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义成屁滚尿流打马一路狂奔进了城, 径直往白玉兰胡同去了。
秦宅门口冷清清的, 只有秦四姐和春霞打扮得花枝招展倚在门框上嗑瓜子,瓜子皮扔了一地。
秦义成从马上滚了下来, 让胡杨把马牵到东边胡大官人的宅子里去,自己忍着疼一瘸一拐往里走。
秦四姐到底是秦义成的妹子,见他鼻青脸肿的被人揍成了猪头, 忙问道:“哥,你这是怎么了?”
秦义成皱着眉头往里走, 不肯家丑外扬。
他这宅子还是胡大官人让人从自家隔出的院子,到底屋宇狭小,秦老太和秦四姐母女俩先把正房给占了, 秦义成带了李雪玲回来,只能住进了后院的小楼,至于跟着过来的李雪玲的陪房, 如今都借住在胡大官人宅子里。
秦四姐见哥哥不理自己, 便也跟了进去,口中大声嚷嚷着:“娘, 我哥被人给揍了!”
秦老太正在屋子里吃点心,听到女儿的声音, 忙起身来看:“我的儿, 你这是怎么了?”
瞧见秦义成脸上的惨状, 秦老太吃了一惊:“罢了罢了!到底是谁,居然敢打举人老爷!儿子,娘陪你去县衙告他们去, 让知县大老爷把这些人给绑了,咱们好好讹他们一笔银子!”
她越说越来劲:“我的儿,瞧你这伤势,咱们起码得讹二十两银子!”
秦老太一边说,一边走上前,要查看秦义成的伤口,看看到底能讹多少银子。
秦义成原本还打算从母亲这里得到些安慰,见他娘口口声声只顾讹钱,一颗心早凉透了,也不多说,忍着腰间和背上的剧痛,扶着腰往后院走。
秦老太见了,冷笑一声高声道:“我就说养儿没用,还是闺女贴心,儿子只知道和媳妇亲,亲娘说话都没人搭理!”
见秦义成走得更快了,她气得一边拍手一边嚷嚷:“哎呀呀,不孝的儿啊,有了有钱媳妇,就忘了娘啊,得空我去衙门告一状,告这忤逆不孝的儿子和媳妇!”
秦义成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加快脚步一瘸一拐去了后院。
李雪玲带来的两个小丫鬟和两个粗使婆子都在廊下做针线,见秦义成过来,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起身行礼:“见过大爷!”
秦义成嘴角也被素梨用捣衣棒给戳了一下,这会儿嘴角早肿了起来,一说话就疼,他吸了口气问道:“太太呢?”
两个粗使婆子低下头去。
两个小丫鬟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大些的低垂着眼帘,蚊子哼哼似的道:“启禀大爷,太太去胡大官人家串门了......”
秦义成认出这个小丫鬟叫薛涛,见她眼神闪躲,皱着眉头又问了一句:“薛涛,红拂呢?”
红拂是李雪玲的贴身大丫鬟,一向极得李雪玲信重。
小丫鬟薛涛低声道:“红拂姐姐也跟着去了。”
秦义成微一沉吟:“是从后门过去的么?”
若是从前门过去,他娘和四姐早嚷闹起来了。
因为李雪玲带来的陪房住在胡大官人宅子里,为了这些人进出方便,秦义成家后院另开了一道门与胡大官人宅子相通。
薛涛蚊子哼哼似地答了声“是”。
秦义成总觉得这两个粗使婆子和这两个小丫鬟似乎都有些不对,不由想起胡大官人最爱勾搭人/妻,当下也不多说,一瘸一拐往那道门走去。
两个粗使婆子和这两个小丫鬟见状,都有些急了。
婆子赶紧推刚才说话的小丫鬟:“薛涛,你赶紧过去通个信!”
薛涛急得团团转,最后得了个主意,蹬蹬蹬跑上楼,打开二楼卧室的后窗往外看去,恰好能看到胡大官人后花园的绿云阁。
她拣了个小花瓶,朝着绿云阁扔了过去。
随着一声脆响,绿云阁内传出胡大官人的怒喝:“谁?”
正在胡大官人身上的李雪玲娇滴滴道:“怕是我的小丫鬟......”
