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听到对方这句话的西尔维娅直接懵掉了。
她一个滥服了过量“蠕虫”的“非人之人”都没有跟上对方的思路。
而且范宁也根本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手上那盏遍体生虫的“守夜人之灯”,已被抛至两人头顶,爆发出令人困惑的灰浆般的粘稠光芒!
第二重“启明之门”的灵知注入战车,种种思维化作锐利的精神尖刺,直接扎进了西尔维娅的星灵体中!
她的四肢开始抽搐,皮肤之下似有蛇群在剧烈蠕动,表情一改此前的揶揄态度,以接二连三地的咆哮回应起范宁:
“不可能!”
“我讨厌替身这个词语!”
“你来接替我的功业,有经F先生的允诺吗!?你这是个人行为还是组织行为!?你私通‘蠕虫’是要犯大罪孽的!?!?”
这个女人劈头盖脸一番质询,尖锐地嗓音在池水间内回荡,随即又神经质地放柔下来,露出勉强的笑容:
“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难道以前还有过类似的“替身”情况?......或者说,“西尔维娅”只是神降学会组织里的一种较高级使者的代号,不是一位,而是一类?......不管怎样,这个女人是自己在北大陆所遭遇的一系列事件的头目人物,早就该死了......范宁联想起西尔维娅在数次地下聚会中虚实难辨的身份,一时间脑中闪过诸般念头。
也许顺着她的言语再交流几句,还能从这些颠三倒四的信息里面提取一些有用的线索。
但现在还有另一位执序者在场,额外的交流无法预料和控制内容,会给自己的身份伪装带来未知变数。
范宁虽然替双方照明点灯,不偏不倚,让双方都打得安心舒心,但他引导的行事顺序是有讲究的。
西尔维娅的目的是“绑票”,要将“适格之人”带走,让“瞳母”无人可替,彻底被恐惧击垮,但特巡厅就不一样了,他们反而是“撕票”的那方,当场就想让“适格之人”暴露出来,永远被祂留在这里!
一方有回旋余地,一方没有。
必须先让特巡厅减员,再解决西尔维娅,顺序反了不行!
范宁要做的是“营救”,和“绑票”在表面上看起来是一样的,都是将人带走,所以站在特巡厅的视角,会自动将其代入神降学会成员的行事逻辑!
密教徒行事无端,邀功求赏,内讧不断,唯恐水搅得不够浑,这太合理了。
“你事情办不好,屁话倒是一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范宁再度哈哈一笑,单手在西尔维娅面前一抡,作了个类似猛然甩手关窗的动作,“启明之门”的灵知再度调出。
“砰!”
与双手推窗的“启发”动作相反,这是逆向的“遮蔽”!
“砰...砰...砰...砰...”
西尔维娅感觉有什么重物砸到了自己脑袋,撞击声在耳边拖尾不散,周围的世界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理智近乎归零,勉力与“蠕虫学”抗衡的思维再也支撑不住!
先是皮肤飞快丧失了光滑的质地,变得松弛而褶皱。
我倒要看看你的面具之下是何种脸孔......范宁凝视着这个全身如筛糠般痉挛着的女人,“钥”相无形之力凭空凝聚,对准她的脸部用力一拧——
半边金色面具被撕了下来,赫然是一副范宁所熟悉的、年事已高又狰狞扭曲的面孔!
这......我已经预料到了那位一直陪护着罗伊的赫莫萨老太太有问题,可能会将路标转交给神降学会,但为什么西尔维娅竟然直接就是她本人?......这时范宁才意识到,对方之前的“镜像攻击”手段,和此前教堂空袭事件中赫莫萨的出手的确有诸多相似之处!
范宁心中惊诧间,赫莫萨的脸上已经增生出密密麻麻的肉芽,蠕动着从剩下的半边面具的孔隙中挤出,裙子坍陷,溶进了血肉里,皮肤肿胀,溢出了衣裙外......
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呢?......
