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雉领着虞姬和元嫚,找到即将出嫁的妹妹时,小姑娘正哭的死去活来。
没有梳妆,也未穿嫁衣,只是一味哭泣!
旁边吕雉的母亲和两位嫂子,以及早已出嫁多年的长姐,则在设法安慰。
但一众女眷脸上,也没有甚么喜色!
吕雉进门看到这一幕,多少有些发懵,虽说妹妹出嫁,家人伤感也在清理之中。
可是,这场面真心有些过了!
虞姬和元嫚跟在后面,准备了满肚子的恭贺之词,见此也硬生生憋住了。
“娥姁~!”
吕母媪最先发现了站在门口的吕雉,又惊又喜的呼喊出声。
这一嗓子,也惊动了吕雉的长姐和两位嫂子,包括正在嘤嘤哭泣的吕小妹。
场面安静了片刻,继而吕小妹豁然蹿起,扑进吕雉怀里嚎啕大哭:“二姐,你怎么才回来呀……我好担心你~!”
当初,两姐妹是一块被横阳君韩成掳到船上,后来张良先将她扔下了船,逼迫秦墨去救。
只是张良没料到,这姑娘水性极佳,落了水反而自由了,不但没逼走秦墨,还使她得以逃脱。
而身为‘幸存者’的她,心中大抵是备受煎熬的……如今吕雉能回来,她自是惊喜交加!
“好啦,不要哭了……都是要嫁人的大姑娘喽……唔,怎还未梳妆打扮,吾那妹婿也该来接新妇了吧?”
吕雉能理解妹妹的心情,只是柔声安慰,试着将话题岔开。
但是,她似乎选错话题了,妹婿二字刚出口,吕小妹顿时呜哇一声,哭的更加悲伤。
吕雉被搞得手足无措,只得求助看向母亲、长姐和两位嫂子。
吕母媪轻叹一声,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多提。
长姐和两位嫂子,则也是面露苦涩,沉默不言。
显然,一切的症结,便在那位还未出现的妹婿身上!
“阿嬃不爱父亲为你择配的君子么?”
吕雉拍了拍怀中嚎哭的吕小妹,柔声问道。
吕小妹闻言,嚎哭的嗓门,再次提升一个音节,断断续续道:“父亲为我择配的君子……呜呜,已是年近四十……其与妇人厮混,育有一庶子……竟跟我一般年岁啊,呜呜呜~!!!”
吕雉:“……”
吕雉听傻了,眨巴着美眸,成熟面庞上满是不敢置信。
若对方只是年岁大,那倒也罢了,哪怕小妹嫁过去,是做个续弦,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年头老夫少妻,还是很普遍的。
可听小妹话里的意思,对方年近四十未婚,跟不三不四的妇人勾搭,弄出来个私生子。
往深处设想,明显是个地痞无赖式的人物啊!
“父……父亲为何如此?”
吕雉看向母亲媪,略带不满问道。
吕母面露愤懑,却又落下泪来:“他说那人有贵相,便要将阿嬃嫁过去……我苦劝,他不听,反斥责我不晓得事理……”
吕雉知道父亲吕文善于给人相面,但嫁女儿这等大事,只凭相面便做决定,也不顾对方是个地痞无赖。
这,属实太过草率了!
“依我看啊,吕公也不是认准了那人有贵相,而是看中了那人在本地的脸面,故而招其为婿。”
“如此,迁居而来的吕家,便可顺利融入本地了!”
门口的虞姬,突然开口说话,点醒了疑惑又愤懑的一屋子女人。
吕雉愕然,继而恍然,大抵便是如此了!
虞姬虽看着像个爱慕虚荣,满脑子攀比享受的拜金女,年岁比吕小妹也大不了多少,但这一切皆是其成长环境造就了她,也让她比旁人更懂人情世故。
满屋子女人,皆不懂吕公之用意,她却是一听便了然矣!
啪——
虞姬一拍佩剑的剑鞘,嫣然笑道:“既然吕小妹不喜这门婚事,姐姐便替你去摆平了……前头给我带路~!”