她抬手拨开窗闩,把窗子开了一道缝,果真看到小丫鬟薛涛正在朝自己各种打手势。
李雪玲常做这种事,当即明白了过来——秦义成来捉奸了!
她一边继续动作,一边调笑:“小胡,我相公来了,你可怎么办呀?”
胡大官人笑嘻嘻道:“让他来吧,哈哈哈哈哈!”
他早安排了人在下面,秦义成是绝对进不了门上不了楼的。
薛涛自窗户中看到李雪玲乌云散乱粉脸潮红,却不慌不忙,便也放下心来,自顾自关上窗子下楼去了。
秦义成到了通往胡宅的那道门前,敲了半日门,却一直没人来应,最后气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一直到了天黑透,李雪玲这才带着大丫鬟红拂从前院进了家门,得知秦义成受了伤在楼上躺着,也不过说了句“知道了”,就扭着腰肢进去了。
她也不上楼,吩咐婆子去外面酒楼要了一个精致席面,自己在一楼吃吃喝喝,然后就在一楼歇下了。
秦老太和秦四姐眼看着盛着酒菜的食盒从自己眼前经过,却没法分一杯羹,母女俩气得嘲骂了半日,最后还是秦老太亲自去胡宅寻胡家大娘子借了几两碎银子,让春霞出去买了三碗烂肉面回来,三人分着吃了。
可怜秦义成独自睡在楼上,夜间发起了高烧,喊也喊不出声,叫也没人理,活生生烧昏了过去。
第二天上午,李雪玲打扮得花枝招展,又带着红拂去胡宅作客去了。
胡大官人不仅有西域高人赠送的助兴药,还有一整套淫器家伙,李雪玲和他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正打得火热,哪里还记得楼上还有一位受了重伤的秦义成秦举人。
把秦义成给打走之后,素梨手握捣衣棒走到了陈家大门前,一抬眼见阿保立在一旁,正神情复杂看着自己,她嫣然一笑:“阿保,你怎么来了?”
阿保微笑道:“秦姑娘,去里面说吧!”
心中却道:秦姑娘可真厉害啊,若是这捣衣棒打在王爷身上......
一想到这个可能,阿保就觉得全身寒毛全竖了起来,再也不敢想象下去了。
素梨把捣衣棒换到了左手,晃了晃右手,引着阿保进了大门。
陈氏正抱了二白同陈老太站在廊下,原本要问素梨秦义成的情况的,见阿保来了,忙笑着和阿保打招呼。
阿保上前端端正正行了礼,然后看向素梨。
素梨会意,把手里的捣衣棒递给了王四儿,道:“阿保想去花圃暖房看看盆景,我陪他看看去。”
往陈家花圃走的时候,阿保悄悄观察素梨,发现素梨今日打扮与往时不同,梳着一窝丝杭州缵,插戴着翠云钿儿,周围撇一溜银镶绿玉小簪儿,行走之间,耳垂上一对绿玉珠子耳坠晃悠悠,越发显得一双眼睛如秋水一般。
她身上穿着崭新的白绫对衿袄儿,系了条鹅黄杭绢点翠缕金裙,脚上却是墨青素缎鞋,身姿婀娜,举止娴雅,分明是一个极娴静的美貌少女。
谁能想到片刻之前,这娴静优雅的美貌少女还挥舞着捣衣棒追逐殴打亲爹?
一想到自己王爷那单薄的小身板,阿保就不由自主想叹气。
素梨刚拾掇了秦义成一顿,心情正好,满面春风走在十月的寒气中,待到进了后院,这才开口问阿保:“阿保,你有什么事?”
阿保驻足行礼,奉上了赵舒亲笔书写的礼帖:“秦姑娘,我们公子命小的送帖子给您。”
素梨还是平生第一次收到赵舒的帖子,展开一看,见上面金钩银划几行小字,原来赵舒备了酒席,邀请她晚上赴席。
看罢帖子,素梨却笑了,道:“今晚我有些事,明日亥时在花圃后门那里等我就是。”
阿保见素梨虽然笑,态度却是坚决,忙答了声“是”,又行了个礼,这才离开了。
素梨回到前院,陈老太好奇地问道:“素梨,阿保寻你作甚?怎么走得这么急?”
