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红苹果?!余二婶把苹果在外衣上擦了擦,视线瞟过一眼低头专心烧火的余喜华,飞快地藏进了碗柜深处,想了想把锁给挂上了。
“去,把菜端上去。”余二婶炒好最后一个菜,塞到余喜华的手里催她进屋,心情十分激动兴奋。
看样子,余喜龄那赔钱丫头没少赚钱,连精贵的红苹果都舍得买来吃,这东西可不便宜,比肉还贵呢!等她接手豆腐摊子不是能赚更多的钱?她可是听说了余喜龄和两个老不死的穷讲究,就走附近的几个村,都不往远了去,这得损失多少钱!
余喜华一走,余壮壮就流着口水抱住他妈的大腿,眼巴巴地看着被锁起来的碗柜,“妈,要吃。”
“吃,都是壮壮的。”余二婶一把将余壮壮抱起来,抱在怀里惦了惦,“这个留着过年吃,等会你去找你奶要,不给你就哭,知道不。”
只要哭的就有好吃的,余壮壮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刺溜从她怀里滑下来,哒哒哒地就往外跑,余二婶嘴角一扬,也不拦着,想着等会小孩子闹她不拉着不太好,佯装着收拾灶台没有跟着出去。
等到屋里传来余壮壮的哭声,余二婶才别了别鬓角的头发匆匆跑出去。
屋里大家还没动筷子,余壮壮抱着余奶奶的腿哭得惊天动地,余奶奶低声哄着余壮壮,而余二叔一脸难堪,大手拉着余壮壮的小胳膊,硬是没把他从余奶奶身边扯开。
余喜龄抱着喜安静静地坐着,看都没看这一边,余爷爷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怎么了,壮壮,你又不听话了是吧!”余二婶努力把翘起的嘴角压下去,上手去拉余壮壮,余二叔见她来了,赶紧把手给松开了。
儿子嫩胳膊嫩腿的,他真怕把他给扯坏了。
“要吃,要吃……果果……”余壮壮哭得都打嗝了,还是咬字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愿,而且还死活不肯撒手。
“壮壮快别哭了,你奶最心疼你了,想吃什么好好吃,大过年的不许闹了啊。”余二婶唬着余壮壮,目光却一直盯着余喜龄,等她开口。
可见余喜龄只是坐在一边陪余喜安玩,根本不理会这边,余二婶脸色就沉了下来,原本只是做做样子去拉余壮壮,突然猛地一下把他拉了起来,余壮壮不懂为什么他妈为什么突然变脸,只惦记没有拿到手的大苹果,眼泪流得又急又凶。
这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是小气斤斤计较!余二婶心里的激动瞬间变成了气愤,壮壮可是老余家最小的,余喜龄这个当姐姐的怎么这么小气呢!孩子都哭成这样了,也不说给些给孩子吃。
等以后这两姐妹哪天落到她手里,她肯定得还回去。
“吃吃吃,吃什么吃,那精贵的东西是你能吃的!”啪啪两巴掌拍到余壮壮的屁股上,顿时哭声更惨烈了一些。
整个屋子都是余壮壮的哭嚎声,余喜龄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耳朵里嗡嗡地,特别难受。
“有话好好说,打孩子做什么!”余爷爷最不乐意见到的,就是二儿媳妇这副小家子气,明明进门前是村里数得着的爽利姑娘,怎么会变成这样!
想要什么不好好自己站出来说,非得让孩子冲在前头,余壮壮跑他们两老跟前哭,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余二叔也赶紧把孩子抱过来,余二婶本意也不是要打孩子,讪讪地丢开了手,“爸,这不是这孩子太不像话了,我教训教训他。”
闹闹腾腾地总算是开了饭。
比起昨天在老宅的饭菜,余二婶这一桌可以说得上是简陋了,大大小小九个人吃饭,桌上居然只有五个菜,三个坛子酱菜,一碗炒白菜,再加一碗大半是笋的干笋腊肉。
酱豆里似乎放了丁点肉沫,勉强算是两个肉菜,都放在了余爷爷和余二叔几个男丁的眼前,饭间余喜华筷子从那路过还被余二婶狠敲了一记。
“不懂事!”目光还有意无意地扫了眼余喜龄。
余喜龄没有多说什么,眼观鼻鼻观心,安静吃饭,从余壮壮闹开始,她就觉得今天这顿饭只怕吃不太安生。
果然!
饭吃到一半,余二婶捅了捅闷头喝酒的余二叔,余二叔喝得正起劲,在外头干活的时候不敢喝酒,怕耽误事,平时在家媳妇又管得严,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这几天能过过嘴瘾。
“二哥!”余二婶压声音吼了余二叔一声,余二叔迷糊地望着她,等着她说话,余二婶语结,气得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爸,我有些话想说。”指望不上余二叔,余二婶想了想,决定自己来说。
余爷爷端酒杯的手顿了顿,抿了口酒,点头表示自己听着。
“爸,这些年也不是我和二哥真心不管你们,实在是家里这条件,我和二哥也有心无力,不像大哥,有个体面的工作,又是做官的,但我和二哥就是两个泥腿子,没本事,连自己家里都糊不住。”余二婶叹了口气,十分无奈的样子。
余家两兄弟年岁相差不大,当年送余建国去当兵的时候,余二婶就已经和余二叔处上了。
当时余二婶舍不得,余二叔心里对外头怯,也不太乐意去当兵,就选择了放弃,余建国也犹豫来着,结果被余爷爷强逼着去报了兵,顺利征上了兵。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刚开始的时候余二婶心里还挺骄傲,开始也好好地相安无事,但时间久了心里就越来越不平衡,凭什么余建国当兵出息领津贴,他们两个要在家刨地养老人挣工分?
