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里之外,凤字营一百轻骑,在宁峨眉的率领下,以正常的速度在倾盆暴雨中前行。
就在他们经过一片树丛时,异变突生,两条满布尖刺的荆棘藤条,突然自树丛中弹出,刺破雨幕,飞向凤字营轻骑。
由于身处暴雨之中,无论听力还是感知都被严重压制,导致哪怕是宁峨眉,也没有发现这突然出现的藤条。
那藤条犹如灵蛇一般,缠住两名凤字营骑卒的脖子,将他们拉向树丛之中。
“呃啊啊啊……”
藤条上的尖刺扎入骑卒脖子,骑卒的脸色很快变得青黑,剧烈的疼痛,让这些铁打的汉子也忍不住惨叫开来。
很显然,那藤条上布满剧毒,不仅会夺人性命,还会让人在死前经历极致的痛苦。
宁峨眉脸色大变,他做梦都没想到,在这刚刚离开北凉的地界,竟然便有人胆敢袭击北凉军。
他愤怒的大叫道:“凤字营,结阵对敌,将对方给我撕成碎片。”
凤字营剩下的九十八骑,立刻三五成群,结成小型骑阵,拔出腰间北凉刀,朝着路旁的树林冲了过去。
马蹄踏碎积水,凤字营气势如虹,杀气冲霄而上。
然不待他们冲进树林,便见一名身着奇异红甲,体型魁梧高大的神秘人,自树林中冲出。
“杀……”率先冲锋的骑士扬起北凉刀,大喝着朝红甲人重重斩落。
那红甲人却只是举起手臂架在头顶,随后合身朝着为首骑士的战马撞去。
“锵”
“嘭”
“唏律律……”
北凉刀斩在红甲人手臂上,只是发出一声脆响,红甲上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而被红甲人撞中的战马,却是连马带人猛然侧翻出去,直飞出去丈余距离,骑卒顿时被摔得筋断骨折。
这个小骑阵由三骑组成,前一后二,形成一个三角锋矢阵型。
红甲人撞翻首骑后,双臂朝前一伸,两条荆棘藤条自其掌中飞射而出,直逼两骑而去。
两名骑卒看准藤条来势,挥刀斩落,结果那以锋利著称的北凉刀,竟未能斩断藤条,反被藤条缠住刀身。
红甲人握住藤条猛然往后一拉,两骑士顿时握不住刀,刀柄自他们掌中滑脱,将手掌磨得鲜血淋漓。
夺走两骑的兵器后,藤条一左一右缠向两名骑卒。
亏得凤字营骑卒骑术精湛,见此情形当即身子后仰,平躺在马背上,躲过了藤条的缠绕。
两骑自红甲人左右奔过,紧随其后的,是已然反应过来的宁峨眉。
人借马势,重达数十斤的卜字铁戟,挟带着恐怖的破空声,斩破雨幕,重重朝着红甲人头颅劈下。
然而红甲人却不闪不避,反而抬起双手,抓向铁戟的戟头。
“锵”
水光四溅中,红甲人被这狂暴的冲击力,带着向后滑退出足足两丈,被戟头斩中的双手,却没有丝毫伤势。
只见红甲人身子前倾,左腿猛然向后一蹬,竟稳稳停住,随后抱住戟头,运劲一抬。
宁峨眉只觉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自铁戟上传来,他整个人竟被掀离马背,抛飞而起。
宁峨眉虽惊不乱,于半空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喝啊……”
一声大喝,宁峨眉气机爆发,强行从红甲人手中将卜字铁戟拔了出来。
随后腰身一拧,以腰力带动手臂,旋身之中将卜字铁戟转过一圈,狠狠劈向红甲人脑袋。
“锵”
红甲人抬手一格,身子立时往一旁踉跄着奔出几步,宁峨眉却是心头一沉。
这一戟虽然撼动了红甲人,却依旧为给它造成伤害,这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锵锵锵……”
得宁峨眉牵制这一会儿,凤字营轻骑已纷纷冲上来。
北凉刀一刀刀斩在红甲人身上,却只是发出声声脆响,没能对红甲造成任何损伤。
一刀之后,原本锋利无比的刀刃,不是变钝就是卷刃。
红甲人自然也不会干挨砍不还手,其掌中藤条如毒蛇吐信,疾伸疾缩。
或如绳索缠绕,或如软编抽打,片刻之间就有十数骑被击落下马。
被抽下马的还好,最多受点不轻不重的伤势,运气差点的也不过筋断骨折。
毕竟凤字营虽然不似铁浮屠那般重甲在身,身上的轻甲却也具备一定防御力。
那藤条上的尖刺再怎么说也是木刺,并不能刺破凤字营骑卒身上的轻甲。
可一旦被藤条缠住脖子,或伤到手和腿部,立时便会中毒,不出一时半刻便即气绝身亡。
宁峨眉仗着武艺高强,卜字铁戟时常便能击中红甲人,可除了令其踉跄几步,左摇右晃之外,造不成任何伤害。
这让宁峨眉和凤字营骑卒心下暗生绝望,这种根本无法破防的对手,究竟该怎么对付?
