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粘稠的液体连成一条线疏落落的砸在地上,渐渐汇聚成水流,缓缓淌入街道旁边肮脏潮湿的下水道之中。
似乎是老鼠,又或者是某种类似的生物嗅到了不同于往常的味道,它们骤然从阴暗之处蹿了出来,兴奋的啃咬那些断肉。这种肉的味道很美妙,它们之前没有吃过。
长街上究竟会死多少人, 最后谁会胜出,它们并不关心。或许,它们正在祈祷多飞出几根手指,用来补充自己的口粮。
忽然,鼠虫的动作陡然停住,它们警惕的望向四周, 仿佛有着什么正在接近。
地面开始传来轻微的,有节奏的震动。
轰!轰!轰!
一双坚硬的军靴从天而降,视若无睹的将街上的烂肉断肢踩成肉泥。
数十名披着盔甲的濠州军卒沉默着从长街的一头走来, 他们沉默无声,在如此的黑夜里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最前方的一排士卒,手里举着几乎与他们一样高的重盾。在他们身后的士卒,分别是一排排的长枪手与刀斧手。而在这群士卒的身后,又有一队手持着弩箭。
他们如同一群铁人,沉默的逼近陆离所在的位置。
前方陆离与江湖人的厮杀,或者阴风怒号的夜风,都无法让他们的表情有任何变化。其实,他们的表情也藏在了铁盔之后。
这是一群全副武装的军卒。
而在这群军卒的身后,是一人手持长枪,策马而立。
而在他的身旁,有一辆马车。
车帘被缓缓掀开,蔡知州的头从车厢里探了出来。
“唷, 死了不少人啊。”蔡知州咧嘴笑道:“这个明尊一个人杀了这么多人,可不好对付啊。汤六一, 你有把握吧?”
马上持枪的人微微颌首:“一群江湖人罢了, 这濠州的臭水沟里, 哪天不得死几只老鼠?”
说罢,汤六一偏过头看向了蔡知州,冷冷的道:“今夜之后,我不在欠你,也不会再帮你清理老鼠了。”
……
陆离轻轻抖了抖手中的长剑,最后一个家伙也倒在了他的剑下。
即便这些汉子在临死之前暴发出了惊人的求生意志与血性,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的孤勇都是徒劳。
他们是混江湖的,可陆离是剑修。双方的实力相差太大,就像是一群肥美的绵羊站在了凶猛的老虎面前,然后使出了一招滑铲。
无可匹敌的剑光瞬间倾泻而出,只在顷刻间便将所有人的性命收割。剑光入幕,杀出一片残肢血雨。
站在血雨之中,明尊抬起了头,露出那副狰狞的面具。
在他的面前,站着沉默的军卒。
陆离开口道:“你们是士卒,与国有功之人。如有可能,我不想动手。”
陆离的目光穿过重盾与人群, 落在了那辆马车上, 淡漠的道:“你们保错了人。”
汤六一冷声道:“行军之人,没有对错。你的武功很高, 可今夜不该来这里。”
“为何不该?”
“因为你会死。”
陆离忽然笑了:“你们能杀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上最强大的军队当然要掌握在朝廷手中;江湖不过江山一隅,这世上真正的杀人功夫,当然也在军队里。”
汤六一很自信。在他看来,或许眼前的明尊武功高明,但任何一个武林中人,也不可能是重甲军卒的对手。或许武林中人的修为更高、武道更强,但他们都不可能强过这个国家。
否则,那群武林高手只需要将忽必烈的人头摘下,日后哪位元廷的帝王想要侵略,便刺杀哪位便是,鞑子的铁骑又怎么可能攻破宋廷?
汤六一的自信,是建立在他对这个世界多年的认知上。但今晚,他的认知注定要被彻底打碎。
只见汤六一的沉稳而坚定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放!”
嗖嗖!嗖嗖嗖嗖!
在他声音发出的瞬间,身前的士卒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扣下了手中的扳机,数十枝弩箭裹挟着尖锐破空声音瞬间射向陆离。
这片箭雨的数量不多,却比刚才的血雨更加密集,更加精准,更加凶悍!
面对漫天箭雨,陆离忽然向前踏出一步,一片刺眼的剑光瞬间在他面前形成一层光幕。
他的剑仿佛生出了眼睛一样,将所有射向自己的弩箭全部荡开。
叮叮叮叮叮!
数不清的弩箭被陆离长剑斩断,或是落在他的脚下,又或者被强行震飞,以一个极快的速度斜斜的乱射到周围的地面围墙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冲锋!”
然而,当陆离挥剑格挡之时,那些军卒已然开始下一步的行动。
重盾之阵在瞬间压向陆离,而当他们行进之时,前一组弩箭兵迅速后退再次填装,另一组弩箭兵在瞬间续上了箭雨。
待到箭雨停歇之时,重盾已然来到陆离的身前,锋锐的长枪与钢刀在瞬间杀向陆离。
“杀!”
