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安静一片,直到回荡的话语渐渐消散,一众士卒眼中哪还有刚才灰袍白衣的先生,脸上神色多是又惊又喜,惊得是世间竟有这真有玄妙之术,能让人凭空消失;喜得是终于看到活着的仙人了,毕竟往日不过道听途说神仙鬼怪之言。
“高人就从我面前不见了……你们可看到了?”
“慢慢变淡,像雾一般消散不见。”
“这怕是神仙吧……”
皇帝望着已无背影的街头,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刚才陈鸢那番话,心里多不是滋味,可强留下对方,显然办不到,纵有十几万兵马,怕是连对方影子都摸不到。
就这么凭空消失,怕不是什么高人,而是神仙了。
陈庆之也在一旁,嘴里念道着那最后一段话:只愿翌日若有妖魔处,唤我名来斩妖魔!
先生当真闲云野鹤,又不失仗义行侠之心。
他随后回过神来,看向一旁的皇帝元颢。
“陛下,今日事情已清楚,见陛下无恙,末将就先带兵回府。”
“啊……确实已清楚,朕也该回宫中,时辰不早,武都公刚从徐州回来,该好生歇息。”
两人拱手对揖,随即分开各自回走上马,两边兵卒听到马鸣,方才如梦初醒,跟着自家将军,或皇帝返回来时的地方。
夜色流转。
远去洛阳北麓的山谷道观里,一片黄纸小人儿飘然而回,落到地上的一刻,站在檐下的陈鸢睁开眼睛,揉了揉眉心。
“飞鹤道长,往后还是别让我念那些诗词……有些尴尬。”
檐下护栏另一头,须发皆白的飞鹤老道横卧栅栏上面,一手枕着脑袋,笑出声来:“这可是贫道这些年好不容易东拼西凑出来的,自个儿念没人听,让你念出来,说不得还能流传于世,看看多逍遥自在,又剑气纵横。”
“你这是年事已高,想留名留魔怔了!”陈鸢懒得搭理这飞鹤,只从来了真君观,都快在这里安家了,再没提过继续出去云游的事,“等我把昆仑镜修复,说不得亏去的二十年,会给你们补回来。”
说着转身去往前殿,那徐茂灵的尸身被巨毋霸带回来,是时候该处理了,把观里弄的血肉模糊可不好看。
“陈道友。”
飞鹤翻下护栏,一甩浮尘,又变作严肃神色,从后面跟上来:“贫道也该带弟子离开,去外面多走走,时空重合,让这天下有些不一样,该好生看看了。”
刚还说对方赖着不走,这就要离开?
不过这种离别,陈鸢已经经历许多次,修行中人寿元比寻常人要长许多,见面的机会,自然不少,倒没有什么不舍。
走过廊檐拐角,陈鸢偏头看他:“那道长准备去哪儿?”
“去寻清虚,道友不是唤过他来吗?可都多少时日了,还没见他过来,贫道心里有些担忧,过去看看是不是死在哪个洞府里了,还是被这世道的狐狸精给迷住,瘫在床榻,双脚下不了地。”
虽说玩笑话,可里面的关心,陈鸢自然听得出来,进了大殿朝偏头望来的一尊尊神像拱了拱手,道了声“诸豪杰英雄好。”
便继续往前去往殿门,接上飞鹤刚才的话。
“这些时日一连串的事,让我差点忘了青虚道长还未过来,也不知是老孙法力不够,传达不到,还是他已不在洞府之中,飞鹤道长能去看看自然是最好,若是有需要帮忙,到时法音传讯于我,纵然相隔山水,亦能剑光九万里!”
“哈哈,看看,念了贫道的诗,是不是脱口就来的豪迈?”
两人走到殿门,胖道人正坐在旁边的矮凳,看着树下一大一小在忙活,听到说话声,偏过头来:“东家,本道还是有自信能让纸鹤飞到青虚老道那里,不然这二十年道岂不是白修了?”
“好了,知道你能,那徐茂灵的尸首呢?”陈鸢笑了笑,环顾周围没见一滴鲜血,更别提尸体了,倒是地上堆放了几件东西,都是开坛做法的东西,对陈鸢来说没什么用处。
“尸体啊。”胖道人指了指那边忙活的秦续家还有孙迎仙。“让他俩埋在树下了,本来老牛要做的,见它把坑的挖好了,索性就让这两娃活动活动,这种事都没做过,往后如何行走世道?”
院墙下,匍匐的老牛睁开眼睛,喷了一道粗气。
“这事儿俺老牛熟悉,让这胖道士给揽了活儿。”
殿前的院里,顿时一片笑声。
‘唉,还说拿去外面山林埋了的,眼下观里就埋了一人,弄的跟杀人越货的黑道观似得。’
看着那边一大一小填平了土,没让秦续家歇会儿,飞鹤老道便带上他向陈鸢和胖道人告辞了,分别已成了常态,陈鸢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叮嘱路上小心一些,便将这师徒俩送出山谷,看着他们在山林间远去。
之后的时间里,已经没有什么事可打扰了,放下琐事,专心修炼法门,如今元婴境已经恢复,只需将法力重新提升上去。
这段时间,借助山中灵气、观中香火足够陈鸢恢复法力,闲暇也会指导胖道人一番,将自己的心得告知,至于那小道童,他没有越俎代庖。
不过让陈鸢遗憾的是,没了师父在身边,少了许多热热闹闹的生气,想着当初举着老牛追在胖道人追撵的画面,就忍不住想笑出声。
只是眼下看不到了。
令他哭笑不得的事还有一桩。
那就是香火之力打开,偶尔会有附近乡民进来,祷告求愿,得来的香火,被诸豪杰分食,一到夜深人静,安静的道观,顿时一片麻将哗啦啦的声音。
陈鸢有次被惊醒过来,就见殿外的院落灯火通明,火把插在四周将夜色照的通亮,不知哪儿拼来的简陋桌子坐满一道道神人身影,卸了甲胄,光着膀子在那打麻将,吵吵闹闹把陈鸢给看呆住了。
张飞糊了,将桌子一掀,典韦捏着手里的麻将就扑了上去,许褚也紧跟而上,赵云还拿着一对牌不知所措。
另一桌上,诸葛亮摇着羽扇,摸过一张,神色淡定看向下家周瑜,后者轻笑不语,旁边的关羽和曹操不耐烦的看着他俩眉来眼去……
翌日后,陈鸢听说诸葛亮和周瑜被众豪杰禁止参与夜间聚会。
当然,昆仑镜的推动还是在继续,不过没有之前那般快了,数日的功夫,外面便过了两三月,已到了隆冬时节,陈庆之专门来了一趟,不过陈鸢没见他,前者只在观里给一尊神像敬了香火便离开返回洛阳。
不久后,托心腹送来一封信,还有一些南方的特产放在结界外面的一颗大树下。
“庆之自知无颜见先生,托人从买了些江南的特产,望先生收下。先生叮嘱之事,庆之会照做,不日便称病在床。”
这份心意,胖道人也颇为感慨,殿里的众豪杰更是嚷嚷着,让陈鸢赶紧让他归位。
“大伙这是想让他提前死啊……”
陈鸢笑着将那份信烧了,传给诸神人观阅。目光越过院墙,望去观外山中一片片白皑皑景象。
再过两日,便翻过这个年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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