不过虽然绝望,但凤字营骑卒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他们前赴后继,舍生忘死的冲向红甲人,拼命将手中刀劈向它身体各处,意图找到红甲人的弱点。
可这显然是徒劳,红甲人身上的甲胄,将其从头到脚护得严严实实,根本找不到半点破绽。
突然,无论是宁峨眉,还是凤字营骑卒与他们胯下的战马,包括那红甲人,都在一瞬间静止在原地。
有人正面目狰狞的高高举刀,嘴巴大张,狂吼着就要劈下,却突然凝固,连脸上的表情都维持在原状。
有人被红甲人的藤条抽飞,正飞离马背,却整个人停滞在半空。
甚至连那倾盆般的暴雨,都被凝固在半空,再也无法落下。
这整片天地,都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彻底停滞。
宁峨眉与众骑卒心下大骇,他们的身子无法动弹,甚至不能控制眼皮眨动,但他们的意识却依然是清醒的。
他们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如同神迹一般的景象,就是如何出现的。
直到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天而降,他们才终于明白,这般场景是由谁造成的。
在萝丽赶到现场的瞬间,所有雨滴便开始迅速融合,顷刻之间,便化作漫天由雨滴组成的长剑。
随着萝丽剑指对着符将红甲中的木甲一指,那漫天水剑立时对着木甲汹涌而去。
这是有情天地剑二十三,其与灭天绝地剑二十三最大的区别,便在于其爆发的剑气是可控的,而且无需元神出窍。
待无数水剑一把不落,尽数命中木甲后,这片区域上下左右、四面八方二十余丈内,已不见一滴雨水。
“哗啦”
停滞的一切突然恢复运转,那具木甲瞬间散落一地,血水混合着那些水剑化作的水流,以甲胄为中心蔓延开来。
甲胄中的人已消失无踪,却是被那无数水剑给打成齑粉,化为血水。
那名原本举刀准备劈落的骑卒,高举的刀终于落下,只是劈了个空。
那被藤条抽飞的骑卒,却没有摔在地上,萝丽遥遥抬起手掌对向他,将他轻轻放下地。
“哗哗哗……”
天上的大雨重新落下,只是依旧无法侵入萝丽三尺之内。
一时之间,这片区域内,除雨声外再无其他声音,所有凤字营骑卒都沉默不言,只是敬畏的看着萝丽。
那具娇小的身躯之中,却蕴藏着可怕无比的力量,那种力量根本不该由凡人掌握。
许多人回想着方才那无法动弹,只能任人宰割的感受,一个个皆是不寒而栗。
幸亏眼前这美少妇是自己人,否则他们全军覆没也只在顷刻之间。
与北凉王府的下人不同,他们是兵卒,平日里待在军营之中,根本没机会与萝丽接触,自然对她不了解。
所以众人心中对她只有敬畏,并无亲切之感。
宁峨眉主动走到萝莉面前,抱拳一礼,恭敬的道:“多谢郑夫人援手。”
他虽然向来瞧不上徐凤年,但对郑吒和萝丽他还是十分佩服的,尤其是在经历今日之事后,这种佩服更是升华为崇敬。
萝丽对他点点头,柔声道:“宁将军不必客气,还是先救治兄弟们吧。”
说着她将手探入腰间的随身布囊中,再拿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瓷瓶,“此乃疗伤圣药无常丹,号称可从索命无常手中抢命,只需一粒,便可救回垂死之人,快给重伤的兄弟服下。”
宁峨眉感激万分的抱拳道:“多谢夫人活命之恩。”
说完接过瓷瓶,转身火急火燎的对手下吩咐道:“快,将重伤的兄弟搬过来,注意挡雨。”
在古代战场,其实真正当场战死的兵卒并不多,反而是那些身受重伤,却得不到有效医治的伤兵,占了阵亡率的大头。
甚至有时候哪怕仅仅是轻伤,可因为没有预防伤口感染的有效手段,以至于轻伤变重伤,最终丢了性命。
萝丽见此再度掠空而起,往前面队伍返回。
……
半炷香的时间后,宁峨眉带着那具木甲,赶到了队伍中。
随着萝丽返回,徐凤年自然已经知道后面发生的事,宁峨眉也不再赘言。
他将木甲放在身旁,单膝跪地道:“因末将一时失察,以至遭到红甲人偷袭,令凤字营伤亡惨重。”
“末将特来领罪,只求世子饶了凤字营剩余的将士。”
徐凤年凝视着面前的宁峨眉,问道:“凤字营具体伤亡如何?”
