平静的海面上,一艘大船由东向西航行。
呕、呕……
船舱里呕吐声撕心裂肺,徐逸怀抱一个木桶,整个人蜷缩在木榻一角,间或抬头喘息,脸庞上已经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仿佛遭遇了怎样惨无人道的蹂躏。
“哈哈,徐师弟你这次知道中州大陆对咱们玄门修士是怎样的不友好了吧?”
袁齐坐在房间另一侧,虽然精神也有一些萎靡,但还不像徐逸那样不堪。
他一边笑着吐的昏天黑地的徐逸,一边叹息说道:“海外虽然也不算处处胜境,但好在可以自在游历,但中州大陆却不同。古远年代,中州皇朝有帝王统一天下、号为始皇,他收天下金铁铸十二金人、九大道鼎,寓意天下止戈、神仙伏法。
时过境迁,皇朝更迭,十二金人已经不复存在,但这道鼎法禁却延传下来,且历代皇朝都有加强。咱们玄门修士一旦踏足中州,就像鱼儿脱了水、鸟儿断了翅,纵然你有万种术变神通,那是一样都施展不出。若是纯良守法还好,早年我在中州时,就见过玄门修士因为犯法被官府刑枷示众,那模样实在凄惨!”
“我、呕……咱们不是还没踏足中州,怎么我、呕……”
徐逸被这呕吐声折磨得语不成句,其实过去几天他就倍感不适、行途中粒米未进,虽然玄门修士不乏辟谷之能,可现在从内而外的身心疲惫,让他苦不堪言。
杨博文敲门行入,一脸同情的看看徐逸,递过来一碗汤色醇白的鱼汤:“徐师弟,此行辛苦你了。东海离岸一千里范围内,都是道鼎法禁的覆盖范围。玄门修士初遭禁制,是会倍感不适,当年我离宗归家,是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才有所适应。”
徐逸捧过那鱼汤一饮而尽,可当鱼汤入喉又刺激到肠胃翻腾。杨博文眼疾手快,抬手按在他胸前几处窍穴稍作推拿,这鱼汤才算是安稳落腹,徐逸也因此恢复了些许精神。
“这道鼎法禁如此霸道,中州修士们是如何生存修行?”
徐逸背靠着木板喘息片刻,才有些虚弱的发问道。
“中州这些道传,各自都有皇朝敕封的道场,那里法禁要薄弱一些,玄功修行也可以正常进行。诸如玄元、正一这样的大道宗,更有各自的道界福地,不受法禁干扰。可若他们离开各自山门的范围,一样也要受到法禁的压制,术法神通多数不能应用。”
杨博文坐在一边解释道:“袁师兄说玄门修士遭受枷刑,这并不稀奇。更有甚者,数年前广陵府南还有一位道境宗师被坊间恶徒围殴致死。有此道鼎法禁,玄功通神甚至还不如手脚健壮。”
“当然,道鼎法禁也不是不留余地。诸如医卜、食气,还有一些浅显的幻术运用,并不会遭到禁止。若能获得皇朝的道牒敕命,又或是民间草社的愿力供奉,也能施展一部分术法神通。”
袁齐也在一边补充道:“所以在中州游历行走,靠的不是修为,是眼力。哪怕你道境的修为,若招惹到皇朝敕封的人境道士,一样免不了要被欺压报复!”
徐逸本待再说些什么,突然一股无形的异力扫过他的身体,再次让他体内气机循环一片紊乱,刚才入腹的鱼汤又循原路被呕吐出来。
杨博文见徐逸反应如此激烈,不免便面露忧色,望向袁齐问道:“袁师兄,徐师弟他这样会不会有问题?道鼎法禁虽然压制修士,但也是修为越高才越激烈,徐师弟他修为才只炼气,哪怕之前不曾来过中州,反应也不该这样……”
“没事的,师弟他禀赋异于常人,只要熬过最艰难的起始,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袁齐之前和徐逸同往东海深处游历,是见识过徐逸显露神异,心知不可当作寻常炼气弟子看待。
中州道鼎法禁持续年岁悠久,已经近乎此方天地法则,所施加的压力自然也是按照徐逸本身所具备的玄异水平发挥,因此才会这样猛烈。
不过法禁也并不会一直这样强烈,徐逸入门修行后便未履中州,来往次数多了自然耐性增长,渐渐的就会恢复如常。
袁齐说的简单,可徐逸捱得却是辛苦,这份辛苦足足持续了三天,他才渐渐的适应过来。道鼎法禁带来的压制已经让他难受的很,更无语的是在这过程里,他体内的穴窍又一鼓作气的显现出近百个!
