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低调但绝不简单的觐见仪式,在亡魂救赎者号的中庭礼堂内举行。
每一位有幸参与的俄尔普斯贵族都对那时见到的画面永生难忘。
亡魂救赎者号舰桥下方,原本用作禁忌知识图书馆的位置,被改造成为一座庞大的宫殿和礼堂。
穿过两扇雕刻有帝国双头鹰徽记的百米余高的巨大门廊,一座由九面高墙十根廊柱组成的十边形大殿出现在众人眼前。
九面高墙全由白金色的金属铸成,宽近百米,高有近三百米;
其中的八面高墙上,皆雕刻着加尔文与过往灰骑士大导师们斩杀邪魔的故事。
而正面门廊的那面高墙,则雕刻着金色的帝国双头鹰在展翅飞翔,那双头鹰的两支利爪牢牢地抓着一轮正在升起的银色太阳。
那寓意着加尔文的权利得自帝皇的授予。
而银色的太阳正中,是一把插在圣典正中的利剑的标记。
这是灰骑士战团曾经的标记,加上外围新增的银色烈阳,就正好是如今灰骑士军团的徽标。
而在其两旁的位置上,则雕有稍小一些的两个徽记:
审判庭那著名的带有颅骨的罗马数字“Ⅰ”的标记,由鲜血之红和帝国之金构成主体色调,彰显权威之时也不忘宣示其人类的纯洁;
另一侧不为人所知的雄狮与荆棘齿轮上只有黄铜的低调与质朴,那是属于更加机密的噩兆修会的专属徽记。
三位一体,君权帝(神)授,纹章阵列的内容繁复且精准。
它既明确的表达了加尔文权利来源的神圣,又清楚的展示了他手中力量的构成。
而这繁复的本身,就是权利的另外一种象征。
若是有精通与帝国纹章学与神学的学者在场,他无需一一鉴别那些纹章的具体意义,仅仅从它的规格上就可以清楚的知道:
这种繁复的规格与级别,已经超过了身为凡人顶端的帝国高领主该有的规格;
这种级别的徽记,除了帝皇本人以外,就只有在那些大远征时代里为帝国拓土一方,对成千上万个帝国世界的人民生杀予夺,权倾一方的军团领袖所有。
而这些领袖,在帝国之内还有另外一个让人熟悉的名字——基因原体。
这还不是这个徽记的全部,无数支战戟与断剑替代了这个级别徽章里本该是国教天使的位置。(又或者,这个位置,本来就不该是国教所有?)
它们用钢铁和利刃组成的两扇巨大的羽翼,围绕着军团徽记向外展开并向下延展,以托举的姿态伸向下方的王座。
这其中的每一把武器上铭刻的神圣符文,都代表着过去近万年里在沉默中牺牲的灰骑士的存在。
羽翼向下延展的尽头,正是那座巨大的、耸立于九阶高台之上的金属王座。
这座被精金铸成的、有着无数粗壮的线缆从基座向后蔓延的王座上,此时已有一名巨人踞坐其上。(其实就是灵能泰坦的投放大厅,他们看见的王座,就是改造后灵能泰坦的驾驶席。)
一把通体由灵能水晶打造的权杖一样的巨锤,正闪烁着刺目的灵光,被它的主人随手立在王座之旁。
他神圣的面孔被灵能的光雾遮挡,仅能看到有蔚蓝色的灵能水晶雕琢而成的桂冠佩于银色短发的头上,看不清楚面容的脸庞,却又偏偏在每一个人眼里展现出不同的面目。
白金色的巨人分立与王座的两侧,与来自噩兆修会的机械神甫们共同侍立与王座之旁。
冰蓝色锋刃的战戟在手中紧握,盔甲的书剑徽记与高墙上的浮雕同出一门;
刻有噩兆修会雄狮齿轮徽记动力斧和动力权杖,也与墙上的狮徽呼应,同他们的盟友一起守卫着自己的君主。
再往下是更多的巨人的身影,组成了两翼观礼的人群:
来自四支阿斯塔特战团的数百名老兵身披终结者动力甲,沉默地站在他们的战旗之后,为王座两翼再次增添色彩;
更远处的帝国审判庭的审判官们穿着各自修会深浅不一的红袍,安静的与另外一侧身着黑金制服的廷达罗斯军团将领们遥遥对立。
那是何等神圣的一幕!