这侠气十足的话语,让满屋子女人又是一愣。
只有吕小妹大喜过望,顿时也不哭了,从吕雉怀里挣脱出来,希冀道:“姐姐当真能摆平?”
旁边的元嫚则道:“虞妹,你不要胡闹……”
呛啷——
虞姬唇角微翘,探手拔剑,闪电般挥出,继而收剑入鞘,一气呵成。
铛——
一屋子女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见虞姬身旁门扉上的铜制扣环,突然断裂掉在地上。
元嫚:“……”
吕雉:“……”
两女看的目瞪口呆,她们与虞姬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
往日虞姬剑不离身,她们虽也奇怪,却只以为她是虚荣心作祟,弄了把装饰的剑,带在身上显摆,根本不知她还有如此剑技。
今日,才算是开了眼界!
而吕母和长女以及两个儿媳,此时更是呆滞,不明白吕雉从哪结交的如此朋友。
但吕小妹却是满脸崇拜,兴冲冲上前拉着虞姬道:“姐姐好厉害,我为你引路……”
话音未落,已是拉着虞姬向外跑去。
吕母蓦然回神,起身便去追赶,急道:“不可胡闹,阿嬃快回来~!”
吕雉伸手拦住母亲:“娘亲不必阻拦,这门亲事,毁了也好。”
吕母自然也想毁了亲事,但她此刻已是知晓吕文苦衷,便不会任由女儿们胡闹,嗔怪道:“娥姁,你父亲支撑家门不易,这亲事若是毁了,咱家还如何在此地立足……”
元嫚在旁拉住焦急的吕母,温言道:“伯母勿忧,娥姁妹妹前番虽遭劫难,却也因祸得福,在百越之地随秦相立下功劳,父皇敕封她为华南公主。”
“此地不能立足,吕家便迁去咸阳居住,岂不更好?”
哐当——
元嫚话音未落,吕家长女和俩儿媳,已然乱了套,准备给吕小妹打扮的铜镜首饰,掉落满地。
吕母也惊得凤眸圆睁,不敢置信的看向吕雉,结巴道:“娥姁她……她……”
她张口结舌半晌,硬是没说出一句囫囵话,继而却又看向元嫚:“你……你父皇……你是……是公主?”
吕雉在旁搭腔道:“她是始皇帝陛下之长女,大秦长公主,华阳公主元嫚。”
“嗝~!”
吕母眼珠子一翻,直挺挺向后仰倒。
后面的长女和俩儿媳,也是腿软的直往地上瘫。
场面彻底乱了套!
吕雉赶忙扶住老母亲,用上医疗营学到的手段,又掐人中又拍后背。
元嫚则去拉拽吕家大姐和俩嫂子。
而也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嘈杂脚步声,接着便是老吕文的声音:“儿娘啊,咱家阿嬃今日不嫁了……不嫁那混不吝啦……呃,这是怎了?”
老吕文火急火燎进了门,却是被屋内场景吓一跳。
“咳咳咳……”
吕母咳出一口痰,终于算是缓过劲儿,睁开眼睛悠悠转醒。
老吕文愣神片刻后,大抵已猜出发生了甚么,笑着上前将老伴搀起,嘿然道:“儿娘啊,咱家阿嬃不嫁了……咱家迁去咸阳居住,有娥姁照应,有她夫……咳,必然自在!”
吕母只是连连点头,竟一时欢喜不能言。
“虞姬和新妇呢?”
这时,秦墨和吕释之、张良等人也到了门外,秦墨瞅了一圈,没见到虞姬身影,也不见那有过一面之缘的吕小妹,便疑惑问道。
老吕文一愣,也道:“阿嬃和华虞公主呢?”
吕母如梦方醒,赶忙道:“那……那华虞公主说,要帮阿嬃摆平这桩婚事,阿嬃便带她去寻那刘季了……儿父你快跟去看看,那刘季身边整天一帮狐朋狗友,莫让阿嬃和华虞公主吃了亏!”
