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蕾用力把被攥红的手腕从张弛手里抽出来，扭头一看，来人是个面色红润，身材微胖的中年男人。
“今天真是赶巧了，张县长也在这吃啊！”扭头一看赵蕾，眼里泄出几分猜疑来：“这位是？”
“这是我表妹。”张弛一张脸恢复了平淡，冷冷看了那人一眼，“钱副部长这是跟朋友在这谈事情？”说着眼睛还扫向了另一张桌子上的其余两人。
“没，没事。”中年男人笑眯眯的，“这不是，跟朋友出来打打牙祭嘛！”
赵蕾打眼看过去，饭桌上的其他两人远远打量着他们这边，明显是好奇，显然这两人是不认识张弛的。
“红烧鱼，红烧肉，麻婆豆腐好了！”小窗那边传来一声吆喝，赵蕾借机脱身，“我去端菜。”
只剩下钱副部长和张弛，后者半点没打算留客，“点的菜刚刚够吃，钱副部长快回去吃饭吧，别让朋友久等了。”
赵蕾把菜端回桌子时，那位钱副部长已经回了自己的座位。张弛拿起筷子，却没动菜，“爷爷奶奶他们怎么样了？”
赵蕾拿起筷子吃菜，“窝棚倒塌的时候，杨爷爷他们去地里上工了，两个老太太在喂猪，所以几个人都没事。”
见对面的男人明显松了口气，赵蕾继续道：“村里安排他们去我家住了。”
张弛面上浮起几分惊喜，“真的？！”
“但是他们每天上工到天黑才能回来，累得够呛。”
男人眼角那几分惊喜果然落了下去，只剩下黑沉沉的双目，透着些冷。
赵蕾瞥了他一眼，“你不知道秋收的事？”
见张弛没有回答，她道：“你爷爷他们被派去秋收了，每天天黑透了才能把活干完回去休息。我估计现在整个县都是这样。这样下去，没个三两天，就有人得倒下。”
张弛眉头渐如深壑，“村长和生产队长下达的命令？”
“老天爷不给面子，连五六岁的孩子都去地里捡麦穗了，何况是人人憎恶的坏分子？”赵蕾叹了口气，“这样下去，早晚出事。”
男人还是不说话，赵蕾无语了，这人到底是深沉还是闷骚啊！
她无奈道：“兵农一体，杨烨那边总该有人吧？”
张弛眼睛一亮，抬眼去看，见赵蕾已经起身：“二表哥，那我就先回去了，家里孩子也该放学了。”
目光隐晦的扫过一旁明显关注着这边的钱副部长几人，张弛淡定的点头，“钱还够花吧？”
赵蕾差点一个踉跄，敷衍的话里带着几分没好气：“够了，回头不够我一准不跟你客气！”
赵蕾说罢，扭头去了窗口处，把三斤猪肉饺子打包取走，“二表哥你慢慢吃着，我就先回去了。”
不爱说话的张弛只摆摆手，目送赵蕾出了门，继续闷声吃饭。
直到张弛吃完饭，跟钱副部长打了招呼离开，桌上的另外两人才敢开口问：“钱老哥，那人看着眼生啊？”
钱多多他爸瞧了那人一眼，“刚调来的，前阵子还把我大舅子扒下来了。”
虽说是大舅子，可两家几乎不说话，也就下面的小辈走得近些。钱太太可因为父母被批斗致死的事，恨毒了她哥。
一旁那人一惊：“你大舅子？”
另一人也瞪大眼：“那是新县长？”
钱副部长哼笑着不说话，又喝了口酒，除了新县长，还有谁能让他这么低三下四，以礼相待？
“那女的呢？”王红军问。
“没听见人家喊二表哥！”另一人嗤笑他。
王红军理都没理那人，见钱副部长不欲多言，也开始敬酒吃菜。
直到三人分道扬镳，王红军见钱副部长喝得微醺，便主动开口，跟他顺路。
两人怕骑不稳，便都推着车子往前走，王红军那张正直的脸，笑眯眯的更显得与人亲近：“钱哥，商店里来了几套军装，我给多多留出来了一套，回头你让他去我家取啊！”
“小王啊！”钱发财手指隔空点点他：“你小子，又想让我帮你呢！”
王红军笑得更甚：“哥你说啥呢！多多这孩子长得白净，穿军装精神！我这做叔的，还不兴给孩子买件衣服啦？”
钱发财哼哼笑着，眯着眼往前走，“我知道，你想问这女的。”
“新县长来清河县不过一个月……”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钱发财像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再不发声。
新县长来清河县不过一个月，他在本地必然没有熟识的人，可他几天前明明听儿子说的清楚，之前总给县政府和市政府送西瓜的那个知青，认识新县长，而且还有些渊源……
那个知青是什么身份？今天那个女人看样子也不过二十多岁，跟那个知青是不是一个人？
种种问题浮上心头，顾不上跟王红军寒暄，“小王啊，家里还有些要紧事，我就先回去啦。咱们回见啊！”
说完他也不管王红军的阻拦，晃晃悠悠的骑上自行车，快速往家去了。
赵蕾到家的时候，三小都回来了，卫国正打算煮面条，赵蕾：“一会把开水倒进暖水瓶里吧，我带饺子回来了。”
她快步进了堂屋拿了暖水瓶到厨房，又拿出几个碗来，把饺子盛到碗里，“卫国，你带弟弟妹妹先吃饭，我来弄。”
“不用，婶儿你等会儿！”卫国把短一些的柴扔进灶膛里，其余的都用草木灰闷灭了，“行了，吃完饭再弄吧，水一会就能开。”
赵蕾见状也不坚持，把暖水壶放在灶台上，跟三小开始吃饭。
吃过饭，让海澜和远山去了屋里补习这两天落下的课业。赵蕾和卫国一个洗碗，一个倒开水。
等收拾完厨房，赵蕾才开了口，“卫国，明天中午你带着弟弟妹妹去国营饭店吃饭，我去百货商场那边看看有没有自行车。”
见卫国一喜，赵蕾赶紧泼冷水：“这回回去，还得去找村里的木匠做几个板子，回头咱自己种些菜，以后家里得多吃菜，少吃肉。”
“现在政府给我安排工作了，你叔那份补贴就会减半，你爸那份，等到你十八岁就会停发。往后咱可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卫国沉默片刻，想起今早他在婶子屋里看到的那张废弃信纸，试探的问：“不是还有杨二叔？”
半分没察觉卫国的试探，赵蕾木然：“卫国，我娘家欠杨恒的，他的钱，除了养活你老师他们的，多余的我一分都不会要。”
她想得很清楚，既然没有情感纠葛，就索性算的清楚一些：“往后，你杨叔他邮来的东西咱们收着，那些钱咱们不能动，等以后有缘见到，我就还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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