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菊青的手松开了,尤凯抓起支票,说,是我的,本来就是我的。
尤凯说完就往外走。像是得胜回朝,也想败军仓皇逃窜。
尤茂昆和解菊青相对无言。解菊青发抖,又一次哭了。这次当然与见到李坤兴的哭是完全不同的意义。
这当然很让父母伤心。解菊青说:“阿昆,快点认那个儿子,让亲儿子回家吧。”
尤茂昆说:“不要这个儿子了吗?尤凯。”
解菊青说:“也不是不要,只能要。让他亲妈认去?亲妈会要他?自己都病了。尤凯就是个废物,还害人,不知道今后会闹出什么事。”
解菊青又说:“我恨医院,为什么调换我的这孩子!”
尤茂昆倒是冷静,说怎么调换了现在还不清楚。“尤凯不管是不是废物,反正是个活物,一个精神不正常有攻击倾向的活物。只能把他看成病人,看成自己的儿子。今后是有点难,多爱点,是放纵他;冷落他,他要发作,不定干出什么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他有病,就说心理病吧。”
他们便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找尤凯说明,与亲家商量,向上海医生咨询——来一次付他近两万的,自然很热情地接电话,不厌其烦地答疑。
医生说要立即送治了。
他们决定明天去尤凯家找他,做工作去看病。
那张支票也要要来,不能给他,给他还不是白糟。要不到就立即让会计挂失。
这一天真是多事,有亲儿子回归的喜事,有养子上门取闹的烦事。
第二天一早,夫妻俩丢下一切工作和事情,驱车前往尤凯家。
他们给尤凯的别墅在阳溪市区的城东新区,这儿环境非常好,近临秀丽湖泊,远望逶迤群山。阳溪的山并不高,都在六百米之下,但在水乡泽国的长三角低海拔平原已然难能可贵。这儿是阳溪最适宜居住的地方,房价连年飞涨,这个地段的房价一直高居全市第一。在这个地段的优质小区里拥有一套独立别墅,是极少人能够实现的人生目标。以前每每到此,都有骄傲心态,可今天到此,徒有悲哀。如解菊青所说,有这样条件的人天下有几家?拥有了却不好好过,还心情不好弄出精神病,还不如边上普通小区里那些一百多平房子里的人家过得开心。
老夫妻在院子外按门铃,迟迟无动静。才上午8点,对于尤凯来说还是睡觉时间。打他电话,好久才接。说爸妈到门口了,有急事,让尤凯开门。10分钟不开门,要不是儿子,大老板的老夫妻哪受得了。只有年轻时跑供销,在北方的冷冬里,守在国营企业供应科长的门口几个小时,冷得手脚僵硬浑身像冰坨。这也是为了感动那些对事业有用的尊者、贵人。现在早就不要这样了,要感动儿子这个小祖宗么?