那却又是何等残酷的开端!
胡安和少数有幸得以觐见的贵族们,看着这神话的一样的场景,被惊骇的手足酸软。
这座大殿之内的每一处都是如此的神圣而冷酷,它们的每一个细节都有超过这些土著贵族想象的精致而充满寓意;
而略有学识的贵族们又清晰的能够明白,如此庞大而神圣的空间里,却没有一寸的空间是为他们这些软弱的凡人保留!
可其实某种意义上,这就是宇宙对人类最残忍的真相:
帝皇和他的帝国所面对的敌人就是这样强大而位属非凡。
无数种异形与恶魔构成了帝国腐朽身躯上的脓毒与破疮;
无数道阴谋与诸神恶意的注视让帝国贵为银河之主,却还每每濒临破碎、步履维艰。
帝国的敌人们是如此的强大,让帝皇想尽办法来铸造属于人类的利刃。
这些经过淬炼的武装与灵魂,即使经过了千难万险,也不过是为了有一个站在帝国之敌面前公平战斗的机会。
凡人士兵、阿斯塔特、禁军卫士、基因原体;
星界军、帝国海军、审判庭、机械神教、噩兆修会;
这一切的一切,都代表着帝国万年时光里对敌人的复仇与咆哮。
而这些代表人类武装的序列中,除了廷达罗斯军团所代表的的星界军外,从未有真正属于平民的位置。
“尔等,为何而来?”
庄严的声音自高处降下,让这些在利益中纠葛一生的凡人惊恐而无所适从。
是啊,他们为何而来?
为帝国的事业?
还是为了所在星区帝国公民的命运?
再或者是为了对异端与异形的仇恨?
他们敢这么说么?
在面对这样可以穿透他们腌臜的躯壳直视他们腐朽灵魂的存在面前,他们敢吗?
那,能说什么呢?
说他们为了权利而来?
说他们已被权势所俘获,如今只剩下低等动物对食物的本能一样,被权力的光环吸引而来?
他们,敢吗?
贵族们嗫嚅着肥厚的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理智剩下最后的本能却紧紧地扼住声带,试图阻止他们的自取灭亡。
众多神圣的注视之下,他们陷入了古怪却能被理解的沉默之中。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继续,而那个高处的神圣却失去了耐心等待。
胡安单膝跪在这些贵族身旁,低下的头颅里除了紧张,已顾不上对这些可悲之人的同情或是嘲笑。
他自己尚且还未从自己见到的这个场面的震撼里脱离,就又听到了来自高处的问询:
“那么你呢?海军提督胡安,帝国天空上的驭鹰者。你,所为何来?”
“我……”胡安抬起头,目光延伸到那个刺目的存在,就又紧张的低下。
想到自己之前的境遇,在看到如今这个礼堂之内史诗般的景象。
这位身为帝国高阶将领,已勉强迈入真正统治阶层的中年人再不敢犹豫,索性将自己的一切向眼前的这位托出:
“我……为将帝国赋予我的责任而来!我为更好的履行我的使命,将这宝贵的力量交付到更有意义的地方而来!”
“你错了。”
那位高立与云端之上的人否定了他的言论,让他的心顿时如坠深渊。
但下一秒他的心又随着那个人的话被提上高天:
“帝国赋予你的使命,只能由你自己承担!帝皇给予你的命运,自有你亲手决定!你的忠诚吾已知晓,退下吧!”
