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梨当着姥姥、舅舅和娘亲的面,与王四儿一起把秦三姐夫妻俩和秦四姐今日做的事都对姥爷说了。
陈老爹听了,再和气的人也生气了,抬手拍在了八仙桌上:“秦家真是一家畜生!”
陈三郎当即站了起来:“爹,咱们不能这样算了。这件事咱们若是不追究,秦家的人还会过来欺负素梨和二姐。”
陈氏眼圈早红了,泪珠子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
陈老太揽住女儿和外孙女:“秦家那老虔婆带着四个女儿欺负二姐和素梨,咱们就不说了,如今还要拐走素梨卖了,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陈老爹点了点头:“咱们再软下去,人家会以为咱们陈家没男人。”
他起身道:“三郎,你跟我去你大伯家。”
秦家如今打起了拐卖素梨的主意,陈家若是不给素梨出头,以后秦家会更嚣张的。
秦素梨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姥爷,既然咱们要去闹,就闹大一些,多叫上些人,拿上火把,把秦家砸个稀烂,闹得全梨花坳都知道这件事。”
秦霁走到今日也不容易,他虽然瞧着嚣张,其实特别谨慎,这时候应该还没有站队,端王和福王两边不靠,他又不是皇帝特别宠信的大太监,因此若是事情闹大,他反而会收敛一些。
陈老爹带着陈三郎出去了,素梨站在堂屋里,看着姥爷和舅舅消失在影壁后,一颗心又是酸涩,又是感动,又是欢喜。
前世也是这样,娘去了后,是姥爷和舅舅带了大姥爷家的三个堂舅舅赶到了秦家,大闹了一场,把她接了过来......
船行到半道,秦三姐、白大治和秦四姐又跳到金水河里洗了又洗,一直到身上的脏污洗干净了,这才上了船。
可他们根本没在船上准备换洗衣服,又怕下船时被庄上人看到,因此一直等到衣服晾干,这才驾着船回了梨花坳。
这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秦三姐拉着秦四姐的手,跟在丈夫后面跳下了船,摸黑往娘家走。
白大治三人刚走出夹道,就觉得不对——秦家门口被火把照得亮堂堂的,四周挤满了人。
有人认出了秦三姐和秦四姐,当即高声道:“秦三姐秦四姐回来了!”
人群自动闪开了一条通道,人人都看向秦三姐、秦四姐和白大治,眼中情绪复杂。
他们虽是同村,可秦家姐妹也太不是人了——连自己的侄女也要卖,而且是卖给太监,这不是畜生是什么!
听到那些议论声,白大治低下头不敢说话。
秦三姐和秦四姐却昂首走了过去。
他们还没走到大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秦老太撕心裂肺的哭声,于此同时,院子里响起瓷器碎裂的清脆响声。
秦四姐拎起裙摆飞快地跑了进去,却见刚给她大哥买的丫鬟春霞正扶着她娘秦老太站在院子里,一群壮汉正拿了大棒在她家里打砸,有人在灶屋里砸,有人在堂屋里砸,还有人从东厢房储藏室里把她家的米缸抬了出来,一下子掀翻在地,雪白的米粒淌了一地。
见此情景,秦四姐再难忍耐,“嗷”地一声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臂就要咬上去,却被人揪住发髻拽开了。
她扭头一看,发现是秦素梨。
秦四姐恨极,嘶声喊道:“秦素梨,你今日浇了我一头屎尿,还来砸我的家,我和你拼了!”
她一头撞向秦素梨。
秦素梨早有防备,抬脚就踢了出去。
她用力极大,秦四姐一下子被她踢飞了出去,“砰”的一声落到了铺着青砖的地上。
秦素梨看了看四周围观的人,高声道:“大家刚才也都听到了,秦四姐说我浇了她一桶屎尿,她若是不跑到我姥爷家,想要拐了我卖给宫里出来的公公,我何必浇她一桶屎尿?我姥爷家又何必为我出头?”
她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明丽的大眼睛被水雾笼罩着,带着哭腔高声道:“我爹不在家,我四个姑姑就撺掇我祖母把我和我娘赶了出去,我原想着忍到我爹回来再说,可是她们母女这是不想让我们娘俩活啊!”
素梨掩面大哭起来,哭声凄惨。
村里人都知道秦老太想要卖孙女给河道监管太监的事,听素梨这样说,都交头接耳议论起来,有几个有女儿的大婶大嫂也跟着拭起了眼角。
素梨用衣袖抹了抹眼睛,含着泪道:“我祖母和我四个姑姑是要逼死我们母女,我姥爷家来给我们母女主持了公道,今夜我在这里放出话来,这个家门,我和我娘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说罢,她转身朝着大姥爷、姥爷、舅舅和几个堂舅舅跪下,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多谢大姥爷、姥爷、舅舅们为我母女主持公道,救我母女两条命。”
梨花坳的人看着跪在陈家人面前的稚弱少女,心里满是酸楚——看素梨这孩子都被逼到什么地步了!
素梨起身,走到秦老太身前,道:“祖母,我知道您已经给我爹买了妾,好堵我爹的嘴,这样的话,您弄死我娘,卖了我,我爹也不会追究您。您要的是我们母女的命,我们却不能站在这里让您弄死我们,从今以后,我和我娘离了这秦家,再不碍您的眼,我们不是秦家人,不分秦家的家产,你也不必费心再害我们了。”
说罢,她向秦老太磕了三个头,起身昂首道:“大姥爷、姥爷、舅舅们,咱们回陈家庄!”