素梨见春颖在一边缠线,便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想买几盆梅花盆景,我带他去瞧瞧。”
晚上陈老爹和陈三郎回到家中,得知了素梨揍了秦义成的事,都笑了起来。
陈老爹道:“揍得好,以后就这样,他来纠缠一次就揍一次!”
用罢晚饭,陈老爹要去花圃暖房修剪河道衙门订购的十盆垂丝海棠盆景,素梨便打着灯笼陪陈老爹过去。
路上陈老爹问起了赵舒的状况:“素梨,赵小哥如今怎样了?”
素梨想了想,道:“他比先前好了许多,起码中气足了些,走路也能走好长一段了,只是有时还会咳嗽——不过上次我带去药藤,他用药藤煮水洗澡后咳嗽缓解了许多。”
起码这次同船回巩县,赵舒一路就没怎么咳嗽。
陈老爹听了,便道:“你交代我给赵小哥再移植一株药藤,我想着一株不够,干脆移栽了四盆,如今都在暖房里养着,到明天下午以后就可以搬出来了。”
素梨点了点头:“我让他们明晚过来搬。”
祖孙俩到了花圃,直接进了暖房,开始修剪那十盆垂丝海棠。
忙完花圃的事,素梨还精神得很,便和王四儿去一楼作坊继续忙碌。
他们一直忙到了子时,做出了九十多个香胰子,这才收拾了家伙,各自回房歇息。
王四儿如今大了,陈老爹就让他住在前院西厢房。
早上素梨是被二白给弄醒的。
二白被娘亲放在了素梨身上,他还小,嘴巴贴在素梨脸上,涂了素梨一脸口水。
素梨闭着眼睛抱着二白:“我的弟弟啊,你这是用口水给姐姐洗脸么?”
二白咧着嘴咿咿呀呀,也不知道听懂没有。
素梨抱起二白塞进被窝,把二白抱在怀里:“二白,陪姐姐睡觉!”
二白刚刚睡醒,哪里肯再睡?
他在素梨怀里哼哼唧唧哭了起来。
素梨觉得好玩,逗了会儿弟弟,也清醒了许多,抱着二白坐了起来。
陈氏拿了件大红妆花缎子鹤氅过来让素梨看:“素梨,你看这件鹤氅,是赵小哥派人送来的生辰礼物,瞧着可真好看!”
这次素梨生辰,赵小哥虽然没有亲自过来,却在前天晚上悄悄派小厮自花圃后门送了两箱礼物过来。
素梨的脸贴着二白的小胖脸,凝神看了过去,道:“娘,这件鹤氅收起来吧!”
她想了想,又道:“这种衣服,不是咱们这些平民百姓可以穿的。”
大周朝对士庶妻妾服饰也有明确规定,“士庶之间、车服之制至于丧葬,各有等差”,只是立国已久,百姓富裕,这些年市井之间颇有逾僭。
比如这种大红妆花缎子鹤氅,按照规定,一品以上命妇才能穿戴,也就是说,这是亲王妃才能穿戴的服饰,赵舒随随便便就让小厮送了过来,其实是不应该的。
陈氏毕竟跟着宫里出来的老绣娘学过刺绣,其实也瞧出来了,只是想着现在大街上逾僭情形多得很,便没有特别在意,此时听了素梨的话,忙道:“素梨,你说的对,咱们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素梨答应了一声,继续哄二白玩耍。
陈氏见素梨和弟弟亲,心中欢喜,在一边含笑看着。
素梨越看弟弟越喜欢,笑了起来,抱着二白接连亲了好几下,然后道:“娘,等会儿我起来,先把赵小哥送来的那两箱礼物检查一下。”
陈氏忙道:“还有些头面,我也觉得太贵重了,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她这个女儿,实在是有主意,母女之间,倒是她听素梨的多。
素梨答应了一声。
陈氏上前接过二白,口中却问道:“素梨,这赵小哥家到底是做什么的?怎么这么富贵?”