以前?整个北大陆的官方势力都没发现博洛尼亚学派一位身居高位的强者有问题?......
最近?罗伊的考察队伍来到西大陆之后的污染,比如那一次播撒神秘物质的空袭期间?......
范宁一时间根本想不清楚,只得飞速地后退,远远避开。
直至赫莫萨所在的整片空间都变得怪异畸形起来,就连其身形轮廓边上,那些具备前后透视关系的瓷砖格也开始崩坏,让人看一眼觉得精神上都受到了污染。
镶嵌黑玉的戒指,以及外表带着乱七八糟涂鸦的口琴,双双坠落了下去。
范宁也没有去理会。
这世界上,很多时候不存在什么“杀人夺宝”的桥段。
等下一旦屏障被击破,不确定“瞳母”的注视会有多快降临,但时间上一定会变得千钧一发、毫秒必争......到时候最先尝试的,是将琼的灵体连同“绯红儿小姐”一起拖入她留下的那支长笛,再利用“出入无禁”的能力,走最短路线直接跌出梦境......范宁心中做的是这一方面的盘算。
他继续上飞,一路往那道闪烁的紫红色光幕靠近。
注意力则全部集中在下方可能随时会对自己或灵性屏障出手的蜡先生身上。
但对方似乎在先于尝试着另外一件事情。
其轮椅周围出现了层层虚幻的河流、漩涡与冷光,让人看去浑身沁凉而失落,甚至时不时出现危险的下坠体感。
无数杂乱的物件与光影在河流中漂流涌动,就像山洪席卷城市时一路裹挟的碎石断木。
范宁感应到了其中有熟悉的气息,刚才被击杀的几人的灵体碎片,正沿着这些虚幻漩涡一路打旋至虚无的深处。
“这是历史长河被揭开的支流一隅?......如此倒是证实了我之前的猜想,当升得足够高后,神秘学意义上的‘复活’是有可能实现的,至少可以实现部分的补救......”
他看到蜡先生手中不断地弹出一张张灰白色的绳网,似乎在凭借执序者的能力,试图将何蒙和冈的部分残余打捞上来。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两人仅有“位”而无高等级的“格”,还是什么别的不明因素,那些绳网的“捕捞”屡屡落空,属于两人的灵性残念似乎无法被兜住,从期间状若无物地穿了过去。
“为什么完全无效?”
数十次尝试之后,蜡先生的额头上已经沁出汗珠。
眼见两人的灵性残念就要沉入漩涡的底部,在历史长河中漂得更远,但它们却穿出了视觉的边缘地带,继续下落,回到了“裂解场”的这片空间,落进了盘旋台阶下方的红色液体之中!
“轰!!!——”异变陡生。
原本相对平静的池水剧烈沸腾了起来,“裂解场”的色彩开始改变。
先是突兀地跳跃,墙体变为银色,池水变为绿色。
后是渐进的转变,银色的瓷砖泛起了紫金色的霞光,绿色的池水又回到了如山楂花的晕红。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范宁突然感受到了一股毛骨悚然的被注视感,四面上下的那些阀门内部的黑暗之处,似乎挤入了无数蠕动的视觉器官!
“咔嚓——”
与之同时,上方那层灵性屏障的光幕,直接像掰脆饼一样裂开了一道贯穿式的豁口!
从“荒”到“钥”,从“茧”到“池”,双重门关之色的拗转?......不对,是“镜像”!曾经的这段秘史似乎又再次干扰了当下,何蒙和冈两人的灵体充当了献祭之物,构成了如今这次“镜像事件”的前置部分!难怪根本无法在历史长河中打捞......目睹种种异变的范宁和蜡先生两人都即刻间反应过来。
恐怕“瞳母”的意识已经降临,要攫取这对孪生灵体,将她们替换到自己的门关位置上来了!
对于双方的不同目的而言,蜡先生无须改变这项进程,他只需要防止这个“真正的西尔维娅”再度制造变数,以及,让其性命也赔葬在这里!
