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崭新的桑塔纳轿车驶进赵家庄。
沿着村间大道,一路开到北边的沟边,这里正在热火朝天的施工。
已经初见规模。
如果不出意外,这里将在两三个月内建起一家蔬菜加工企业。
也是赵家庄第一家企业。
赵家庄是方圆比较穷的村庄之一。
周围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各自的发展方向,例如赵鹏大姨夫所在李家庄,村办企业就很热闹。
再例如赵家庄南边的小寨村,全村人都在进行大棚蔬菜种植, 一眼望去,满地的日光温室。
再往南,是一家叫做米家旺的村,哪里是著名的烟花破竹生产地。
而赵家庄朝东,是全市有名的粉条生产基地。
往西则是家具产地。
唯独赵家庄,干啥啥不行,要啥啥没有。
赵鹏以前和家人谈论过这个事情,大家都将这种现象归结于赵家庄的人太坏, 总是喜欢窝里斗,村干部又不是啥好鸟的原因。
农村有时候就是这样,越是穷地方,村干部就越浮夸,不怎么干好事。
你要说他们贪污吧,也不一定。
反正就是不作为。
没能力,没思维,不知道带着村里的老百姓发家致富。
赵家庄就是这样。
村支书刘晓军和村主任赵正义都是做了十几年的老干部。
一个老谋深算,一个自私自利。
这样的干部,能保持村里不出大事情就好。
谁还顾得上老百姓呢。
所以,赵家庄本是一片好地方,附近地平整,没有太多沟壑,又靠近镇子,可以说得天独厚的条件。
生生被耽搁。
这回的蔬菜场,也是因为地形原因, 先走了镇政府的特批, 才最终得以在赵家庄落脚。
否则估计项目也很难。
赵鹏听父亲说之前外地的蔬菜承包商本来准备在赵家庄建设蔬菜大棚, 但赵家庄的村干部总是阻拦个不停,提出一些很过分的要求,结果最后人家没办法,将基地建立在隔壁的小寨村。
现在小寨村的蔬菜已经卖到周围几个县市,老百姓日子过得比以前好多了。
赵家庄的人也只能眼巴巴看着,心里都是遗憾。
工地上起码有一百多人,工人们看到开过来的桑塔纳,开始还以为是自家老板的车,待仔细看车牌不同,于是便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个年代,车特别少。
不管是什么车,只要是骑车,都会吸引很多人的目光。
不同于后世汽车普及,几乎每家都平均有一辆以上的轿车,这个年代,汽车都集中在做生意的老板手中。
普通人,开车也没有意义,也开不起。
当然更买不起。
就这辆桑塔纳, 落地也要二十多万。
普通人辛苦一辈子, 都赚不到这个钱。
赵鹏已经拿到驾照, 但他今日并没有自己开车,而是让邵毅开着。
他现在办的是自己的事情,所以能用到的只有邵毅。
当初让武清找邵毅这个人,就是完全为他私人服务,不涉及到其他任何事情。
是他培养的真正心腹。
“要不要我下车跟着您?”邵毅将车停在路边,看看对面热火朝天的场面。
赵鹏想了想,“可以,你跟着我吧。”
他知道自己今天要进去做什么,觉得一个人还是有点势单力薄。
毕竟不是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自动手。
若有可能,他还是希望自己是个智慧型重生者,打打杀杀这种事情,如果实在离不开,那就培养一些人做吧。
赵鹏从来没想过世界只有一面,他又不是未经世事的年轻人。
但他希望自己走得每一步都踏踏实实,没有踩踏过任何人的鲜血,干干净净地走到目标地。
如果重生后还要巧取豪夺,或者依靠擦边球去实现目标,太LOW。
即使成功了,他也不会感到丝毫喜悦。
赵鹏带着邵毅问了几个施工人员,一路来到西边的一排石膏板房,最前面的一间就是秦时关临时办公的地方。
赵鹏走到门口,敲了敲门。
里面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半晌才有人喊道:“谁啊,不是让这个时间不要来找我吗?”