老吕文连连点头:“方才我来时没遇见她俩,许是走了后门出去,我这便去追,你且歇着。”
说罢,便提着袍子,向外狂奔,半点不见老态。
秦墨表情古怪的迈步跟上,张良和吕释之等人也在后随行。
刘季。
不就是刘邦么!
这家伙倒也是好福气,娶不成吕雉,却又险些娶了吕嬃。
而吕嬃本应是刘邦的狐朋狗友之一,樊哙的正妻……
不过,如今他是吕雉捞不着,吕嬃也没他的份儿了,说不得还要沦为乡中笑柄。
吕家这般悔婚,说实在有些不厚道,别给弄出个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介时刘邦……嗯,刘邦不是少年,三十年后也七老八十了……
……
秦墨跟在老吕文身后,那是头脑风暴不停。
但一行人刚出吕家后门不远,便遇上了一群拦路虎,挡住众人去路。
老吕文面色微变,直以为是刘邦带人来找茬。
这帮拦路虎,约莫有五十多人,各个皆是精壮之士,且挎刀背弓,一看就不好惹!
“他身份符验上写的姓名,便是秦墨,关中咸阳人士。”
拦路群虎中的一人指着秦墨,低声对身旁的同伴道。
啪——
同伴拍掉那人指向秦墨的手,低头咬牙道:“不要命啦,秦相是你能用手乱指的么?当心陛下诛你三族!”
说着,已是抬起头,转而换上肃然表情,上前向秦墨揖手道:“沛县锦衣卫屯长扈乐,拜见秦相。”
秦墨耳力超群,其实已经听清他们对话,心知自己进城时,便被锦衣卫盯上了,揖手回礼道:“扈乐屯长有礼……我来此并非为公事,本地锦衣卫自行其事便可,大可不必现身面见与我。”
扈乐再次揖手,解释道:“陛下前日派快马传来诏令,命沛县之锦衣卫跟着秦相,末将不敢不从。”
“另外,陛下让秦相主持沛县官吏审查,接受百姓检举告发,但有查实先行抓捕,待御驾赶至,再行公审!”
秦墨:“……”
好吧,嬴政这显然是不放心,怕他离开御驾后,再闹出甚么幺蛾子。
不但让锦衣卫跟着他,竟还给安排了工作,不让他清闲!
秦墨砸了咂嘴,无奈摆手道:“好吧,随你们……我此刻有些私事,官吏审查之事,明日再开始办!”
“喏。”
扈乐揖手领命。
老吕文在旁松了口气,不是刘邦的狐朋狗友便好。
不过想想也是,吕嬃和虞姬刚出门没多久,此时恐怕还没走到刘邦家里,没道理这么快找来。
于是,一行人再次向刘邦家赶去!
只是后面多了五十多号挎刀背弓的锦衣卫跟随,不免就有些招摇过市了。
“敢问秦相,这是有何私事,袍泽们可否代劳?”
扈乐见秦墨和老吕文行色匆匆,便主动献殷勤道。
秦墨随口道:“去本县亭长刘邦……刘季家中,倒也不甚紧要,不必劳烦袍泽。”
扈乐愣了愣,继而表情变得古怪。
秦墨发现了他的异常,疑惑道:“怎么?你认识刘季?”
扈乐揖手,迟疑答道:“末将与之并不相识,但……曾调查过他……”
他大抵以为,秦墨与刘季是旧相识,因而不免尴尬。
秦墨摆手道:“我与那刘季,也并不相识……纵然相识,调查也就调查了,那是锦衣卫本职,无可厚非。”
“谢秦相体谅。”
扈乐再次揖手,松了口气笑道:“末将还奇怪呢,秦相怎会认识那等乡间恶霸。”
秦墨嘴角抽了抽,看来那刘季在乡里之间,名声不咋美丽啊。
但仔细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那刘季本身便是游手好闲之辈,身边聚集一帮狐朋狗友,早年还跑去学人家做权贵的宾客,后来回乡参加吏员考核当了亭长,自然更是地头蛇一样的人物。
这等人,对朋友或许极好,但对旁人来说,那便是横行乡里的恶霸了。
便如虞姬猜想的那般,老吕文想将之招为女婿,多半也是看中其在乡里之间的势力。
说不得,沛县此番官吏审查,刘季便要成那公审台上的亡魂……
秦墨越想心里越别扭,毕竟后世身份证上,可是写着汉族呢。
汉怎么来的?
