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大姑奶奶和弟弟兰琪一路说, 一路走, 一直走到了茶棚那里,还都没有说服彼此。
正在车棚边等着的车夫见兰大姑奶奶和兰琪姐弟来了, 忙上前招呼:“大姑奶奶、大爷,咱们这会儿套车么?马在果园子里拴着吃草呢!”
兰琪刚要开口,却被兰大姑奶奶拦住了:“我和你们大爷有话要说, 你先去歇着吧!”
车夫识趣,转身去果园里看马去了。
待车夫去得远了, 兰大姑奶奶拉着弟弟走到一边槐树下说话:“我等一会儿得去陈家庄的里正家,成还是不成,都得给人家一个准话。”
她皱着眉头看自己兄弟:“你说吧, 确定看不上秦姑娘?我告诉你,这样漂亮能干的姑娘,若不是摊上一个惹事精祖母, 怎么可能这么急许嫁?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
兰琪在城里白玉兰胡同自有一个相好的何寡妇, 只待何寡妇满了孝烧了夫灵就迎娶过门的。
何寡妇死去丈夫的叔叔是宫里的大太监,死后留下一大笔家产, 如今都落在了何寡妇手里,兰琪正与她郎情妾意, 哪里拆解得开?
他略一犹豫, 道:“白玉兰胡同那边陪送八百多两银子加一个宅子......”
再说了, 兰琪是真不喜欢青涩的小姑娘,他就喜欢何寡妇那一款骚、浪有钱寡妇。
兰大姑奶奶:“......”
姐弟俩正在商议,却听旁边有人轻轻道:“这位兰大爷, 您确定不娶秦姑娘么?”
兰琪和兰大奶奶闻声看去,却见一旁立着一个清秀小厮,他们姐弟吵得全神贯注,居然没发现这里何时立着一个大活人。
这小厮长得清秀,只是眼睛细长,又是单眼皮,神情恹恹的,似没睡醒一般,只等着兰琪的回答。
兰大姑奶奶却有些看不惯了,双手叉腰道:“你是谁?凭什么管我家的闲事?”
这小厮掀了掀眼皮,径直走到兰琪身旁,把兰琪往一边一拉,然后挥拳便朝兰琪身侧那株槐树树干捶了过去。
只听“咔嚓”一声,碗口粗的槐树被拦腰截断,露出了白色的茬口,接着茂盛的树冠就“咔嚓咔嚓”倒了下来。
兰大姑奶奶吓得脸都白了,忙拉着兰琪就往茶棚那边跑。
小厮不紧不慢追了上去,一双细长眼只是盯着兰琪:“你能不能确定不娶秦姑娘?”
兰琪到底是走南闯北多年的人,疯子也见识过不少,此时好汉不吃眼前亏,当即连连摆手:“不娶不娶!”
那小厮依旧像是没睡醒,却步步紧逼:“是秦姑娘配不上你么?”
兰琪步步后退:“不,秦姑娘那么美丽,是小可不敢高攀!”
那小厮这才满意,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看着小厮溜溜达达沿着大路朝西去了,兰琪忙上前拉住了兰大姑奶奶的手:“姐,你没事吧?”
兰大姑娘看着倒在地上的槐树树冠,吓得心脏怦怦直跳,全身没有一丝力气,扶着弟弟的手臂道:“哎呦,快吓死我了!等一会儿你陪我去一趟里正家,就说秦姑娘太美了,咱们自惭形秽,配不上,亲事就此作罢......”
兰琪也是心有余悸,搀扶着姐姐走到茶棚坐下,好半日缓过气来,这才问茶棚卖茶的老太太:“刚才那个小厮是哪家小厮?”
茶棚老太太只是笑。
兰琪递上了五钱银子后,茶棚老太太这才开了贵口:“这小厮是从河道总督金大人的临河别业里面出来的,别的老婆子也不知道了。”
得知这小厮来自河道总督的别业,兰琪和兰大姑奶奶相视一看,当下都有了计较——这亲事决不能成。
兰琪低声道:“大姐,咱家是做生意的,讲究和气生财,绝对不能和官府产生龃龉。”
兰大姑奶奶连连点头:“等那小厮走远了,我再去里正家。”
赵舒走路当真是慢得很,瞧着仙气十足,其实只比蜗牛快一些,走几步还得歇一歇,素梨不愿意让家人迁就他的速度,便让姨母和表兄弟陪着陈老太先回家,她带着王四儿引着赵舒去陈家。
春颖试试探探不想走,却被兰芝一眼看到了。
兰芝一直怀疑春颖,如何肯让她留下,当即支开她道:“春颖,我娘自己在家一阵子了,你回去看看吧!”
