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徐逸走出草庐便见到徐连城这小子正在清理洞府前的断墙碎石,见其精神较昨天好转许多,应该是听从了自己的告诫,不再激进透支的修炼剑诀,心中略感满意。
他正在稍作洗漱便去执事堂,突然有一道剑光自远处飙射而来,剑光至此敛去,一名黑袍修士现身出来。
“徐师弟,我听说师叔已经出关?”
那修士望似三十岁许,挺拔英俊、笑容和蔼。
“卓师兄你来晚了,师父他要出门访友,昨晚便已经动身。”
虽然师父教训起自己来下手挺黑,但对自己的事情也颇上心,决定去龙族求助后稍作收拾便即刻前往,徐逸望着对方回答道。
“唉,我又来晚了!近来修炼剑诀颇感阻滞,正要向师叔请教一番……”
听到徐逸的回答,那人不无懊恼的叹息道,他名叫卓元节,是宗主商道升的弟子之一,也是一名专修剑法的剑修。
见卓元节一脸的惋惜,徐逸安慰道:“师父他此番出游并无大事,想来不久即归。而且宗内也不乏师长精通剑道,卓师兄不如先兼听别家心得经验。”
卓元节闻言后又作叹息:“到了我这一步,并不是所有前辈经验都有助益,我还是等师叔回来吧。”
“也是,卓师兄你早抵道境,已经走出了自己的一条道路,修为造诣在咱们宗内同辈当中都属翘楚,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指点得到的。”
徐逸不无羡慕的说道,玄门修行分为人境、道境两大境界,卓元节是内门少数几个已经进入道境的弟子,修为较之一些前辈师长还要更精深一些。
卓元节并没有一般剑修的冷峻孤傲,闻言后只是摆手笑道:“这也没有什么可羡慕的,师弟你的根骨禀赋上佳,如果能够专心修行、少视杂情,跨入道境也不需太晚。”
徐逸听到这话,心里便苦笑一声,他的禀赋以及所面对的修行困境,除了自家师父和师伯商道升之外,宗内别人都不甚了解。
他们所见到只是自己因禀赋出众得到几百年都不收徒的徐临止青睐,结果这么多年下来却连筑基都做不到,自然就成了一个荒废天赋的反面例子。
卓元节并不是存心取笑,但徐逸心里不舒服,便也不打算让这同门师兄开心,于是又说道:“剑道精深的境界,我是不能体会,庸人俗见的说上一句,卓师兄你修行上的阻滞,除了自身的原因,会不会跟外物器具也有关?”
“师弟你这么说,那就是不了解剑修内情了。剑修精诚于道,一剑足矣,对外物的需求是最少的。”
说话间,卓元节手掌张开,一枚晶莹剔透、光芒璀璨的梭形飞剑便悬浮在手心里:“当年我刚刚筑基,便在师叔的指点下,采金精、寻地火,深炼精锻,耗费了将近一甲子的光阴,才铸成飞星。自此之后,一人一剑形影不离,飞星为我挡灾卫道,物性生灵,已经是我至亲!”
看到卓元节十足恋物癖的眼神与口吻,徐逸不由得心生恶寒,旋即又说道:“师兄你也说,飞星是你早年铸成,已经物性生灵。这么多年过去,师兄你已经褪凡登仙,飞星却仍是旧时的躯壳,已经不甚匹配当下的你,师兄你难道就没想过把飞星重新祭炼一番?”
卓元节听到这话后便是一愣,片刻后才说道:“祭炼飞星,本就是我修行重要一项,这些年也无间断。不过徐师弟你这番话也有道理,进入道境之后,我对飞星的祭炼的确是有些滞后于修为的增长。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道境的灵材本就罕见难求,适合飞星需求的则更稀少,我也时常因此愁困。”
“一人计短,众人计长。卓师兄你既然觉得愁困,不如求诸同门,众人一起努力,大事也变小事。”
徐逸继续深挖痛点、循循善诱。
卓元节听到这话后便摇头道:“我一个人的烦恼怎好麻烦别人?更何况诸同门都有自己的道业要忙碌,不该妄求滋扰、拖累他们各自的修行。”
“守望相助,本来就是同门情义的意义所在。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互补互助才能共同进步。如师兄你这样遇事不肯求人,一味节欲克制,看似清高本分,实则却是误人误己。或有同门有求师兄,也会因此缄默怯言。”
宗门中如卓元节这种性格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未必没有需求,只是不想麻烦别人。
徐逸对这样的想法却并不认同:“人力有限而大道无涯,以有限之力去求索无涯之道,本来就是自不量力的痴妄。法财侣地、修行四宝,哪一项都不是教人孤僻独处。如果人人都成孤岛,同门群聚的意义何在?卓师兄你问道于我师父,却不肯求助同门,这究竟是恬淡清高,还是谄上骄下?”
