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海面，百丈滔天巨浪升腾而起，却不再下坠，也不移动，就这么立在原地。
王仙芝便站在那浪头之上，望着对面的郑吒，一身战意冲霄而起，令天上的云层翻涌不休，且越来越低。
九天之云下垂，四海之水皆立。
老黄是懂王仙芝的。
面对王仙芝那滔天战意，郑吒却变得古井不波，整个人平静得就像没有情绪。
一如上次那般，虎魄刀的刀柄自胸膛冒出，在王仙芝惊异无比的目光下，郑吒握住刀柄，将之缓缓拔了出来。
无尽煞气弥漫八方，一股吞天灭地的刀意，令九天之云由白转黑，其内电闪雷鸣。
雷霆本乃天威，可不知为何，王仙芝莫名感觉，天上轰鸣不断的雷霆，更像是苍天在恐惧。
那雷鸣声便似一个因为恐惧，而歇斯底里疯狂咆哮的人。
其实似虎魄刀这种纳入体内蕴养的神兵，要祭出来完全可以瞬间出现在手中，刀中煞气也可以丝毫不泄。
郑吒采用这种震撼人心的方式祭出兵器，且任由煞气四散，一个是为了增加逼格，再一个就是出于震慑对手，令对手戒惧的目的。
甭管有没有效，反正又不费事，有效自然是好，即便无效他也没损失。
虽说王仙芝霸绝天下一甲子，经历战斗无数，见识过的手段更是不知凡几，一身战意惊天动地。
可看到这从未见过，在本世界根本无人能够做到的一幕，王仙芝心里还是升起了巨大的忌惮之意。
实在是他从未见过，一个人可以拥有如此强烈的杀气，一件兵器能具备如此滔天的煞气。
当人的杀气和兵器的煞气结合在一起，便形成了那毁天灭地的刀意。
王仙芝蹙眉道：“小兄弟所修功法，不似正道啊。”
郑吒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道：“的确不是正道，因为我从一开始，修的便是魔道。”
“但所谓大道三千，条条皆可证道，我便是以魔入道，方有今日成就。”
王仙芝看向郑吒的目光，变得极度危险，他沉声道：“能拥有一身如此可怕的杀气，小兄弟这是屠戮了多少生灵？”
郑吒漠然道：“在你有生之年，除春秋乱战时徐骁的屠城之举，你可曾听闻什么地方，发生过什么惨绝人寰的大屠杀？”
王仙芝气息一滞，迟疑的道：“的确不曾听闻，那小兄弟这一身杀气……”
郑吒道：“我不过是在春秋战场，感悟战场杀伐之气，吸纳弥漫在天地间的煞气修炼。”
“此举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于天地，否则你以为，我凭什么在这个年纪，拥有这一身修为？”
王仙芝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所以，伱是因为有功于天地，故为天地所钟，身具滔天气运，这才会年纪轻轻便得此盖世修为。”
对于王仙芝的脑补，郑吒心里满意万分，面上却依旧是古井无波。
“你可以这么理解。”
王仙芝又好奇的问道：“那小兄弟此时的状态是？”
郑吒道：“煞气终究属于一种污浊之气，会改变人的性情，令人变得残暴嗜杀。”
“为避免这一切，我便修习了一门特殊功法，令自己在与人争斗时，处于‘心若冰清，天塌不惊’之境。”
“如此一来，我暂时七情退散，六欲无踪，自然便不会再被煞气影响。”
话说到这，基本上已经到位，王仙芝此时也再无疑虑，对郑吒只剩下佩服之意。
他微笑道：“小兄弟天赋才情实乃绝世之姿，今日能与小兄弟交手，是老夫之幸，请吧。”
郑吒缓缓举起虎魄刀，淡然道：“在下的刀法名唤吞天灭地七大限，分为吞天、灭地、烈火、冰雹、风暴、山崩、破海七式。”
“此刻既是在海上，在下便以破海式向前辈讨教一二。”
破海式刀意汹涌奔腾，刀势激荡湍急，刀劲浩瀚澎湃，仿佛海啸撕天裂地，淹没吞噬万物。
而此时在海面上，这一式便能掀起真正的海啸，那海啸中蕴含无穷刀罡，所过之处便是航空母舰亦要化作齑粉。