春颖只得答了声“是”,小碎步跟了上去。
阿保笑着道:“秦姑娘,我们公子想要拜会一下陈老爹,陈老爹这会儿在花圃么?若是在花圃,咱们不如沿着河往南走,直接去拜访陈老爹?”
陈家人太多了,他得给王爷制造出和素梨独处的机会。
素梨也觉得大路上人来人往的,被村里人看着,实在是不大妥当,便扶了赵舒一把,拐到河边小径上了。
小径极窄,两边都是能够埋住膝盖的野草,只容两人并排行走。
见王四儿要紧跟上去,阿保伸手一拽,抓住了王四儿,笑嘻嘻道:“四儿,你来帮我背一下这皮箧吧!”
他把背上背着的皮箧卸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王四儿没办法,抬眼看看素梨的背影,再看看那个赵小哥的背影,心里暗自叹气,只得拿起皮箧背在了身上。
阿保却不肯走,拉着他东拉西扯,王四儿眼见着素梨和那个赵小哥走得远了,只得悄悄又叹了口气。
河风吹拂,秋阳灿烂,素梨觉得惬意得很,她抬手把被风拂下的一缕碎发拢到了耳后,见阿保王四儿都没跟上来,不由想起了二表哥薛春风那一句话——“譬如当今福王殿下,据说有意迎娶外家连氏的表妹为王妃,就是姑表通婚的例证”,不由心里一动。
她瞅了赵舒一眼,大黑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笑吟吟道:“赵小哥,你如今订婚没有?”
赵舒闻言,脸微微有些发热,屏住呼吸看向素梨,恰巧素梨也在看他,两人四目相对,他只觉脸热得发烫,忙低下头去,轻声道:“没有定亲。”
想了想,他又补了一句:“我一直有今日没明日的,如何敢耽误了别人的终身,因此早就和爹娘说过,我的亲事由我自己决定。爹娘也一向不管的。”
他母妃虽然想让他娶舅家表妹,只是他早就拒绝了。
如今赵序娶了舅舅的二女儿,那他更不可能迎娶连家女了,不然他和赵序就是亲兄弟俩又做连襟了。
至于父皇,在婚姻大事上一向不管他和赵序的,譬如这次赵序迎娶太尉李修嫡女李雪芷为王妃,纳了连家二表妹为侧妃,与李氏连氏同时联姻,父皇也都没说什么。
想必他的婚事,父皇也不会干涉的。
素梨没想到自己一句话,赵舒居然会想这么多这么远,她只是沉浸在一桩历史疑案终得解惑的喜悦中,眼睛弯弯,嘴唇翘起,笑容灿烂——原来赵舒没有和连家姑娘订婚啊,那就和前世一样了,虽有这个传说,实际上根本没订婚!
赵舒偷偷瞅了素梨一眼,见素梨如此开心,不由心道:难道素梨是因为我没有定亲而开心么?
这个想法令赵舒也开心起来,他深吸一口气,觉得金水河边的空气湿润而清新,带着青草香和花香,实在是美妙极了!
两人慢悠悠踱到了花圃门外,却听到门内传来陈老爹的声音:
“阿寿啊,上次素梨带回来的佛跳墙,是你们别业内哪位大师傅烹制的?”
素梨闻言停下了脚步——她也好奇到底是谁做出了那么美味的佛跳墙。
阿寿正在专心下棋,闻言随口道:“是小厨房的厨子田福。”
他拈起棋子,“啪”的一声走了一步。
陈老爹忙走了一步棋,又问道:“田福如今成亲没有?”
阿寿:“......”
他抬眼看向陈老爹,神情沉静:“不知老爹问这个做什么?”
陈老爹顾不得下棋了,眉飞色舞道:“你们这个田福烹制的佛跳墙实在是太美味了,他若是没娶妻,长得又好,人品也不错的话,说不定......哈哈哈哈!”
阿寿明白了,一向沉静的脸瞬间崩溃,简直是叹为观止:“老......老爹,您想招田福做外孙女婿?就因为田福厨艺高妙?”
“也是也不是,”陈老爹笑着点头,“人品好和长得好最重要,厨艺排后面。”
阿寿简直是无语了:“您这样做,秦姑娘同意么?”
陈老爹老神在在:“她自然是同意的。”
阿寿:“......”
天啊,王爷知道了会被活活气死的!
还有田福,晚点回去,得让田福赶紧回京城!
