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九章
窦红兵烦闷的灌了一大口啤酒，把最后一口酒咽下去，才闷声道：“都下岗了，还养活家小，我拿什么养活？我这几天都不敢回家，就怕回家月琴问我发工资了没，我倒是想给她钱，可我哪来的钱给她？”
他仿佛好不容易才找到倾吐的对象，忍不住大吐特吐：
“前年开始就发不了全部工资了，一开始还是发百分之八十，后来发一半，去年开始，一半也发不下来了，一开始还是四成，后来三成，两成，到了今年，别说一成了，一毛钱都发布出来了，每个月都是发的工资欠条，三个月前，厂里开始裁员，我被裁掉了。”
别的厂子像服装厂炊具厂刀具厂皮革厂等等这些厂子，就算工资发不出来，还能拿积压的库存顶账。
虽然比不上工资，可等集市的时候，或者干脆就骑着车去农村，把发下来的东西卖掉，至少够生活。
可他们厂是搞印刷的！
人家能发自家积压的产品，他们发什么？
发油墨还是发纸？
还是发印坏的书？
书这玩意儿完好的值钱，印坏了就不值钱了，都是论斤称的，一斤一两毛钱，要是用书抵工资，每个月光抵工资的书就能把家里给塞满了。
关键是那些什么什么的书，根本不是时下受欢迎的，正版都没人买，有问题的更没人买了。
所以他们只能领白条。
领白条还能安慰自己好歹现在欠着以后还会发，谁知道他就被裁掉了呢。
窦红兵这人的性格，从当初为了考大学能再复读三年，如果不是父母不同意还可能会继续复读下去，就能看出来，这人性格上其实是有点执拗，不是很会变通。
他和这时候的很多人一样，在父母的影响下，对两种身份蜜汁自信：大学生和工人。
自从恢复高考以来，大家就都知道了，只要考上大学，必定前程似锦，运气好了说不定还能进机关单位，再不济分配个工作也能旱涝保收。
工人就不用说了，从刚解放到现在，一直是所有人心目中的铁饭碗。
解放四十年，有的人就干了四十年。
从少年到老年退休，几乎是一辈子。
哪怕现在下岗潮逐渐扩大，也没有人相信，大家依然觉得工人是铁饭碗。
窦红兵也一样。
自从考不上大学认命到工厂里当一个印刷工人开始，他就以为自己这辈子会老死在这个岗位上，哦不，大概等儿子长大后会传给儿子，以后可能还会再传给孙子。
但他怎么都没想到，在他刚进入工厂没多长时间，还在踌躇满志争取在工作岗位上也干出成绩干出风采的时候，厂里居然接不到活了。
现在他更是被裁员了。
这让一直觉得自己会是个印刷工人，以后可能当上小组长，再当上车间主任或者生产主人的窦红兵彻底迷茫了。
孩子都快出生了，可就他现在的样子，他以后要怎么才能养活的了老婆孩子？
詹红兵越说越迷茫，越说越绝望。
说到孩子快要生了，自己口袋里却一分钱都没有，连送媳妇儿去医院检查的钱和生产的钱都没有的时候。
这个坚持了四次高考的男人忍不住痛哭了起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边上的人路过的人看了看也没多大兴趣。
自从下岗潮兴起后，男男女女走着走着就蹲到地上大哭，说着说着就捂着脸痛哭，吃着吃着就趴桌子上痛哭的人实在太多了。
大家对这种情况除了同情，也没可奈何，同时更庆幸自己不是下岗的一员。
赵志兵被詹红兵突然发生大哭给吓的懵逼了，有点反应不过来詹红兵话中的意思。
他活了二十二年，前面六年跟着生母能活到六岁已经是很不错了，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六七岁跟着亲爹，生活多好谈不上，也就是能吃饱。
真正开始过上好生活，是在父亲娶了小后妈之后。
特别是父亲出事之后，小后妈一肩扛起了养他们四个的重担，不仅带着他们进了城，还吃上了肉，穿上了其他小伙伴从没见过的漂亮衣服，听了小伙伴们从来没有听过的故事，甚至还在城里上了学。
先是县城，后是商都。
他们家的日子越过越好。
他再也没有过过小时候那种吃不饱穿不暖冬天都不敢下炕的日子。
王晗和三胞胎甚至压根不知道他们家也穷过。
赵志兵也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
就算现在，他出了在部队领的津贴，家里给他的零花钱也没断掉呢。
现在家里给他们的零花钱已经涨了。
他小的时候一星期五毛钱，已经是一笔巨款。
现在，则变成了一个月两百。
三胞胎还小，一个月二十。
他的津贴一个月也有一百多。
他的战友们发了津贴都是急急忙忙往家里寄，就他和少数几个人，是自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以至于对詹红兵的绝望，他竟然一莫愁展：“那，那你以后想咋办？要不，你也学人家做生意摆摊儿去？”
摆摊儿可不少赚钱呢。
他家三胞胎和原国民那是掉钱眼里的，他们偷偷观察过算过，人家摆摊的只要勤快东西好吃味道能保证，一个月赚的可比在工厂里多多了。
厂里的工人这时候一个月工资也就一百多，多了两百。
人家小摊贩呢，一个月几百那都是赚的少的，碰到周末赶集这种人多的时候，一天都能赚几百。
还有那些开店的个体户。
除了少数实在经营不善的或者奸商，人家赚的更多。
赵志兵自己没做过生意，不太清楚里面的道道，就是觉得，既然别人做的，那詹红兵也能做的。
谁知詹红兵用袖头擦了下眼泪苦笑了一声：“你当我没想过？可我真不是那块料。”
人家摆摊的开门做生意的，别的不说，最起码你嘴巴得会说吧？你得脸皮厚见人就能笑吧？你得清楚自家东西的优点跟客人说的时候能吹起来说服人家让人家买你东西吧？
胆大嘴甜脸皮厚，做生意最基本的三要素要是没有，得了，别想了，你吃不了这碗饭。
赵志兵想想自家爹妈，当年也是磕磕绊绊，找了各路贵人帮忙，这还是他们有技术在手。
詹红兵就一个高中生搞了几年印刷，还真说不上什么高深的技术工种，别的活儿，就看他这个样子也知道不行。
光想想他都替詹红兵发愁：“那，那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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