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安猛然张开眼睛,这会儿是晚上了,车厢的尽头只有一盏灯,借着那灯光,余安看到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子,身上穿着一件乡下女人常穿的布褂子,黑裤子,头发蓬乱,就要朝着她的箱子伸过手去。
余安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那个女孩子的手。
那女孩子抬眸,一双眼睛满是惊慌,她挣脱了余安的手臂就想跑,却被余安一个脚绊子将她绊倒在地上。
那女孩摔在地上的时候,身上背着的一个黑包袱掉在了地上,从里面滚出来几个发出酸味的菜团子。
那女孩子还想跑,却被余安上前一把抓住肩膀,将她的两只手臂箍在了身后,用单腿压着腰,制服在地上。
“怎么了?”好不容易在气味中睡着的郑美玲赶紧张开眼睛,看了趴在地上的女孩与余安,惊吓的赶紧从铺位上下来。
“小偷!”余安低声说道,抽了腰带,将那女孩的双手绑了起来。
让女孩蹲在地上,余安与郑美玲查看了行李,余安的还好,那女孩还没得手,郑美玲的包已经被划了一道大口子,她的内衣内裤都被那女孩偷了,塞在了那个黑色包袱里。
那女孩头发蓬松着,低着头,脸额上却全是倔强。
“说吧,你是打算让我们送你去公安局吗?”余安冷冷的问道。
那女孩抬起满是灰的一张脸,黑色的眼睛里是桀骜不驯:“你们随便,反正是栽在你们手里了!但是你们也别得意,那局子老娘我经常进去,关不几天就出来了!”
余安抬手就给了那女孩一巴掌,刚好打在头上,那女孩一愣,开口就骂,声音在车厢里十分的尖锐,引得很多人看过来。
“你继续骂好了,正好把公安引过来!”余安淡淡的说道。
“你为什么要打我?东西我都还你们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那女孩子恨得牙痒痒。
“这一巴掌是替你爹娘管教你,你爹娘知道你干这一行吗?”余安冷声说道。
那女孩顿了一下,但是很快抬了头说道:“他们都不要我了,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你别一副打算施恩于人高高在上的姿态,老娘不稀罕!”
“安安,还是将她交给公安吧!”郑美玲低声说道,被这孩子吵得头疼。
郑美玲这话一出,那孩子终于闭上了嘴巴,虽然眸光中还是倔强,但是至少不再大喊大叫。
余安点点头,正打算去喊乘警,那女孩却一下子噗通就跪在了地上:“我求求你们,我家里还有奶奶呢,如果我进去了,我奶奶会饿死的!”
郑美玲不相信:“你刚才还说经常进去,现在怎么怂了?”
那小姑娘低着头,咬着唇:“我说的是真话,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我才……”
余安有些动容,曾经,她也是跟奶奶相依为命的……她看了看外面,很快就要到下一个站点了,她上前解开那孩子绑手的腰带,拿了十块钱给她,“拿着吧,下车吧,路是你自己走的,你拿着是十块钱是改邪归正还是继续走这条路,都是你自己的决定!”
那女孩一愣,望着那十块钱有些不敢置信,但是下一秒,她迅速的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那十块钱,然后挤进人群中不见了。
这会儿,上铺有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探出头来,看模样是出差的,摇摇头说道:“你这个学生还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十块钱,你以为她真的能感激你?说不定还觉着你是大傻子呢!”
余安淡淡的笑笑,没有接那个男人的话,上前帮着郑美玲收拾好行李。
包被割破了,余安就将那腰带绑在郑美玲的行李上。
之后两个人就不敢同时睡觉了,四个小时轮换着睡,迷迷糊糊的,终于到了上海站。
前世的时候,余安从国外留学回来就一直留在上海,其实她并不喜欢上海,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除却金钱,留给她的只有孤独与寂寞,所以大学她才会选择余斐一直向往的首都大学,她自己没有梦想,起码能够帮余斐实现梦想。
八四年的上海,徐家汇与南京路那边人也很多,但是没有很高的楼房,墙上贴着的钻石牌手表的广告,华亭服装市场刚刚开始,五角场还只是一个大花坛,有辫子车经过,路上偶尔见几辆八三年刚下市的桑塔纳,大部分还是骑自行车与步行的市民,坐辫子车要排很长时间的队。
余安与郑美玲从老北站出来,就看到了排在外面的几辆公交车,余正山穿着一件白色的的确良短袖衬衫,黑色裤子,铮亮的皮鞋,梳着四六分的分头,带着一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等在门外。
见到余安,余正山赶紧上前,久久的望着,却没有说话,最后就伸开双臂抱住了她。
余安直觉的想要躲避,她在车上二十多个小时,又闷又热,厕所也不敢上,身上全是臭汗,那味道熏得她都想吐,她真的不愿意在这个时候靠近任何人。
察觉到余安的抗拒,余正山突然笑起来。
余安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正要发火,却比他用大手拉住了小手,那行李箱也被他拽了过去,拉着她径直向前走。
另外那个男生赶紧上前也帮郑美玲拿了行李。
余正山开了一辆桑塔纳来,让余安坐在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余安看着他:“你什么时候会开车了?”
这个年代考驾照可不容易,没个两三年拿不出来。
“一来上海就在办了,没办成,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你,打算给你个惊喜!”余正山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余安瞧着那四六分实在是碍眼,伸出手来给他揉搓了一下,将刘海垂下来这才瞧得顺眼了一些。
“就是个小屁孩,为什么要装老成?”余安说道。
后座上,另外一个男生吃惊的望着余安,余安的年纪看起来应该比余正山小一些才对,可是语气却像是老大姐一样,看余正山的眼神也像是看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
余正山趁着红绿灯停车的时候,执拗的吐了口吐沫,将刘海又抿了上去。
余安忍不住笑起来。
八四年上海的红绿灯还是人工控制的,有个亭子三四米高,有交警在上面控制红绿灯的变换。
余安的笑声都引得那上面的人多看了余安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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