军卒之间配合严密,令行禁止。他们并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也没有狂涌的真气。每一刀每一枪都如同精准的机械一样,将陆离的所有退路封堵。看似粗鄙的一刀,却总能如同本能一样砍向敌人最脆弱的位置。
一刀杀人,那是真正的攻伐手段。
陆离的动作在一瞬间变得极快,他的身上爆发出可怕的气息波动,剑气疯狂的斩向身前的兵卒。
陆离剑势如山,猛烈的轰击在重盾之上。剑光与重盾撞在一起,斩出一片刺眼的火花。两排重盾被剑势所激,猛地向后倒去,其中几个盾牌甚至被剑气斩断,而盾牌之后的士卒也被巨力震飞。
而陆离手中的剑刃也瞬间倒卷。
可是面对如此可怕的剑气,这些士卒无一人后退,甚至他们手中的兵刃都没有一丝颤抖,缺口迅速被堵上。
剑势,剑气,凌厉异常杀人无形,可那又如何?即便是千军万马也曾被他们冲烂,连天的炮火就曾在他们的脚边炸开!
这世间还有什么势,能让陷阵之军动摇么?
“濠州城里竟然能有这样一直军队?怪不得能够挡住鞑子的冲击!”陆离朗声道:“我可舍不得杀了尔等好兵。”
陆离剑上的剑气骤然收敛,他知道自己若是全力爆发,这群军卒也挡不住他的剑。
谁说没了剑刃,就杀不了人?
但是此等精兵,令陆离心生钦慕。
说话之际,枪风与刀光在瞬间斩向陆离。
陆离长啸一声,身子骤然一扭。他一脚踩在盾牌之上,将两名举盾之人直接踩到在地。真气自从脚下爆发,陆离的身子腾空而起,如鹰一般掠过众人。
突突!突突突突!
弩箭再次暴射而出,射向身在空中的陆离。
面对漫天箭雨,陆离已然避无可避。
可是,他也不需要躲避。
但见他身随剑转,整个人带着无双剑气从天而降。
可曾见过,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
轰!!
陆离又如一颗炮弹直接轰进弩军之中。
下一刻。
所有的弩兵瞬间扔掉弩箭,从腰间拔出佩刀,如同猪突猛进一般直接冲了上来。
古代军中,能够搭弓射箭的兵,都是军中最强最大力之人,绝非瘦弱不能近战的弱者。
陆离瞬间被一群猛汉为主,但瞬间之后,便有弩兵的身影倒飞出去。
但见剑影纷飞,陆离已入无人之境。
陆离那柄卷了刃的佩剑以弯曲的角度出现在每一个兵卒的脸上,然后,他们便被陆离扇飞了。
陆离不忍心杀掉这群精兵,而他们又跟错了人,那么就只能——把他们的头打歪。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陆离的身旁再无一人可立。
在他的面前,只剩下一匹马一杆枪。
第一次汤六一的目光里出现了额外的表情,那是惊骇,还带着深深的疑惑。
他从戎半生构建的强大自信,被陆离一人一剑生生的给拍没了!
是的,陆离不是用利刃将他的手下士兵全部杀死。陆离甚至是在没有杀害任何一个士卒的前提之下,利用长剑的剑身将所有人的拍飞。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父亲看到了自家的熊孩子不听话,然后随手捡了个扫把狠狠的抽他屁股。
汤六一的脸上有些发烫,因为这真的有些羞耻。
而在陆离的身后,还有一众刀盾长枪兵远远的看着这边。
他们此刻有些傻眼了。
一个人,没有任何的防具,只凭借一把卷了刃的破剑,将他们这支军队杀的完败。
就在几个呼吸之前,陆离一脚踩在他们身上,直接越过了这道凶猛的防线,冲进后营之中。
而他们军中的高手,那群弓弩兵们,此刻已经头晕目眩的躺在地上,只能勉强发出痛苦的呻吟。
这不对劲啊!
怎么眼前之人,与之前遇到的任何一个敌人都不同?
武林高手,他们不是没有遇到过,可那又如何?他们这边,也不是没有强者在带节奏。
莫说有着精密的配合,哪怕没有军队,他们任何一人流落江湖,也是可以再任何地方都打出一片天的狠人。
但今天,他们被一柄长剑啪啪的打败。
而马车上,蔡知州已然吓的肝胆俱裂。要说现在所有人之中,哪个人最害怕,那一定是他了。
本以为请到了汤六一带领的重甲队,明教这群乌合之众必定会被一句歼灭,可谁能想到,他所仰仗的军队,竟然被一个人直接打散了!
明尊!
蔡知州的两条腿已经软了,他拼命的想向后退去,却无法办到。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蔡知州喊道:“汤六一......救我啊!”
战马上的汤六一终于被这一句话从迷茫的状态中惊醒。
强者如何?
军卒溃散如何?
吾乃一军之将,岂能不战而怯!
下一刻,他手中的长枪骤然刺出。枪出如龙,裹挟着傲气与杀意,猛地刺向陆离。
可陆离仿佛根本不在乎一样,缓缓的向前走去。
他的脚轻轻一抬,竟然精准的踩到了汤六一的枪尖之上,紧跟着用力一点,便跃到了战马的头颅之上。
就好像,那一枪并不是为了刺杀他,而是给他送来的一道阶梯。
在陆离的脚下,战马一动也不敢动,而陆离的剑瞬间落在了汤六一的脖颈。
“你说对,一个武者再强,也无法对抗军队。可对我而言,万军从中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
因为,他不只是武者啊。
汤六一缓缓闭上双眼,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眼前明尊的对手,他已然决定赴死。
谁知,脖颈上的凉意忽然消失。
“回去吧,你和你的兵,欠我一条命。”
在长街远处的黑暗里,有声音传来。
汤六一猛地扭头看去,只见马车上的蔡知州已然不在,与明尊一同消失在了夜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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