如蒙大赦的胡安周身一轻,顿感浑身酸软;
而两旁早已伫立的灰骑士中,自有两人趋步向前,将他拉起归列到人群右侧中,仅比廷达罗斯军团稍下的位置。
而那些贵族,则如同死人一样僵直着身躯被其他的灰骑士拉走,完全沉浸在恐惧之中的他们,甚至在随后的处决刑场上,都未能为自己发出一声辩解……
这场小范围,但影响深远的觐见还在继续,属于地方上的审判庭的诸多成员随后走进礼堂;
在他们身后等待的,则是分布在星区各处的星界军军官。
觐见仪式的最终走向已不得而知,但仅从后世被解密的资料来看,整个俄尔普斯往后数千年的政治生态与准则,都在此时,就在此刻被重新书写。
就是在这一次的觐见上,加尔文向他们这些蹲坐在俄尔普斯的荒郊野岭的地方势力下达了清晰的命令:
将对整个星区进行长达百年的恕罪与净化。
自星空而来的审判之雨在阿玛拉的天空上降下。
以灰骑士与审判庭成员以及廷达罗斯军团组成的一支一支的小队几乎同时出现在帝国在此处的各个职能单位之中。
他们将那些早已被标注为蛀虫与变节者的官僚自岗位上拉走。
在最近的、阳光能够照射到的地方,来自加尔文签署的判决令被简单的宣读,随即而来的处决也当场被执行。
这些少数被枪决多数被钷素火焰喷射器直接焚灭的人,极大的震撼了围观的民众。
他们在与之后数百年内逐渐收复的莱亚克民众一样,都对加尔文和他携带死亡通告的使者,留下的深刻的印象。
而这场规模庞大的内部清洗,也随着人们的口口相传,最终成为了书写在俄尔普斯历史当中最重要的一幕经典场景,史称——灰烬之雨。
觐见的仪式结束以后,海军上将胡安安心地返回了哈桑星区的前线;
而与他一起向整个星区上百个行星世界分头前进的,还有审判庭三大修会的各级官员带领下,各支阿斯塔特小队与廷达罗斯军团的执法团队。
大规模的整肃在加尔文的命令下,在整个星区内部推行,之前种种原因被互相掣肘而不能处理的隐患,在星区地方势力群龙无首之下,被顺利地推行。
隐藏在星区各处的邪教和其他的叛变者被审判庭的三大修会联手之下,一一连根刨出。
穿梭在整个星区的数千名阿斯塔特战士在激起无数的惊骇之余,也用他们超越凡人的威势,为整个星区带来了宝贵的稳定。
加尔文此时则正在前往阿马拉地表的途中。
来自大导师艾丹的召唤,让他放下了手中来自星区各处的战报和繁重的指挥任务。
在艾丹的信件当中,有关于星区总督哈罗德·昂丹的一些异样,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
巢都顶层的宫殿里,将所有凡人驱赶出去后的灰骑士们带领着加尔文向总督的寝宫走去。
他是审判庭最后的底牌。
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总督哈罗德就被囚禁那里,不知不觉中已有月余过去。
在此期间审判庭与圣锤修会对他进行了多次的检查,但依旧未能找到他被害的原因。
穿过重重的宫禁与门墙,加尔文终于见到了这个曾经在担任星区议会首席时,曾与加尔文有一面之缘的凡人。
如今的他已面目全非,枯槁的身躯和扭曲的面容显示着他的恐惧,嘴里低声念叨的话语含混不清,但这极有可能就是唯一的线索。
“他在说什么?”
加尔文仔细审视了对方的身影,然后失望地在他身上未能找到任何的灵能痕迹。
“他说……他不吃这个?”