尤其是余建国退伍回来进了乡镇府后,余二婶心里就怨上了,都是儿子,怎么两老当年压着大的去怎么没压着小的去呢?
如果不是两个老的偏心大的,自然会把其中的利害关系说给小的听,而不是二哥一说,就顺理成章地应下来,转头就去给大哥找关系,留他们在乡下种田,说不定她现在也能混上个连长夫人或者主任夫人当当。
更别说余建国当兵没多久,她就进了门,忙活家务伺候田地老人,余建国的津贴却一分落不到她手里。
两个老不死的咬死了要替大儿子存老婆本,她闹也闹了最后没法子怂恿着分了家,眼不见为净,只是心里难免意难平。
都说老儿子大孙子,到了老余家这里全掉了个个。
本来两家不远不近地处着,也还过得去,后来却因为镇上木器场招工的事,两家彻底闹翻。
余二婶想让余二叔去上班,当个吃皇粮的工人,正好余建国有认识的人在里头管事,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结果求到余建国那里却直接被拒绝,转眼余建国就介绍了别人进去,两家的关系坠入冰点。
再后来就是余建国因伤退伍,想拿回他存在父母那里的津贴,补偿乔爱国的老父遗孀。
但那时候余奶奶身体不好,那些津贴每个月吃药看病就要花去大半,这些余爷爷、徐招娣每次托人给余建国去信的时候都说清楚的,余建国最后拿到手上的只有小小一部分。
余建国自己算了一笔帐,觉得钱应该不止这么点,尤其是看着余二叔家新砌的砖瓦房,更加认定了父母是拿了他的津贴去补贴弟弟弟媳一家,心里也有了疙瘩。
两兄弟互相责怪父母偏心,到最后闹得他们小一辈也是这样认为,上辈子余爷爷余奶奶为了两个儿子劳累一辈子,也不过落得孤苦终老的结局。
“我说这些也不是怪你们两老,当初二哥自己不长进怪不得别人,这些年也是我一直转不过弯来,一直阻着二哥尽孝,在这里我给你们二老赔个不是。”余二婶说得动情,端起酒杯敬了一杯酒,说得余奶奶两眼泪花。
不管余二婶这话是真是假,听着总是顺耳的,余爷爷眼光微润,心里也止不住感叹。
好好的一家人闹成这个样子,心里最苦的还是他们两个老的,但儿子是他们生的,也是他们教的,余爷爷余奶奶打落牙齿和血吞,这些年两老相互扶持着,也过了过来。
“爸,妈,喜荣今年都十八了,村里这个年纪的小伙子都结婚了,我家喜荣却一直处不上对象,还不都是嫌弃家里穷。”余二婶说着抹了把泪,余喜荣脸一僵,缓缓低下头去。
“他爸领着他在外头打零工,年纪轻轻的小伙子,这才几年看着都老相了好多岁,我和二哥没本事,一不能供他们念书有出息,二不能替他置办家业,我和二哥心里苦。”
余二婶说到这里是动了真感情,眼泪哗哗往下掉,这哭声哭得人心里酸酸的,余二叔拉开凳子走到院坪里迎着冷风站着,他心里难受。
绕了半天,余二婶瞅着众人的神色,终于转入了正题。
“我知道喜龄现在有出息,我和二叔是长辈,扒着她说出去也没脸,但这不是没办法了吗,爸,你就看着你的大孙子。喜龄,你帮帮你大堂哥吧,二婶一辈子记你的情。”
“明年喜龄就要上学了,二哥和喜荣都是劳力,正好接下豆腐摊子,我们也不贪心,就是想攒点钱给喜荣娶上门好媳妇,等喜龄毕业了,肯定还给她。”
东西落到她的手里,怎么还会有还回去的可能!
原本余爷爷听到余二婶说起豆腐摊子的事,心里是有怒气的,但有一点她说得没错,开了年元宵节一过,不管怎么说他都得把孙女送回学校去,喜龄聪明不能再被耽误了。
再看看闷头不语,眼里闪着期盼的余喜荣,余爷爷长叹了口气,不知不觉,最大的孙子都十八岁了啊,他们这把老骨头还不知道能活个几年。
“我和二哥,保证好好干。”见余爷爷若有所思,余二婶眼里的光越来越亮。“以后也能多照顾照顾喜龄姐妹,毕竟她们还这么小。”
余爷爷心头一动,下意识地看向余喜龄。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见着余爷爷担忧的表情,余喜龄笑了笑,“二婶,这摊子我就没打算交给别人,我自己能干。”
“可是你要上学。”
“我没打算上学。”余喜龄没看余爷爷和余奶奶震惊的表情,面向余二婶,“所以这摊子我得自己看着,二婶,对不住。”
余二婶想了很多种可能,就连分份子钱这个可能她都想到,并说服自己要接受的,却万万没想到,余喜龄压根就没打算去上学,也不打算把摊子交给他们,“可你总有一天会嫁出去,喜荣才是老余家的根,他才是支撑余家门户的男丁!喜龄,你可不能这么自私。”
余喜龄摇头,没提醒她,她虽然从那边家里出来,但她还有个哥呢。
“那留你二叔给你干活总成了吧,按先前的工钱算。”余二婶退而求其次,能够学到豆腐手艺也不错。
“不行。”
最终余喜龄都没有松口,一家人闹得不欢而散,就连余二叔这一次都没有站在余二婶这一边,当叔婶的抢侄女的饭碗,他心里愧得慌。
余二婶心头暗恨,巴望着余喜龄最好识趣一点,不要逼她去找大伯哥,她可是知道余建国一直反对余喜龄做豆腐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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