“不好。”
范宁意识到严峻的形势已经提前到来,顶替门关的仪式已经剧烈地启动了,而旁边还有一位抑制着怒火的执序者!
下一刻,两人看到一团紫红色的、交替闪烁着电弧和血雾的光球,从上空灵性屏障的裂缝中坠了出来,以略低于自由落地的速度,朝下方沸腾的池水坠去。
她们已经开始被往下抓去了......范宁心念电转间,意识到自己此时的灵体形象还是“西尔维娅”。
“哈,小姑娘,下方很危险,还是跟我回家吧。”
他在行动前先是揶揄笑了一句,内容在蜡先生听起来,一点也不违背神降学会的动机。
但在吸引了想吸引之人的充分注意力后,他脸上原本的金色面具,在亮银与纯黑色间极速闪烁了两次!
“......卡洛恩!?......”
范宁脑海中突然响起了少女又惊又喜的声音。
果然,共同参加过地下聚会的琼,看到这个不着痕迹的提示后,脑子反应得很快。
她立马联想到了,后者是曾经聚会上“紫豆糕”和“门捷列夫”两人的面具颜色!
但也许是受“瞳母”的影响之故,也许是琼和“绯红儿小姐”本身起了冲突,这道嗓音被掩盖在了大量令人心烦意乱的呓语和暴怒的争吵声中,断断续续,时清时浊。
“......不是很妙......她自己也想借助...被擢升上......”
“............简单尝试一下,不行的话赶紧...逃跑...不要...迟疑...”
“..................先给我...一个...位点...”
而且,在最初惊喜的拔高语调后,她的嗓音迅速地虚弱了下来,听得出已经勉力支撑多日,状态接近油尽灯枯。
最初琼在梦境卧房中的留言,明显是错误地估计了形势,说只要赶在这处移涌秘境“一年半载”崩塌之前过来就行,但完全没有料到有位见证之主已经被“蠕虫”逼疯了两千多年!
“好。”
范宁没有多说,他一直把那根银色长笛别在腰间,此刻控制灵感,将其闪了一下,作为接下来一致发力的拉扯位点。
一股无可反抗的巨大力道顿时也将自己往下拽去!
很明显,琼的灵体正在试图“搭”上自己腰间的长笛,就像被卷入旋涡的溺水者抓住最后的稻草一样。
但是光球的下坠速度没有丝毫缓解,只是多带上了范宁这个人,原本的垂直下落朝范宁的方向发生了微量偏移。
处在几乎失重状态的范宁,继续忍受着混乱的呓语和争吵声,仔细聆听着,试图分辨出琼后续在说些什么。
“.................我过不来...这里有超出作用力范畴的牵制...法则层面的牵制......”琼的声音带着喘息,感觉已经拼尽了全身的力气。
“.................你试试‘钥’...不要在后面拖拽...试试‘垫’在我的前面...尽可能高位格的...琴弦...可以吗...或者”
耳旁的声音突然在一瞬间被全部切断了。
蜡先生终于不再维持在历史长河中的搜寻,那些虚幻的河流与冷光消失,满脸汗珠的他朝着上空再度抬起了手!
寒气从脚到身涌了上来,范宁的牙关开始打战。
无数只白纸折成的飞盘,组成漫天倾泻的梭子,朝着自己破空而来!
没有任何腾挪调整的力气。
一直没有加入正面抗衡的范宁,这下终于感觉到了自己和执序者的恐怖差距,除去使用“蠕虫学”禁忌之力的极端情况,这根本不是邃晓者可以躲掉的攻击!哪怕自创密钥也不可能,哪怕对方只是一名秘史学家也不可能!
他的灵性预感之中只有自己被切割成条分褴褛的模样,仿佛结果是早已预定的,后续所见只是通牒的表象。
但偏偏,悖于神性和真知的事实就在下一刻发生了。
这些飞盘直接穿过了范宁的身体,将后方的瓷砖墙体跟切豆腐一般割了下来,仿佛范宁只是一张不存在的“贴图”。
一团光球,一位“西尔维娅”,两者一前一后,一左一右,坠入了下方深不见底的红色液体中!