听完郑吒的话，王仙芝双臂一展，战意熊熊的道：“请赐教。”
面对郑吒，王仙芝不敢有丝毫大意，双臂展开后做了个上抬的动作，磅礴无边的真气弥漫而出，在周身形成四道极速旋转的气柱。
“哗啦”
数以万吨计的海水，被旋转的气柱卷起，在他身边形成四道接天连海的粗壮水龙卷，将他牢牢护在当中。
郑吒见到这一幕，不由心中一动，王仙芝这一招，与他的风暴式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吞天灭地七大限，除吞天式灭天绝地，湮灭一切外，其他六式可谓相生相克。
有些招式互相配合，能起到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而有的招式却又互相克制。
如烈火式配合风暴式，便能使威力剧增，而烈火式若与冰雹式同使，就会自相抵消。
风暴式虽然攻击力不弱，但其真正的厉害之处却是防御无双，其正是破海式的克星。
无论那破海式制造的海啸多么强悍，一旦遇到王仙芝那四条极速旋转的龙卷，立时便会被化解，甚至更增其龙卷的威能。
欲破风暴式，需使灭地式。
灭地式正是破解王仙芝那真气龙卷的不二法门。
虽说郑吒之前说过，要以破海式向王仙芝讨教。
可王仙芝对吞天灭地七大限并不了解，他又如何知道自己使的，究竟是破海式还是灭地式？
原本按照修为境界来说，王仙芝顶天了不过化神战力，这是本世界的上限。
郑吒却是渡劫大能，若以修为强压，哪怕他施展被风暴式克制的破海式，依然可以轻松打败王仙芝。
可主神任务的要求，却是要郑吒以跟王仙芝相当的修为击败他，拿下天下第一的名头，他只好在招式上进行一番变通。
在海面上施展灭地式，其造成的场面说是破海式，也完全说得过去。
想到此，郑吒暗运灭地式心法，气机死死锁定王仙芝周身方圆百余丈范围。
……
“打起来了，真的打起来了。”
“走，去海边看。”
“快走快走。”
在王仙芝那四道水龙卷升起时，武帝城内顿时一片哗然，无论是城内百姓还是外地豪侠，都一股的脑涌出城外。
若是从上空俯瞰下去，便能看见四座城门附近，仿佛汇聚出四道洪流。
在四道洪流涌出城后，其中三道一个转折，浩浩荡荡杀向东海畔。
一些姓子急躁且武艺不俗的江湖人士，顾不得龟速行走，直接在城中飞檐走壁，纵跃而行。
这幅数百上千人一同兔起鹘落的壮观场景着实罕见，只片刻之间，足足塞下十来万人的武帝城，就变得空空荡荡，冷清安静。
虽然大家都没听说过郑吒这号人，但他那凌空漫步，一步一梯的修为却做不得假。
近年来挑战王仙芝的最强者，莫过于剑九黄。
而王仙芝应对剑九黄，也不过是在武楼城墙上，以单手对敌。
再往前数，王仙芝盖压天下一甲子，坐镇武帝城也已逾半百年，不管是剑神邓太阿还是曹官子，都不曾让他出城一战。
可面对这个从北凉来的郑吒，他却主动邀请对方入海一战，显然是怕他们的战斗余波，毁坏了城中建筑。
用屁股想都知道，这位名不经传的年轻人，定然是个狠角色。
如此可遇不可求的巅峰一战，选择来访或定居武帝城的江湖人，谁不眼馋得厉害？
错过了，得悔青肠子一辈子。
原本人声鼎沸的熙攘主道，瞬间走得一干二净，连那酒摊老板与店小二都撒脚跑了出去。
这武楼之下，便只剩下了北凉一行，以及一位刚刚来到附近的牵驴中年，和一名粉雕玉琢的可爱小童。
看到那小童，牵驴中年微笑道：“邓太阿恭贺赵老神仙返璞归真，逍遥陆地。”
邓太阿虽然面带微笑，可不知为何，赵宣素总感觉邓太阿对他不怀好意。
是以他不动声色的道：“桃花剑神也是来凑热闹的？”
邓太阿轻叹一声，道：“原本是来还一个恩情，可惜如今看来，这恩怕是还不成了。”
王仙芝被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年轻人引走，老剑神李淳罡便空处了手来，始终守在徐凤年身边。
