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越一口烟还含在肺里，听到“儿媳妇”三个字，被噎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爸撇了撇嘴，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说道：“你俩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把婚结了啊，你老子我有生之年还想看见你成家呢。”
“爸，其实我们俩……”
“当年我确实跟你说过，男人应当立业，这半句你记得倒是清楚，前半句呢？给你丢哪去了，我当时说的明明是，男人这辈子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成家立业，你现在立了业了，什么时候成个家给我看看？”
“爸你真的误会了，我们两个真的不是那种关系，更别提什么结婚了啊。”卓越急了，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不是这种关系？那你倒是给我说道说道，你们俩是什么关系？带回来见家长的普通朋友关系？别以为老子年纪大了就好骗！”听卓越一心想要解释，他爸一下子就怒了，只当他欺骗人家女孩子感情。
“这都是有原因的，一个巧合而已啊。”他只能这么说，真要他解释出个子丑寅卯来，他也没办法。
“你老子我早都问过慕婉了，人家小女孩说了，你们俩就是在谈恋爱，我看她对你确实是死心塌地一心一意，你个木头脑子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她还说不是她不愿意和你在一起，不愿意和你结婚，都是你单方面嫌弃她。今天晚上你就给我说清楚了，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哎呀爸，我这么和你说吧，她喜欢我这事儿我确实知道，但是……但是……”卓越“但是”了半天，也没但是出个所以然来。
“但是什么？但是你不喜欢她？还是真的像慕婉说的，你嫌弃她？你要这么说我可不信，你要是没表现出喜欢她的样子，我才不信一个娇娇柔柔脸皮薄的小姑娘能跟着你回家。”卓越他爸也是过来人，当年跟他妈的爱情故事也是相当的轰轰烈烈，十里八乡都传遍了。
“爸。你能不能别揪着她跟我回家这件事情不放了，我都说了，这只是一个意外，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嫌弃她，你从哪看出来我嫌弃她，这是我们俩的事情，爸你就别管了行不行。”
“你。”
“爸，我就直说了吧，我们两个是永远不可能的。您也别问我为什么，不可能就是不可能，跟您也讲不清楚，总之我们俩只是普通朋友而已，您知道这个就成了。”卓越只觉得自己少长了张嘴，这下子完全百口莫辩。
“什么叫我别管？卓越，我是你老子，从小到大管你管的少了？是，你们的关系确实也就只是你俩的事情，但你带她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考虑过这只是你们俩的事情？当初你开了个车回家，是啊，多气派，当时多少人看着你心里没点数吗？车里还坐着个大美女，现在整个村子都知道了，咱老方家的种出息了，在外面讨了个漂亮媳妇回家，老子牛皮都吹出去了，你现在告诉我别管？”卓越父亲暴跳如雷。
“爸，你先消消火……”卓越不是不想反驳，问题是他爸说的一桩桩一件件也都是事实，他完全没法反驳。
他爸根本没管他的表情，接着说教道：“你这么大岁数了怎么还没有一个小姑娘有勇气？慕婉面子里子都不要了跟我说她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你一个大男人还想要怎么样？卓越，你快三十了还要我提醒你吗？还想要挑三拣四到什么时候，别忘了，你可是早就离过一次婚了，还有多少姑娘能给你挑？”
这段话说得太急，他爸有点喘不上气，稍微闭了闭嘴咽了口唾沫，脸上的表情还是怒气冲冲的。
卓越赶紧插话道：“爸，你以为你说的这些我不懂吗？我太懂了，所以我不想耽误她。慕婉是一个多好的女孩你也知道，正如你说的，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了。”
他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况且，她家里的条件我没跟你说过吧？看她的气质你也应该看得出来，如果是她是大城市里的大家千金，那我就是什么都没有的平头百姓，这样的我根本就没办法给她幸福，何苦还要耽误她。更何况，她爸妈已经很多次明里暗里提醒我，让我离她远点了。”