不过在听完师父的告诫后,徐逸也不再刻意压制体内窍穴的显现,很有几分逆来顺受的麻木心境。
等到状态有所好转,徐逸才敢走出船舱、行上甲板。
初秋的海风仍然夹杂着几分燥意,除开那天地间弥漫的道鼎法禁,此间风景较之东玄岛附近也没有太大不同,都是海天一色的悠旷。
“杨师兄,咱们还有多久才能靠岸抵达中州?”
徐逸在甲板一侧见到杨博文,便上前发问道。
“徐师弟你缓过来了?”
杨博文见徐逸已经能够自由的活动,心里也隐隐松了一口气,也并不询问徐逸之前为何会有那样剧烈的反应。
他看了看西边露出海面的几座礁石小岛,略作估算后便回答道:“照此船程,再有三天便可抵达江口沈公岛,大船在那里靠岸换乘摆渡,一天的光景就可以抵达广陵府了。当下时令并无信风助航,船速也只能如此。”
徐逸闻言后便点点头,道鼎法禁带来的折磨已经大大降低了他对中州大陆的好奇与期待,早一天晚一天也并不打紧。
甲板上虽然海风清凉,徐逸却总感觉周身气孔窍穴闭塞、仿佛深陷泥沼,哪怕打着赤膀在甲板上用海水冲刷身体,这感觉仍然深入骨髓。
“这中州大陆真不是善地,也不知此间玄门修士们是如何忍受下来!”
他抖落身上的水渍,忿忿抱怨着。
“徐师弟你还没有真正踏足中州,人情风物尚未领略。在中州停留一段时间,或许还会乐不思乡呢!”
正在甲板上溜龙的袁齐走过来笑语道,跟在他身后的那头螭龙本是化神期的水生大妖兽,这会儿化身羊羔大小,蔫蔫的没有神采。
徐逸自知袁齐对中州很是迷恋,闻言后只是哼哼几声,也没心情反驳。
旬日前杨博文前往东玄岛求助,内门师长略作商议便也决定派人帮忙,还是徐逸、袁齐与卓元节三个老熟人。
他们三人在东海赤枫岛截胡了鲲兽,但北宸宗作为海外玄门大宗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整体实力要比东玄宗更高一筹,鲲兽又牵涉到他们宗门立身根本,很难善罢甘休,就连徐临止都要第一时间拉青华宗下水。
三人此番前往中州一则是帮助杨博文,二则就是避避风头。
至于徐逸还有另一层缘故,自家师姐与龙女敖璃互相看不顺眼,风头火势的时刻,徐逸留在宗内也只会更加剧纠纷,不如出门躲上一躲。
航程缓慢又无聊,徐逸身体渐渐适应道鼎法禁的压制后,便开始试探摸索这法禁真实的尺度所在。
噗……
一声闷响,一道灵符在徐逸手指间炸裂开来,火光骤闪,将木质的墙面熏得黝黑。
“这就完了?”
看到这一幕,徐逸有些傻眼,这一道火蛇灵符威力相当于金丹期修士全力一击,可在道鼎法禁的压制下,发挥出的威能真的是给猪牛燎毛都嫌多余,更不要说什么杀伤力。
法禁的存在,不知压制修士本身的术能,就连一应的法器符箓等都大受影响、威能衰弱。不过一些作用于修士本身的丹药法诀,所受影响倒是不大,道钱内的灵气也能自由抽取,只是功法的运转效率大打折扣。
“怪不得中州玄门连区区一个炼气期都要细分诸多层次,在这种法禁压制下,真的是一分增长都有显著差别。”
中州修行细分前中后许多小境界,徐逸初闻只觉得繁琐,但当感受到中州修士们是怎样负重前行时,才明白这种细分不无道理。
法阵的存在将中州修士的术能限制在大约炼气初期的水平,当然不是徐逸这种炼气状态,仅仅只比普通人强出了一线,略具异能而已。
不过徐逸也察觉到他自身穴窍众多、根基雄厚的优势所在,那就是他的术法所产生的效果,甚至还要超过了卓元节与袁齐两位师兄。
“大家都沦为菜鸡,强出一线也是强!”
原本徐逸在内门是习惯垫底,可现在居然比两师兄还要更强几分,心里自是欣喜不已,对这道鼎法禁的抵触也荡然无存。
不过很快他便又生出另一桩疑惑:“中州法禁这么强悍,道境修士都要束手束脚,怎么杨师兄还说广陵府妖异频生、备受滋扰?难道那些妖异能够强大到无顾法禁的限制?”
熬过了最初的各种不适应,徐逸虽然还未正式踏足中州,但心里已经生出诸多好奇,想要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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