素梨和赵舒站在花圃门外,把里面阿寿和陈老爹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素梨听得莞尔一笑——姥爷可真直接啊!
其实她觉得如果赵舒这个叫田福的厨子的确人品好又长得好的话,倒是真的可以考虑。
她嫁给了这个田福,就天然抱住了赵舒的大腿,有了福王府的背景,以后她想买宅子买宅子,想买田地买田地,再也不担心被人强买强卖,或者被她祖母姑姑们抢走了。
赵舒吸气再吸气,缓了又缓,终于看向素梨,用极轻的声音道:“素梨,你想嫁给那个田福么?”
素梨微笑:“那也得看看他人品如何。”
闻言,赵舒只觉得一颗心坠入了冰冷的水底,针扎似的疼。
原来,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秦素梨根本就没看上他。
是啊,他一个病得快死的人,秦素梨如何会喜欢上他呢?
赵舒凝视着素梨灿若秋阳的笑颜,心中满是悲苦酸辛,半日方轻轻道:“我有些累,先回去了。”
说罢,他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转身抬腿就走,用他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停泊在河边的画船走去。
刚转过身,赵舒的眼泪就夺眶而出。
阿保见状,忙追了上去。
阿寿听到外面的动静,也起身出来了,见状忙也追了上去。
素梨一时懵了,眼睁睁看着赵舒大步离开,在阿保和阿寿的帮助下上了画船,眼睁睁看着画船驶离,向对岸而去。
她有些纳闷,又有些惊讶,还有些莫名的难过。
陈老爹这会儿也出来了,皱着眉头看着画船驶向对岸:“赵小哥这是怎么了?”
素梨低声道:“也许是久病的人任性吧......”
陈老爹忙道:“赵小哥让阿寿送来了许多礼物,待会儿让四儿和你舅舅用马车载了送回去吧,咱们帮人又不是图人家礼物。”
素梨“嗯”了一声,道:“天擦黑的时候再送吧,不然村里人看到了又要问。”
因为心里说不出的烦,素梨就去后院作坊做活去了。
忙碌了一阵子,待心情平复了一些,素梨才去了前院。
刚到前院,素梨就看到里正娘子的背影——她正绕过影壁往外走呢!
素梨待姥姥送客回来,这才拉住姥姥悄声问道:“姥姥,是不是兰家没看上我?”
陈老太纳闷道:“兰大姑奶奶巴巴去了你大姥姥家,说什么你生得太美,他家配不上......”
素梨嫣然一笑:“那就是没看上呗!”
她想了想,道:“我爹正在参加乡试,估计考完就要回巩县了,我担心他把我给卖了,不如我先寻一个妥当的人假装订婚,由您和姥爷做主,炮制出一篇婚书出来,您和姥爷到底是长辈,到时候我爹见了,也没法说什么。”
自从得知她爹秦义成去京城参加京畿乡试,素梨就一直在想这件事。
她到十月才满十五岁,一时也嫁不出去,不如先和知根知底的人假装订婚,等过了这阵子再说。
陈老太听了,笑着一拍手道:“这可太简单了——你姨妈那三个不是正好么?春雨和春风该说亲了,和你假装订婚没得耽误了他们说亲,倒是春冰这孩子才十三岁,可以先订婚,以后再解除婚约,也不误事!”
素梨觉得有理:“我姨妈家和京中高官薛琛薛大人同族,一般人也不敢欺负,如此甚好。”
她正要再说,陈老太却风风火火去找陈大姐和陈二姐商议去了。
陈家人做事一向干脆利落,整个下午都在忙这件事,又请了陈家庄的里正和里正娘子做中人,请了官媒樊嫂做媒,陈家庄的教书先生周秀才执笔,当场写下婚书,为薛春冰和秦素梨订下婚事。
春颖和王四儿都目瞪口呆——陈家居然利索到这个地步,他们如今都知道素梨的性子是从哪儿来的了,原来是像陈家人!
忙完这件事,见天色已暗,陈三郎就带着王四儿赶着马车往临河别业送还礼物去了。
素梨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当即亲自下厨,做了几样小菜,又备了上好的桂花酒,预备晚上一家人聚在院中凌霄花架下吃酒谈笑。
酒席刚备好,陈三郎和王四儿就赶着马车回来了——临河别业已人去楼空,赵舒下午带人回京了。
陈三郎纳闷道:“说是赵小哥的亲娘病危,京里急急传信让他回去......”
素梨闻言,也吃了一惊——前世连贵妃虽然一直西子捧心身子娇弱,却也没听说病危过啊!
这一世真的有太多变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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