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鹏程是个实在人，说要陪人喝两盅，人范副厂长刚把酒打开，他二话不说就闷了三盅。
这可是白酒！
范副厂长都惊了。
他就是想找个酒友而已，可没想着把人灌醉。
再说了，人客人都喝酒了，你主人你好意思不喝吗？
于是范副厂长为了表示自己没有逼酒的意思，赶紧也喝了三杯。
赵鹏程以为范副厂长就喜欢喝酒，想着正好，先喝几杯等会儿说话就好开口了，于是又一杯。
他一喝，范副厂长也得喝。
就这样，俩人你一杯我一杯，一粒花生米没吃，范副厂长她媳妇儿炒了个酸辣白菜肉丝和炒鸡蛋刚端出来就惊了。
只见餐桌上一瓶刚开的酒已经下了大半了。
一瓶酒一斤，下去了得有六七两，就这，俩人还在喝，而且一个比一个脸红。
赵鹏程还好一些，神智清明身体板正，她男人就不行了，脸比红布还红，醉眼朦胧，正歪着身子一只胳膊撑在桌子上跟人赵鹏程吹牛呢。
他媳妇儿又气又好笑，放下菜就要夺范副厂长手里的酒杯：“别喝了！”
范副厂长慢动作去拦他媳妇儿，还打了个酒嗝：“呃……别，别碰我的酒，我，我还要喝。”
赵鹏程有点不好意思：“要不，我改天再来吧。”
他媳妇儿赶紧道：“不用不用，别看他现在跟醉了似的，等会儿就过了酒劲儿了，放心好了，没事儿的，先吃菜，你先吃点菜。”
然后很熟练的把他们的酒瓶换了个一样的但是装了水的瓶子，一看就没少干这种事儿。
赵鹏程左立不安的等着，不知道这个等会儿是多久，又不好意思看手表，只能过一会儿就看看范家的时钟。
果然，大概过了十来分钟，范副厂长的酒劲儿就已经过去了。
他显然还记得自己刚才的失态，颇有点不好意思：“哎你看我这，哎，贪杯误事贪杯误事啊，来来来，酒先不喝了，咱们先吃点菜，你嫂子的手艺不错，你尝尝。”
赵鹏程只好开始尝菜。
对一个从来没求过人的来说，怎么开口说自己的请求，是个很大的问题。
最后还是范副厂长看赵鹏程那张心事重重的脸看不下去了，让一个实诚人一直这么憋着的话他也挺不是东西的。
“老赵，你想说啥你就直说吧，咱俩谁跟谁啊？跟我你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赵鹏程顿时如蒙大赦：“是这样，我媳妇儿前几天着凉，去医院了一下试了下人家那个暖气，想在自家也弄个。”
范副厂长皱了下眉：“你说的这个我也知道，暖气嘛，不过这得有锅炉，你们那边的人都愿意装吗？这玩意儿花销可不低，不光锅炉，到时候人工焦炭啥的，都是要算在里面的，不是一拍脑袋就能决定的。”
赵鹏程道：“不是不是，我媳妇儿的意思是，咱这儿人才多，能不能做个那种小锅炉，都不用超过一米五，放在自家阳台就能自己烧，不是大家伙儿都用。”
“小锅炉？”
他是听说有些脑子活泛的都装土暖气，可人家那用的都是灶台烧的水，自家用的小锅炉，他还真没听说过。
而且一米五的小锅炉，那是多小啊？范副厂长有点想象不能。
赵鹏程道：“我也觉得不好整，不过我媳妇儿说，反正原理都是一样的，弄个小型的锅炉应该也没那么难，孩子玩的小飞机小汽车小船都能造出来，咱大人用的这种可比玩具大多了，应该也好整。”
范副厂长失笑：“早听说你媳妇儿想法多，这还真是。”
说到自家媳妇儿，赵鹏程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干笑一下。
略微思考了一下，范副厂长道：“这样，我考虑一下，跟工人商量一下看好不好搞，过几天给你回复。”
赵鹏程立刻道：“不着急不着急，过了年就春天了，今年眼看着是用不上了，我媳妇儿的意思是，今年冬天要是能用上就太好了。”
送走赵鹏程，范副厂长的媳妇儿见他还在沉思，不禁道：“你不会真的在想那个小锅炉的事情吧？”
“是啊。”
他媳妇儿有些无语：“你还真当真了？我虽然没看过锅炉，我也知道锅炉都很大的，那么大的锅炉做小一半我相信，做到像他说的那样，怎么可能？”
范副厂长摇摇头：“你啊，不懂！”
他们钢铁厂，就只是炼钢铁，而且只是县城里的一个小厂。
钢铁厂哪里都有，根本不缺他们这一个。
他已经很敏锐的感觉到，自从四人帮倒台后，国家对买卖的约束越来越小。
以前别说上街兜卖东西赚钱，就是想换点细面奶粉鸡蛋肉啥的，还得去黑市。
现在呢，胆子大的人已经提着篮子到街上卖了，除了偶尔会遭到驱赶，像以前那样直接把人带走关起来的已经很少了。
这是一个很好的信号，也是一个很不好的信号。
等做买卖的人越来越多，终究会轮到他们这些厂子。
不说别的，就说纺织厂，现在不就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上面管了吗？没有。
不仅没管，县里面还大力支持。
等到大家能自由选择交易对象的时候，他们这种县里的小厂肯定是竞争不过市里的那种大型钢铁厂的。
人家每年生产钢铁几万吨甚至几十万吨，他们厂呢，七八千吨已经算高产量了，偶尔有一年产量能到上万吨，那真的是全场都要庆贺了，一般情况下四五千吨才是他们的正常产量。
产量是一方面，质量是另一方面。
自家厂子什么本事自家知道，跟人家市里的钢铁厂，根本没法比。
等能自由选择材料供应厂子了，同样的价格，人家干嘛不选好的选你？图你质量差？图你产量低？
从去年开始，他们已经感觉到了这种紧迫性，去年他们生产了四千六百吨钢铁，结果只销出去了三千来吨，今年的情况只会更糟，所以他们厂转型也是势在必然！
不然到时候这么多工人怎么安置。
他们一堆大大小小的领导已经愁了好几个月了。
赵鹏程来找他说的这事儿给他提了个醒。
他们的钢铁质量是不如人家市钢铁厂，可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需要那种高质量的钢铁啊。
他们完全可以生产一些不需要那么高质量的钢铁的产品，最多就是下面再建个厂而已。
建厂又不是什么麻烦事，还正好能安置一下那些工人家里没空安插的小兔崽子们呢。
想到自家厂子也可能和纺织厂一样再次红火起来，范副厂长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拿起大衣往身上一批：“我去老李家坐会儿，晌午可能不回来，不用给我做饭。”
他媳妇儿看着他摇了摇头，这是又要在人家老李家蹭饭了。
算了，回头包了饺子给人老李家送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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