听到徐逸这番指责,卓元节脸色变了一变,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望着徐逸说道:“徐师弟你辞锋锐利,唇枪舌剑一般,但所言也的确透彻深刻。
我不愿求助同门,除了不想滋扰麻烦别人,也的确是觉得事情困难、求助怕也无用。现在想来,或许也正因此,虽然不以傲态示人,但同门与我亲近者也寥寥无几。我不求人,人不近我,虽得清静,但也无情。同师长们不吝传道相比,我这为人处事的确是有些惭愧。”
东玄宗能够维持发展到如今,除了传承道法精深渊博之外,也在于大多数门人并不偏激邪恶。
主持宗门改革这两年时间里,徐逸接触的同门不少,除了极少数或因性格或因利益而对他持完全否定的态度,其他的多多少少还是能够有商有量。
卓元节言中做出检讨,徐逸便也不再继续用话去刺挠他,语气一缓又说道:“卓师兄你精诚于道,所以修为才能进步神速。但道业之外的人事风光,也并非一无可取。
守此俗世之身,长怀出世之志,出入之间的从容,便是修行真正的自在。如果只是一味的苦修,那同只能吐纳搬运的元炁口袋又有何异?人间有我无我,皆无增损的变化,只是欺天窃命、借假修妄,又如何融汇大道?”
卓元节听到这里,心情更受震撼,凝望着徐逸叹道:“之前常常听人惋惜徐师弟辜负名师、荒废禀赋,想不到师弟你对道则体悟如此深刻。单凭这一份见识,我与其他孤僻苦修的同门便都相差甚远!
说来惭愧,我之前都不忿师弟你能拜入师叔门下,又觉得师父对你偏爱过甚。了解之后,才明白我这双眼真的是长在牛背上,没有识人之明!”
讲到这里,卓元节竟举手郑重的对徐逸做了一个道揖,显然所受触动匪浅。
本身修为不济,徐逸很享受这种以理服人的感觉,虽然极想忍耐,但终究还是没忍住哈哈笑道:“论道有口皆可,卫道则必躬行。知而不行,不如不知。唯有知行合一,才能道涨见益。
为难卓师兄听我一通狂言,如果没有要紧的事务,同我一起去执事堂,录定祭炼道器所需的灵材,分付内外同门一起帮助搜集。”
“知行合一,此言大妙!我自己的事情是小,但也着实好奇宗门在徐师弟你的整顿下会变成怎样风貌,便与师弟同往。”
卓元节闻言后便点头笑道,这会儿徐连城也已经将洞府外打扫完毕,于是卓元节便御剑而上,载着两人一同往执事堂飞去。那踏剑凌空、罡风扑面的快感,更加剧了徐逸要赶快筑基的决心。
三人抵达执事堂上空,便见下方正有不少同门在执事堂前围聚议论。
“卓师兄好……徐师弟,徐长老这次出关,有没有什么吩咐交代同门去做?”
众人见三人落定,便纷纷围凑上来,同卓元节打过招呼之后又无视了徐连城这小透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徐逸身上。
也不怪众人作此反应,宗门师长虽多,可若讲到威望和震慑力,长老徐临止甚至超过宗主商道升。
东玄宗立宗数百年也并非一帆风顺,也受到过骚扰敌对,徐临止性急如火兼修为强横,每有需要斗法克敌的情况都是由他担当绝对主力。
虽然近年来徐临止常是神隐状态,少有露面出手,许多新进弟子甚至不知宗门中有这样一位强大擅斗的长老,但这些内门弟子们对徐临止人前显圣的威风事迹却仍记忆深刻。
长老陈嵩只是言辞教训一番徐逸,就被砍了庭前老树。而他们过往也不乏对徐逸冷嘲热讽,听到徐长老出关,心里自是感到忐忑刺激,担心徐临止会护短到没了尺度。
徐逸环顾众人不无焦虑的脸庞后便微微一笑,然后便招手道:“师父他外出访故,归期未定。诸同门既然至此,恰好执事堂有一些事务章程要公布,不妨来听上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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