“秦总,是我,我是赵鹏。”
“啊……你稍等下啊。”
又是一两分钟,门开了,一个穿着粉色衬衣的年轻女人低着头擦着赵鹏身体快速离开,空气中留下淡淡的香水味。
赵鹏笑笑,进去看秦时关一本正经地坐在桌前,更觉好玩。
“赵兄弟啊,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秦时关站起身,热情地走上前,伸出右手。
赵鹏却神色揶揄地指指某个部位。
秦时关低头看了下,尴尬地笑笑,将大门关闭封死。
于是,手也就没有握成。
“来来来,先坐下说话。赵兄弟你要过来老哥这里,也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好准备准备。”
赵鹏坐在桌前的椅子上,赵实就站在他旁边。
“没有提前通知秦总就贸然登门造访,是我的不对。尤其是这种时候,打扰您的好事,就更是罪上加罪,还请秦总不要怪我才对。”
“哪有的事情,赵兄弟想来,那还不是随时都可以过来。”秦时关不动声色地绕开话题。
“对了,赵兄弟今日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聊天吧。你可是有什么事情需要老哥代劳,直接说就是。我们兄弟间,没有那么多计较。”
赵鹏都有些佩服秦时关这个说话能力。
他们两个人只是有过一次交易而已,并没有什么过深的交情。
但在秦时关口中,仿佛两个人是相交多年的好友,甚至都可以称兄道弟。
果然是做生意的人,赵鹏觉得自愧不如。
他还是有些放不开。
至少不能像秦时关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不得不说,这种瞎话还挺有用,至少赵鹏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潜意识还是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秦总这话说的,好像没有什么重要事,我都不能上门拜访。”赵鹏也开始打起太极拳,“这么说,秦总还是怪我打扰您的美事吧。”
秦时关苦笑道:“我说赵兄弟,你就别挖苦你老哥了。男人嘛,总有个别爱好。我长期在外,你嫂子又没在身边,有时候难免觉得孤单。逢场作戏,我出钱她出力,彼此你情我愿而已。”
“那是那是,还是秦总想得透彻。”
赵鹏还是在继续跟着溜,他必须溜到秦时关特别期待,才会说出自己今日来的目的。
“所以赵兄弟,你最近在做什么项目,到底来找老哥有何事呢?”
秦时关说话的时候,目光却盯着赵毅。
在赵鹏和赵毅刚进房间,他的目光就锁定过两个人。
他本身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人,最基础的手段就是观人看人,所以他才能投其所好,办成别人办不成的事情。
他能看出赵毅是个练家子,而且这个人心志坚定,很难对付。
他从进来后,一直像一杆枪一般站在赵鹏身后,不管赵鹏和自己说什么,他都一动不动,也看不清墨镜后面眼神的变化。
但秦时关知道,这种待时而动的人最为危险,你只要稍微一个不慎,他们就像长枪一般会直接刺出来,将对手捅个稀巴烂。
能将这种人收在身后,赵鹏显然不是之前在农院里看到的那个小伙子。
事实上,他从见到赵鹏第一眼,就知道赵鹏不是啥老实巴交的农村少年,他的眼神里充满成熟后的智慧。
只是当初秦岳和赵正义这两个蠢货,自以为是,把人家当普通孩子罢了。
“真没事,就是来看看秦总,顺便关心关心您的工程进度,”赵鹏还是不直接咬勾,继续拉扯:“上次听您说,要从沟底里抽水起来,是不是这个打算?”
“是呀,你们这个地方缺水,不从沟里抽水,原地上就要打井,那成本会更高一些。”
“是嘛,可是沟里的水也会随着季节水位变化吧。若是到夏季,水位还算高,可要是秋冬季节,怕是很难对付吧。何况,这么高的距离,秦总如何解决防冻的问题呢?”