她家自结识赵小哥以来,送来的礼物是一次比一次贵重,先前还是些瓜果、点心、瓷器和绫罗绸缎,这次素梨及笄,赵小哥干脆送了许多极上等的衣服和首饰过来。
素梨怕陈氏担心,笑盈盈道:“娘,我这次去了京城,才发现京城富贵人家实在是太多了,赵小哥这不算什么的——他家可是河道总督金大人的亲戚啊!”
她一边穿衣,一边交代陈氏:“娘,别人知不知道赵小哥送来的礼物是什么?”
陈氏忙道:“你姥爷想着是给你的生辰礼物,就让赵小哥的小厮从花圃后门直接抬到了咱们房里。”
素梨听了,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陈氏抱着二白去了前面,素梨起身洗漱罢,走到屋子西头打开了那两个箱子,寻出礼单,一一翻检。
忙了半日,素梨终于把太过贵重的物件都找了出来。
盛衣服的箱子中有一件大红妆花缎面银鼠皮袄、一件大红羽缎斗篷和两套大红遍地锦通袖袍,都过于华贵,被她挑选了出来。
放首饰的箱子里共有四个锦盒,分别是一套赤金镶嵌的红宝石头面、一套白银镶嵌的绿宝石头面、一套赤金镶嵌的珍珠头面和一顶镶宝石金丝翠叶冠。
这四套首饰都太贵重了,素梨一样都不打算留,预备全还给赵舒。
忙完这些,素梨就下楼去了作坊。
王四儿正在作坊内制雪菊香胰子,见素梨下楼,忙笑着招呼她:“素梨姐姐,你来看我做的香胰子怎么样!”
素梨现如今已经开始教他做香胰子了,雪菊香胰子是他独立完成的第一样货物。
素梨走过去看了看,又用银刀切了一块,细细看了之后,又用这块香胰子洗了手,最后笑着道:“四儿,可以!”
王四儿不禁笑了起来。
素梨素来闲不住,见王四儿已经铺排开了,索性穿上干活时穿的毛青布罩衣,用帕子裹了头,和王四儿一起忙碌起来。
这一忙,就是整整一日。
昨晚没等到素梨,赵舒心里空落落的,虽然该做什么还是正常做什么,可是一旦闲下来,他就总是想素梨,想到素梨巧笑嫣然的模样,赵舒心里就觉得甜滋滋的。
阿保在一边侍候,见赵舒原本在给泰和帝写信,提笔却在雪浪纸上写下了“素梨”两个字,忙悄悄观察赵舒,见赵舒眉梢眼角都是笑,双目专注地看着纸上“素梨”这两个字,显见极喜欢秦姑娘,不由叹了口气,脑海中浮现出秦素梨举着捣衣棒追殴亲父的英姿,简直快要活活担心死了。
他更担心的是:陛下若是得知秦姑娘如此彪悍,还会同意王爷迎娶秦姑娘么?
思来想去,阿保决定还是从王爷这边着手好了,说不定王爷可以劝说秦姑娘温柔贤淑起来呢!
他另拿了张雪浪纸走上前:“王爷,您还不知道呢,昨日傍晚小的去见秦姑娘,倒是看到了秦举人......”
阿保巴拉巴拉把昨日见到的情形说了一遍,然后眼巴巴看着赵舒,等着赵舒自愿去劝说秦姑娘。
赵舒听罢,眉头微蹙:“这秦举人也太——”
毕竟是自己未来老泰山,赵舒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道:“阿保,让阿喜带着人去城里秦宅一趟,让他和秦举人好好聊一聊。”
阿喜最适合做这种劝人向善的事情了。
阿保:“......是!”
赵舒很是忧心:“不知道素梨有没有被秦举人给气着了......”
阿保悻悻道:“王爷,据小的观察,秦姑娘似乎心情很好!”
赵舒依旧不放心:“她拿捣衣棒去揍秦举人,捣衣棒那么重,她会不会手腕疼?”
阿保:“......”
我的王爷啊,您老人家的心都偏到了这种地步,小的能说什么?
小的无话可说!
赵舒想起素梨,想起素梨背着自己偷看的那两本书,白玉般的耳朵又红了:素梨今晚就要来了,到时候得好好说说她,怎么能看这种书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为一张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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