见秦素梨含着眼泪无限委屈却依旧昂首挺胸故作坚强,梨花坳的人都唏嘘起来,有好心的大嫂就开口道:“大姑娘,你走吧,等你爹回来,我们自会和他说实情!”
素梨褔了福,眼泪扑簌簌落下来:“多谢。”
陈老爹素梨一行人回到陈家庄,先去了陈老爹家。
是王四儿来开的门。
家里男人都出去了,他得留下保护陈老太和陈氏。
见素梨没事,只是眼皮有些浮肿,王四儿悄悄松了一口气。
陈老太、陈氏和陈三郎陪着陈家大房的父子四人在堂屋坐着,陈老爹带着素梨去了灶屋。
陈老爹掌灶,素梨打下手,祖孙俩很快就准备好了几样下酒菜,陈老爹又取出自己珍藏的一瓮好酒,一家人痛痛快快吃喝了一番,这才各自散了。
素梨陪着陈氏回到了后面小楼。
她把今夜在秦家的事都说给了陈氏听。
陈氏眼泪早落了下来,声音也有些哑:“这样也好,咱们娘俩若是回去,早晚会被你祖母和姑姑们害死......”
她抱住了素梨瘦弱单薄的身子:“素梨,这都是命啊,咱们娘俩命不好......”
素梨反抱住娘亲,低声道:“娘,这不是命。只要咱们努力,只要咱们愿意做出改变,这命就会越来越好。”
前世她眼睁睁看着娘全身是血躺在地上,裙子被鲜血浸透,血甚至渗进了院子里铺的青砖里......
这怎么是命?
这明明是别人作恶,而她们娘俩是受害者!
接下来的这几日,素梨带着王四儿在家忙碌着制作香脂香膏,连大门都没有踏出过。
到了约定的日子,杨昭骑着马押着马车,媒婆海婆子跟车,四个小太监和一队排军跟随,一起来到梨花坳秦家接人。
秦家哪里还能交出人?
秦老太扶着买来的那个丫鬟春霞站在那里耍赖:“人在陈家庄花儿陈家,你们去花儿陈家接吧!”
杨昭又好气又好笑——居然有人敢在太监面前耍赖?谁给她这么大脸?
海婆子也被吓住了,忙拉住秦老太问:“老太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四姐走了出来:“秦素梨那小蹄子看不上秦公公,和我们庄子上的王四儿私奔了呗,你们若是有本事,去陈家庄花儿陈家找她吧!”
杨昭冷笑一声,言简意赅:“搜!”
跟随来的太监和排军齐声答了声“是”,冲进去把秦家搜了个底朝天,除了那套赤金头面,还搜出了二百三十多两银子。
秦老太和秦四姐见她们娘俩的体己都被搜出来了,一下子都急了,嚎哭着就要扑过来,却被排军们拽起来踹倒在地,都没声了。
杨昭皱着眉头,挥了挥手:“走吧!”
他得好好想想回去怎么和干爹交代......
听了杨昭的回禀,秦霁倒是笑了:“秦家这小丫头还挺聪明......”
把事情闹大,他也就不好再出手了,起码短期内不会了。
他瞅了跪在酸枝木地板上的杨昭一眼,道:“这件事先放下吧,以后得空再说,我接到一个消息,福王秘密来巩县了,你告诉咱们的人,都低调些,别被福王的人拿住把柄。”
福王虽然病体支离,却毕竟是陛下次子,生母又是圣眷最隆的连贵妃,能不得罪他老人家,还是不得罪的好......
杨昭答应了一声,暗中松了一口气,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才发现背上凉阴阴的,原来不知何时竟然出了一层冷汗。
前些时候素梨拜托舅舅去碧青瓷行订了一批碧青瓷瓶子盒子,待瓶子盒子取回来,她就开始紧锣密鼓制作香脂香膏,终于在和海棠红约定的日期前做好了十盒玫瑰香膏、十盒玫瑰香脂和五瓶玫瑰香油。
素梨依旧不肯出门,让王四儿跟着舅舅进城送货去了。
到了下午,原本晴朗的天一下子阴了下来,接着就是电闪雷鸣,很快就噼里啪啦下起了雨。
素梨担心下了雨庄子里道路泥泞,舅舅和王四儿赶着驴车不好回来,就和姥爷一起打着伞到村口迎接。
村口有一棵两人合抱的白杨树,浓密的树荫下有两人在避雨,光线有些暗,有些看不清脸。
素梨见了,忙道:“打着雷不能呆在树下,你们快过来吧!”
一个蓝衣小厮很快就搀扶着一个白衣少年走了过来。
素梨见他们主仆没带伞,就把自己的油纸伞递了过去:“这伞借给你们用吧!”
她自己则跑过去和姥爷合打一把伞。
小厮接了伞忙跑回去为白衣少年打着。
陈老爹也是热心人,见那白衣少年甚是纤弱,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而且瞧着脸色白里透青,忙道:“你们若是不嫌弃,我家就在河边,先去我家避会儿雨吧!”
那白衣少年低低咳嗽了两声,扶着小厮慢慢走上前,慢慢腾腾拱手道:“多谢姑娘、多谢老爹。”
素梨好奇地看向他,待看清时却呆住了——福王怎么在这里?
前世她第一次见到福王,正是在京城西郊的金明池行宫。
那时福王已经病入膏肓了,明明和她年龄差不多,却如纸片人一般,瘦得吓人。
那时候她还和赵序感叹,老天真是作弄人,给了福王这么俊秀好看的长相,这么高贵的出身,却又给了他这样病弱的身子......
柳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赵序默然片刻,道:“他是中了毒,身子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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