“见证之主主导的仪式已经开始,所以,这些仪式中的对象,彻底脱离了来自相对低位格的作用和影响?包括前两种相位的人,包括后两种相位的人,也包括西尔维娅这个不要命的强行接触者?......”
“只是可惜了何蒙和冈这两位忠诚的部下,领袖估计会叹息许久,这诡谲的秘史纠缠......”
蜡先生一击不成,却没再继续尝试。
这些人正在被往“后室”的方向拖去,事情的进程终究还在正常轨道上。
他收回了手,靠在轮椅上,冷眼看着水面,等待最后的结果。
“咕噜噜噜——”
耳旁的声音恢复,池水浸没范宁双脚,漫延至腹,最后升过口鼻,冰封的体感也化解了。
不合逻辑的梦境中,似乎不存在呼吸受限的情况,但某种危险的压迫感仍然遍及全身。
范宁转眼也明白了,“瞳母”的意志威能远高于蜡先生收容的那部分神性,于是祂对于“钥”和“池”的“双重门关之色”的顶替需求,直接令蜡先生的出手不合逻辑地强行落空了。
这就是琼所说的超出作用力范畴的“法则性”的钳制。
“将尽可能高位格的‘钥’垫于她的前面?这应该是尝试利用类似的神秘物质去冲抵‘瞳母’所需要的‘双重门关之色’,从而寻到逃离的缓和之机,算是顺应和利用这股法则......不过,一只发疯咬住人的野兽,用另一块肉就能使其松开獠牙吗?”
此时,范宁已经将那根“钥”相的非凡琴弦,从不再隐去形体的“伊利里安”上拆了下来。
他将其缠在手腕上,竭尽所能地将其灵性的触角往下方递去。
在液体中坠落的轨迹果真发生了更大的偏移,而且速度减缓。
但是,改变不了其趋势。
范宁甚至有种预感,下方那群错综复杂的“后室”空间,已经离几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了。
“嗯?”
他好像突然感应到了什么事物。
一件与自己联系极为密切的事物。
或者,也不能说感应,很奇怪,他就是突然想起来了一个方向,又把握不住。
“.................卡洛恩...没用就停下...切断长笛...灵性联系...你潜上去...”
耳畔再度响起了疯狂的呓语、暴怒的争吵、以及琼气若游丝的声音。
“蠢货,你真的是蠢货!这就是升得更高的机会,门关的看守之人至少会是执序者!这就是祂们所答应的将我重新拾起之法!”
“所适格接任祂位置的‘钥’相部分只有你自己!你就算将指引学派总会长布列兹的‘无主之锤’借过来,也不可能以次充好逃得上去!”
“你不要坏我好事!”
“你不要坏我好事!!!”
另一道女子的声音在大声训斥着。
无数气泡沸腾上浮,而范宁的身形仍在下坠。
“.................卡洛恩,到了‘后室’...是异常地带...不是南大陆...你的‘出入无禁’能力...就会...没有...没...”琼的声音在喘息中提高了一点,变得焦急起来。
“.................试了没用,就上去吧...谢谢你最后来看我一下...也许之后...还有办法呢......”
这件事情连见证之主都能逼疯,之后还有个屁的办法!......范宁死死紧咬着嘴唇,非凡琴弦已经深深地勒进了他的手臂之中。
刚刚自己想起的是什么事物?
在液体急速下坠中,范宁觉得自己离那片错综复杂的异常地带越来越近了。
可能就五个呼吸的时间!
突然,范宁将自己缠绕着非凡琴弦的手臂抬了起来。
一件事物缓缓在手掌上凝聚成型。
“为什么?为什么能在这里调取出来!?”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那是一根通体漆黑似乌木,带有淡金色螺旋纹路,握上去如象牙般温润细腻的指挥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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