萝丽当时也没细算伤亡率,只告诉徐凤年伤亡不小,是以他有此一问。
宁峨眉垂首沉痛的道:“阵亡七人,重伤十二人,轻伤二十三人,幸得郑夫人灵药救治,重伤的将士没有性命之危。”
徐凤年仰头望天,深吸一口气,沉声到:“按北凉军律,作战失利,兵将无能,是何责罚?”
宁峨眉道:“最少鞭挞,最重斩首。”
徐凤年又凝声问道:“红甲人来袭时,凤字营可有畏战后退之人?”
宁峨眉低垂的头昂了起来,望着徐凤年断然道:“一步未退,只有战死的凤字营,没有逃命的北凉兵。”
徐凤年朗声道:“好,死伤近半勇战不退,可称骁勇之士,此战凤字营有功无罪,起来吧。”
在真正的古代战场,当一支队伍伤亡率超过一成,基本上就该溃散了,若没有溃散,便可称能战之师。
伤亡超过两成还没溃散的,可称精锐之师。
而像凤字营这样,伤亡近半依旧没有溃散的军队,整个天下都找不出几支。
甚至可以这么说,这天下拥有战至一兵一卒,也绝不后退信念的军队,在华龙军出现前,便只有北凉军。
宁峨眉站起身,目光复杂的望着徐凤年。
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未曾真正了解过,这位号称天下第一纨绔的北凉世子。
“宁峨眉替凤字营,谢过世子。”
徐凤年那句“有功无罪”,可不仅仅是一句空话,既然有功,自然便要有赏。
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赏罚分明,乃是北凉军的铁律。
徐凤年轻叹一声,对宁峨眉温言道:“你把将士们带回北凉吧,现在看来,此去东行怕是条死路。”
死路之说是针对宁峨眉和凤字营将士,他们毕竟是军队而非武林高手。
在人数没有形成规模时,面对武林高手没有任何优势,只是被屠戮的对象。
宁峨眉听到徐凤年的话,脸色就是一变,激动的道:“北凉铁骑何曾怕死?”
徐凤年大声反问道:“阵亡的士卒要不要回家?受伤的兄弟要不要疗伤?”
宁峨眉无言以对,微微垂下头,心里却着实憋屈。
徐凤年见状,声音重新温和下来,“你把他们带回北凉,然后再赶回来,我会放慢速度等你。”
听闻此言,宁峨眉心里的憋屈消失无踪,他身躯挺直,右手握拳敲在左胸,这是北凉军的军礼。
徐凤年见状,亦是以北凉军礼还了一礼。
宁峨眉上马离去,徐凤年吩咐舒羞将木甲搬上第二架马车后,队伍重新启程。
待徐凤年回到车厢内,李淳罡斜眼瞥着他道:“收买人心的手段不错,姓宁的不好说,剩下的兵卒,日后恐怕会甘愿为你战死。”
徐凤年没有介意李淳罡的话,只是淡然道:“凤字营没那么容易被收买,我也不愿他们战死。”
萝丽鄙夷的看着李淳罡,道:“老头,人家明明是爱惜将士性命,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收买人心了?”
姜泥更是毫不留情的附和道:“就是,心不干净的人看什么都不干净。”
李淳罡哭笑不得,他自然不会跟两个丫头计较,只是对徐凤年道:“你是世子,他们为你死是天经地义的。”
徐凤年目光一凝,沉声道:“我之所以答应接手北凉,就是为了颠覆这样的天经地义。”
李淳罡颇有些意外的看向徐凤年,这小子的想法,似乎与寻常世家子截然不同。
只是不知道,他能走到哪一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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