正是刘季开创的国号么?
其乃真真正正的汉人老祖宗!
纵然这老祖宗,是个盲流……可若是栽在自己这后世子孙手里,那玩笑就属实有点大了!
……
刘季家在沛县城外,乃是中阳里人。
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中阳里时,刘季正和一帮狐朋狗友,客客气气的送虞姬和吕嬃出庄子,似乎并没有动手。
刘季远远看到老吕文,立即揖手道:“吕老公,那婚事便算了,咱以后还是做朋友,莫做翁婿啦。”
老吕文想悔婚,毕竟是理亏的,一路上都在琢磨,该怎么安抚刘季,不使其丢颜面呢。
此时见他如此,却是为之哑然,反倒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秦墨在老吕文身后看的啧啧称奇,要不说人家能打败项羽成为汉高祖呢,这份混不吝的开阔心胸,大抵便已甩项羽十八条街了。
他能在逃命的时候,把妻儿抛下不顾,甚至嚷嚷着与项羽共食刘太公的肉……
或许面子这种东西,对刘季来说就是个屁!
“刘老弟,小女年幼,不晓事理,竟擅自跑来悔婚,回家定要叫其好看……”
老吕文回过神后,赶忙揖手惭愧不已道。
话是这么说,可对刘季的称呼,却是刘老弟,其心意如何,不言自明。
刘季似乎与秦墨一样,有咂嘴的毛病,闻言便下意识砸了咂嘴,大抵是有些无语,转而才嘿然道:“不当紧,小孩子嘛,回去吊房梁上,抽个几十上百鞭子就行啦。”
吕嬃:“……”
抽个上百鞭子,不给我打成肉泥啊!
老吕文也是嘴角一阵抽搐,拿这刘季没有丝毫办法,但心中却是更加敬佩,道:“刘老弟,此番是做兄长的理亏,使刘老弟落了颜面。”
“我那城中的宅子,以及几间新置办的商铺,便赠与刘老弟了。”
“另外,今日你我便结了兄弟,往后不分彼此!”
刘季先是两眼一亮,但转而却又摇头,义正言辞道:“吕老公这就是看不起我刘季了,结兄弟可以,宅邸和商铺之事,休要再提。”
说着,向被诸友人拥簇的虞姬揖手,解释道:“这位华虞公主,已是给了老弟大好前程,包括我这班兄弟,皆可入秦相的河西国为官,岂能经商行贱业?”
老吕文:“……”
骂我下贱商贾是吧?
始皇帝早颁布诏令,商贾不再是贱籍了,你还拐着弯骂人,有意思么!
……
秦墨听着两人的对话,却是暗暗瞪了虞姬一眼。
老祖宗归老祖宗,那也改变不了,刘季是盲流的本质,塞到河西国,那不是祸害河西国民么?
再说,始皇帝马上就要到了,这位老祖宗,还不知道能否撑过官吏审查呢。
这般把许诺给出去,介时真查出甚么死罪,怎么搞?
虞姬察觉到了秦墨的嗔怪目光,大抵也明白自己胡乱给许诺,乃是玩过头了,便用剑鞘尾端,悄悄捅了捅刘季,然后微不可查的向秦墨扬了扬下巴。
刘季是个机灵鬼,立即顺着虞姬目光看向秦墨。
他当初率领更卒男丁,受始皇帝征召,在水泽中寻找秦墨,是见过秦墨画像的。
所以,他稍稍愣神后便已明白,老吕文身后那英武的黑袍青年,必是大秦宰相。
“刘季拜见主君!”
刘季脸皮是真的厚啊,张口便对秦墨以主君相称,以臣属自居。
他那班狐朋狗友,愣了片刻,也纷纷揖手行礼:“拜见主君~!”
秦墨苦笑不得,心中对刘季算是彻底服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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