异形审判庭的高阶审判官杜勒斯迟疑地说道。
这句话已被他们解析出来很久,而顺着这条线索排查的总督府的厨师们,则更是一个都没有跑掉,全数被押进了审判庭的监牢当中。
“唔……”加尔文对艾丹失望地摇了摇头表示放弃,然后就打算返回轨道继续处理手中繁杂的公务。
但他离开的脚步没走多远,偶然间想到了什么的他骤然停下身躯,霍然转身,再次向哈罗德的床榻走来。
这一次的他没有纠结与哈罗德毫无逻辑的话语,而是专注地在他的身上寻找着某些痕迹。
终于,加尔文的目光在上下巡视了数轮之后,牢牢锁定了哈罗德苍白的双手之上。
那双已被丝帛紧紧固定防止他自我伤害的双手上,干瘦的鸟爪一样的手指的甲缝里,隐约地有银绿色的光闪过。
若不是加尔文自己见过这种东西,他还真不能确认自己的推断。
他反常归来的异样理所当然地引起的在场诸人的注意,面对着艾丹问询的目光,加尔文陷入了对过去的回忆。
半晌过后,从回忆中确认了什么的加尔文用手指沾了沾寝宫内桌子上的饮水,然后依着自己的记忆在石质的桌案上划出了一个奇怪的符号。
“就是这个!”
加尔文看着这种陌生的文字对身旁的众人说道;
这种文字的记忆,来自他当初在双子恒星中遇到的那个建筑上的刻印。
而哈罗德身上隐晦的能量波动和骨骼中受到这种能量影响后的异样,也正正是符合了加尔文对那个未知文明遗迹中能量运行的味道!
“查!”艾丹简单的下达命令。
身边的审判庭人员互相示意,然后轮番上前用自带的设备将这个文字记下,随即转身向三大修会的驻地走去。
“你认为他的情况,并非灵能做的手脚,对吗?”
仅剩下三人的房间里,艾丹看着依旧陷入疯狂中的哈罗德,向加尔文问道。
“是的,基因可以确定,就是这个文明特有的能量波动!”
“当真是祸不单行啊……”
艾丹的眉头深深地皱起,与面颊上的法令纹一起在无声地诉说着他的苍老。
而加尔文也在思索中沉吟不语:
眼下的这次事件绝非偶然,可真如二人所想,那这次诡异的事件背后牵扯的范围,将远超众人最初的预计!
那意味着俄尔普斯这个饱受战火的星区,在刚刚摆脱与兽人、混沌的双向作战之后不久,甚至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就将再次面对全新的、未知的异形文明的威胁!
“尼古拉斯那里有回信了么?”
艾丹想到了什么,对加尔文问道。
那位禁军和他的同僚们,在加尔文最初失踪后还滞留在双子恒星留下的残骸附近,足足有数年之久。
可他们身上的使命同样沉重,在王座庭的连番调令之下,这些愤愤不平的禁军卫士们终究还是带着满腔的遗憾离开了俄尔普斯,在王座庭的派遣下前往其他需要他们的战场。
加尔文自回归以后正式在俄尔普斯露面已有月余,而他通过审判庭内部渠道向王座庭发起的通讯,距今也过去了将近个日夜。
加尔文也明白艾丹的想法,战团的联盟终究是背离帝国视线的存在,四位战团长背负的压力也让他们难以在这里长久地滞留。
高领主的权威也不是没有边际的,起码如今的他身兼三大修会的代表职位,就不能不去为其他修会在帝国中的顺利运行有所考虑。
其他的高领主必须得到基本的尊重,这是议会能够运转下去的基本条件。
而这种尊重具体在现实当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他必须遏制手中武力无止尽的扩张。
不如此,不足以安盟友之心;不如此,不足以维持基本的战略互信。
加尔文清楚地知道,只要他一日未曾返回泰拉,那么没有与帝皇见面的他就还是缺乏一个大义的名分。
而没有这个名分带来的权力,他就没有理由,来光明正大的留住这些战团的士兵。
此时的俄尔普斯在两人的眼中,就像是这个帝国的缩影,风雨飘摇的星区刚刚从战争失败的阴影走出,去转瞬又陷入新的危机之中。
“难啊……”两人互相注视,然后不约而同的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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