“只能依靠保温。不过这个问题还不算什么严重点,毕竟我们做这种项目不是一天两天,还是积累了一些经验。”
赵鹏点点头,若有所思。
“保温啊,这到是个好办法。但以我的想法,水作为工业主要公用系统,如果只是将来源集中在某个单向供给上,是不是太冒险。万一,我是说万一呢,就像今年少雨,秋冬水位会更低,您又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这……”秦时关苦笑道,“办厂子本来就是有风险,如果我们遇见这种极端的变化,那也只能另外想办法。”
“到时候再想嘛,会不会有些迟?”
秦时关看着赵鹏,突然露出揶揄的神情,“我说赵兄弟,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专门聊天吧,你突然对我们的水源这么关心,到底是为什么,你不妨直接说,这样绕圈子,我们都累。”
“哈哈,秦总这样直接,确实让我有些尴尬啊,”赵鹏挠挠头,笑笑:“对,有点尴尬,很尴尬。”
“不想尴尬,那就说说呗。我看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来之前怕是早就给我下好套子,就等着我朝里面钻吧?”
“那委实冤枉我了,我啊,还是以互惠互利为重。今日来找秦总,倒不是想麻烦秦总,是和您谈一个合作?”
“哦,请说。”
“是这样的,秦总在我们这里开厂子,应该也了解过附近的水源问题。那您应该知道,在这里附近,有个水塔专门供水吧?”
“知道呀,就离这里不到三公里。好像你们队里的特殊供水都用的那个水塔。但那个水塔的量太少,无法供应我们厂子使用,所以没有作为供水来源。”
“不作为主要供水来源,那也可以作为备用来源是不是?”
赵鹏笑着说。
秦时关一楞,想了想还是不理解赵鹏的逻辑。
“赵兄弟的意思是?”
“是这样的。我主要考虑到秦总您公司用水容易波动,所以建议您索性将那个水塔承包下,作为您用水备用水源。”
“可是我们不需要那个水源啊。”
“不,您需要!”
赵鹏还是诚挚的笑容,“因为承包水塔的钱,我会提供给您。”
秦时关被整不会了。
这是闹哪门子的大戏呢。
我不需要,你说我需要,还愿意给我出钱,还有这么离谱的事情嘛?
“赵兄弟……”
“很简单,你出面,我出钱,将这个水塔从现在一直承包到年底,就到年底。你出面以工厂需要承包就可以,至于承包后要如何管理,那是我的事情。”
“我送算明白了,赵兄弟,你这是要我帮你做出头人。实际上,是你要承包那个水塔对不对?”
“秦总,是您需要。”
秦时关哈哈大笑,“那你到是说说,我为什么要需要呢?”
赵鹏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放到桌上,轻轻推给秦时关。
正是曹爽供认赵正义的那张清单。
“这……赵兄弟什么意思?”秦时关面色微微变了变,眼角也轻微有些抽动,在极力地压制着心里的剧烈波动。
“就是这个字面的意思。秦总,这件事你怎么看,我四叔一直觉得很冤枉,你看要不要我帮着他好好查个清楚明白?”
“这……那是赵兄弟的事情吧。”
“说得有道理,那我好好查查吧。不过我这个人有个习惯,对于那些在背后阴活我的人,一定要千方百计拍死他。我四叔以前也不懂这个道理,但最近好了很多,所以在家里努力消化。
那秦总呢,您真的建议我继续调查嘛。或者不行的话,我还可以调查调查我弟弟输钱的事,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偏偏他就骑走了您手下的三轮车呢。上次在派出所我们没谈清楚,一直是插在心底深处的针,想拔出来很久了。”
或许是因为赵鹏话语的缘故,秦时关看到赵鹏身后的年轻男人,身上开始笼罩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仿佛是做好捕食准备的豹子,随时就要扑过来。
“赵兄弟,这就没意思了吧,”秦时关收拢笑容,淡淡地说道:“之前的事情,我们不是在承包地的时候已经翻篇了嘛,现在反复提起来,不像个格局很大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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