正如卓越所说，苏慕婉的通身气度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这些农村里的人：我，你高攀不起。
之前他一直拿看儿媳妇的眼光看苏慕婉，自然是怎么看都满意，现在卓越把这个事实点出来之后，他再想起苏慕婉，满脑子都是高攀不起。
卓越父亲陷入了沉默，见卓越还在吞云吐雾，直接从他手中夺过了烟，也不嫌弃，一把塞入了自己嘴里，抽了几口，卓越耸耸肩，站起身来，准备进屋，身后突然响起了他爸的声音。
“你说得对，婚姻讲究一个门当户对，既然她家里人看不上咱们，那咱们也不该死缠烂打。唉，只是可惜了慕婉丫头的一片心意啊。”
卓越沉默不语，他爸接着说道：“当初，让你跟那个女人离婚，其实我现在是有点后悔的。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依然会坚持。一个离过婚，还有这么大孩子的女人，你能接受，我不能啊……”
卓越父亲又吸了一口烟，将烧到头的烟头都在地上，用脚碾了两下，看着火星慢慢熄灭，情绪相当低落。
卓越本想直接进屋，见他爸这样低落的样子，又有些不忍，无奈地叹了口气，蹲下身，与他爸平视，道：“爸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话？”
他爸一脸迷茫，卓越一眼就看出他怕是忘的一干二净了。
“不记得了？那我再说一遍，如果我到了三十岁还没有找到老婆，我就乖乖回来相亲，这是我上次答应过你的。”卓越努力地笑笑，道，“相信你儿子吧，三十岁之前一定会结婚的，毕竟我可不愿意经历相亲这种惨无人道的事情。”
“算了算了，这些也都是你们的事情了，是我操心太多了。仔细想想，我操心这些干什么呢？等我百年后，腿一蹬，眼一闭，这世界上也就没我事情了，到时候还是得看你们自己。我先去睡觉了。”卓越父亲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走进屋子的步伐看上去竟有些步履蹒跚。
人在经历大起大落之后往往都会成熟些，卓越他爸年事已高，先是经历了大起——儿子带了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儿媳妇回来，然后再今夜又经历了大落——这个各方面都很优秀的女人并不是他的儿媳妇，也不可能成为他的儿媳妇。
“行了，别坐那里了，外面太冷，等会冻着了，早点休息吧，你明天不还要回北京吗？”卓越父亲见卓越没有进屋的打算，临进屋前朝他喊了一句。
“您先睡吧，我过会儿就进来。”卓越点了点头，却没有动作，依旧坐在草垛上，手上的烟一根接着一根，地上很快就堆满了烟头。
他最后一次伸手摸烟，却发现烟盒已经空了。
卓越将自己展平躺在草垛上，不知道是不是烟草的作用原本汹涌的困意现在已经尽数消失。
卓越相当了解自家老爸，平时是很沉默寡言的一个人，如果不是非常担心他的婚姻问题，是绝对不会这样与他争执的。村里很多人都说，方老爹不是一个好父亲，一个真正的爹该干的事情他基本都没干，只有卓越自己清楚，他家老爸对他，该尽的心不该干的事情已经都干了。
这次他爸能主动关注他的感情问题，还主动跟他提出来，说实在话，他是相当惊讶的。这也从侧面表现了，他爸对他的个人问题是有多么担忧——毕竟现在能接受离过婚男人的女人不多了。
卓越躺在草垛上，心中无端涌起一阵烦闷，不由长叹一口气。他既不想谈论婚姻，又不想父亲担心。早在离婚的之后，他就规划好了自己的婚姻道路，三十岁之前随缘，三十岁之后如果还找不到老婆，就娶了第一个跟他相亲的女人。
婚姻对他来说，可以称得上是坟墓的代名词。
是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忘记那个女人的离开，那种撕心裂肺的伤痛和紧随其后的颓废，令他每每从梦回中惊醒。这种感觉，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就算这样，他依旧没有办法忘怀那个在他生命中称得上是最重要的女人。温倩怡这个名字带给他的不止那些痛苦，它也代表着许多美好回忆。
卓越觉得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失去本身没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曾经拥有。
幸福过后的痛苦，在幸福的衬托下尤为明显。
卓越躺在草垛上，看着天上圆圆的月亮，殊不知自己也成为了别人眼中的风景，在窗边靠着一个泪流满面的女人，就是苏慕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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