终于院子里别墅的大门开启了,先小启,探出一个人头,望外打探。见是父母两人,便开足大门走出。
尤凯手里竟然提着一根木棍。看清是父母,便把木棍放大门口屋檐下的立柜上。穿过院子开院门,嘴里问来干吗。
看到尤凯提了个棍子,尤茂昆心想怎么如此行为异常?还是有什么情况发生过?便问:“小凯怎么啦,发生过什么情况吗,这么警惕。”
尤凯说:“防坏人。你们不是从小就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进了屋,豪华而清新的装饰的居室倒不凌乱,请钟点工收拾了。尤凯的模样是凌乱的,从头发到扣错扣子的睡衣。解菊青说:“还没吃早饭吧,我来弄点。”母爱便本能地泛滥。从冰箱拿出牛奶,鸡蛋。想起小时候,天天这样,不免心酸。
解菊青在厨房煎鸡蛋时,客厅这边尤茂昆说话了:
“小凯,我们一早赶过来,是不放心你。今天我们敞开心扉,说心里话。有什么心结都打开。我们家不能这样下去,看你昨天跟娘的狠劲,简直太不像话,就是大逆不道,有这样做儿子的吗?但是今天我们来不是指责你的,虽然向你明确说你这种行为我们不能容忍。昨天我们想你一定有了什么问题,否则不会这样。这不正常。这样下去很危险,对家里每个人都不好。所以要解决这个问题。既然是一家人,没有什么难题不能解决,因为我们有爱心,亲人的爱心。”很少说这种肉麻话——其实并不肉麻,难道作为亲人他们不爱吗?中国父母比西方父母更爱子女,付出和投入多得多,还要管到成年之后,却不好意思说这个“爱”字,真是奇怪。“小凯,你能感觉到父母的爱吗?我们过去和现在都有许多不好的地方。特别是年轻时,那时我们也才你现在这么大,年轻不懂教育孩子,你要理解和原谅。”
又是一通自我批评。尤茂昆这两天作的自我批评,比一生的还多。
该转话锋切正题了。
“我们也理解你现在状态,是有些不正常。谁都有这样的时候,谁没有心理问题。我年轻时也有,创业不顺,刚自己开厂电缆卖不出去,好不容易打开销路,又因为质量出了人命事故,赔偿不是一点点,刚赚点钱赔光,心情不会好,发脾气,那时还打过你,与你妈闹离婚,动静一点不比你现在小。”
尤茂昆与闹过离婚是真的,但不是因为企业的那次难关,是外面有女人了。事故和赔偿是真的,但那么没严重。
“相信你会原谅我们的,那时我们也是为了事业,为了家,为了后代不过我们那样的穷日子。我们是爱你的,对你付出不少,小时候多少功夫,我少点,妈妈,爷爷奶奶,外婆外公,花了多少功夫。长大后为你成家,给你不少吧?少说有两千万了的。妈妈说的,日子不要太开心,你要多想想开心事。我那个时候,心理有问题的时候,心情苦闷,失眠,什么事都觉得没劲,浑身生病似的,又查不出什么毛病。有朋友建议我去咨询心理。结果灵的,几次一交流,再吃点药,就好了。”
说自己得病看心理医生吃药都是编的。
“当时的观念,认为心理咨询就是精神有问题,其实国外很平常。谁都有心理问题,而且越发达的国家越文明的种群越是有,所以也是一种富贵病,发达病。而且伟人中比例比常人高。思想和感情丰富嘛。你看动物没有吧?只有高级动物才有那么多心理问题。”
尤茂昆长篇大论的时候,解菊青已经端上牛奶鸡蛋和麦片。尤凯边吃边听。听到要他去心理咨询,他说我不去。
对于儿子的拒绝老子有备而来。
“你不去的话,我们之间的问题不会解决,你要的东西,创业啦,资金啦,都不会解决。当然,也不是你去咨询看病了就立即解决,但不去就没有可能解决。再说,你现在不工作,在家玩游戏,给主播钱,闯祸了,与陈澜闹了,也要解决,我们能帮你做工作,看看能让她回心转意不,前提是你要改变。你听我的,去咨询医生,去看病,再到五洲上班,我要成立一个企划部,为企业长远规划,你去那儿。”
为了儿子,尤茂昆真的打算成立这样一个部门。管它有用没用。
尤凯放下碗筷,冷笑道:“我不去,你们是当我送精神病,送那里关起来。”
尤茂昆说:“社会上是有这样的事,把没有精神问题的亲人送去精神病院。但我们可能这样做吗?你又不要住院,每天还在家里的。”
尤凯说:“我怎么相信,出了这个门就是你说了算!”
解菊青说:“小凯,你不要疑心病重,爸妈保证不会害你,怎么会有这种心?你是我们的儿子,怎么可能害你?“
没想到尤凯说:“我不是你们的儿子。”
尤茂昆和解菊青很是惊讶。
难道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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