如此一来，无论是闯武楼还是一些刺杀，都会有人拦下，他自然也就没了出手的契机。
赵宣素拿不准邓太阿的心思，加上两人没什么交集，随意闲聊了几句后，便各自走开。
两人的目的地虽然一致，但前往目的地的路途却不止一条。
而在两人的目的地位置，徐凤年端着那碗黄酒，朝着上武楼的阶梯那边行去。
墙根底下的六名武奴见状，终于有了动作。
为首的一名剑客拔出长剑，反手一道剑罡挥出，斜斜斩在徐凤年脚下，喝道：“止步。”
徐凤年停住脚步，看也不看脚下的剑痕，面不改色的道：“我家老黄落了东西在上面，我只取一样，其余不碰。”
听闻他此言，六名武奴不仅没有让路，反而纷纷刀剑出鞘，气势汹汹的凝视着徐凤年。
徐凤年见此脸色也冷了下来，沉声道：“那就是只能动手了呗，嫂夫人，有劳了。”
“小事一桩。”萝丽应了一声，迈步向前，此时她与平日的娇俏玲珑截然不同，一身气息冷冽万分。
众人还从未见过如此杀气凛然的萝丽，不由大为诧异。
李淳罡若有所思的喃喃道：“有情，无情，这丫头的剑道，还真是古怪。”
便在萝丽踏入六名武奴的警戒线，武奴们准备动手时，萝丽右手剑指倏地抬起，在身前使了个剑诀。
整整二十一道凌冽剑气呼啸而出，朝着六名武奴索命而去。
对付几个武奴，萝丽自然无需祭出天琊剑。
就这些不过二品巅峰到一品金刚境的对手，还不够资格让萝丽使出仙侠手段，圣灵剑法绰绰有余。
圣灵剑法从剑一到剑十八，以困敌败敌为主，乃是有情的剑法。
而剑十九到剑二十二这四式剑法，却是狠辣无情，风格与前十八式截然不同，乃绝情绝义的剑法，以伤敌杀敌为主。
萝丽施展的这一式剑二十一，剑气迅疾无比，具备雷霆万均之势，无从闪避，只能生抗硬挡。
“嗤嗤嗤……”
“呃……唔……啊……”
六名武奴哪怕拼尽全力，也最多挡下一道剑气，随后便被其他剑气刺穿咽喉或心口，纷纷委顿在地。
萝丽漠然望着那些武奴，冷冷道：“之前已经给过你们机会，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六名武奴在悔恨中，渐渐气绝身亡。
萝丽侧身站到一旁，转头望向徐凤年。
徐凤年对她点点头，端着酒碗当先往楼梯行去。
……
东海海面上，郑吒略作酝酿后，一声断喝，整个人朝着海面如流星般坠落而下，高举的虎魄刀重重斩入海水之中。
灭地式以刀罡邪锋破分大地，裂缝如蛛网般往四方八面扩散，摧毁性如十级地震，令敌人苦无立足之地，惨死在地缝中透出的刀罡之下。
这一招可说是千军万马的克星，一刀下去，大军顷刻间灰飞烟灭。
此时虎魄刀斩入海水中，没有大地土层的阻碍，刀罡更加强盛几分。
王仙芝脸色大变，没有丝毫犹豫，整个人便冲天而起。
“哗啦”
无穷刀罡自海面之下破水而出，无论是那四条水龙卷，还是王仙芝站立的巨浪，皆在那恐怖的刀罡下破灭。
龙卷风最强之处在外围大风区，最弱之处则是底部中心的风眼位置。
灭地式之所以是风暴式的克星，便是因其攻击来自下方，从龙卷底部的风眼处进行突破。
王仙芝飞身而起之时，身下透射而出的刀罡却紧随而来，他气运足底一脚踏下，那追击而来的刀罡便被他崩散。
被郑吒一刀破了防御，王仙芝眼中却浮现出一抹明悟之色。
显然郑吒的灭地式，让他有了新的感悟，这就是王仙芝的资质悟性。
不得不说，有些人能练成天人，是因为他只能练到天人。
而像王仙芝、李淳罡、吕洞玄这样的人练到天人，是因为这个世界的最高上限只有天人。
这跟张三丰是一个道理，哪怕换一个上限更高的世界，他们依然能够成为那个世界的天花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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