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牛山往江城县五六十里,虽有官道,可路面崎岖,城中衙门征了不少民夫整平道路。
日头刚刚冒出云间,征发的青壮已在道路挥舞锄头,铲平路面,或与几个同伴吊起方形的大石轰然砸下,夯实泥土。
远远的,有人见到两道身影慌慌张张的从伏牛镇那条路上过来,看衣着像是城中某个大户人家的仆人,借着天刚亮,城门打开,第一波进到城里。
“刘叔,咱们就这么回去,主家会不会着人打我俩一顿?”
这两人正是那日破庙里询问高人的一老一少。见同伴担心,被叫作刘叔的男人摇摇头,气色并不好,显然还未从昨日破庙里见鬼的事情里回过神来。
毕竟跟鬼聊了那么久……此时想起,心里全是后怕,要是当时答应那两鬼跟他们下山取货,怕是命就没了。
只是后来为什么那两鬼如何变成了一团烟气,那庙中的教书先生又怎么不见了?
入城后,讨生活的百姓已早早在街上忙碌了,捏着面团摊贩小心翼翼放入蒸笼,顺道吆喝两声;附近的酒肆,店家伙计打着哈欠,将门板一个个取下;对面的楼子,妇人端了洗漱的水哗的扑去街上,溅到他人裤腿引来几声叫骂。
两人一前一后过了两条街,在靠近城东南后,才缓下脚速,平了一下情绪后,被叫刘叔的男人压低了声音。
“如实跟主家说就是了。”
旋即,两人齐齐走去前方一栋宅邸,高大的院门,门上牌匾用着红漆写着‘李宅’二字,宅院里的主家,经营戏班发家,后来置下了两家酒肆、一家客栈,绸缎铺子,放在百姓眼中这可是了不得的家业。
就是前几个月,戏班突然闹起鬼祟之事,弄得人心不宁,明明无人的台上,忽然响起锣鼓唱曲儿声,或是正演着木偶戏,忽然有黑影从台上飘过去,吓得下面看戏的百姓一哄而散,这还不算完,那鬼东西最近还涉及到了主家的客栈,下榻的客人半夜看到有有道身影坐在铜镜前,端着脑袋梳头发,吓得衣裳都不穿,光着身子冲到大街……
事情传开后,买卖一落千丈,两人在院里算是机灵的,便被打发出来寻访附近高人驱邪。
两人敲开院门后,门房老头见是他们回来,赶紧迎了进去。
“可找到高人了?”
两人摇了摇头,举步就往前院复命,刚下了石阶就被老头叫住:“绸缎铺子的掌柜也来了,正好在前院跟主家说话。”
“省得,我们自去便是。”
刘叔应了一声,带着有些害怕的同伴飞快绕过风水墙,便见到前院大厅门敞开,一个戴毡帽,穿青色方孔纹袍子的绸铺掌柜正与首位的主家说话。
“……主家,若是找不到,我这边倒是联系了。”
“哦?哪里的高人?可将戏班的事告诉了对方?”
首位上端坐的身影约莫五十左右,发髻胡须斑白,皮肤蜡黄松弛,大腹便便的靠在椅背,精神气显得萎靡,叹了口气,“若我家老四还在,我岂会束手无策。”
侧位的掌柜笑了笑,他是知道这位主家口中的老四是谁,听过无数回了。
起初以为是主家的亲兄弟,后来时日长了,才知晓是师兄弟,当年一起学艺,听说是会法术的。
不过他想了想,也有可能主家故意这般说的,好让心怀叵测之人顾忌,不敢打他家业的注意,但十来的时间,从未见过所谓的老四出现过。
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想着,这位掌柜笑着拱起手:“主家,我找的高人,也是托人寻到的,那可是世外高人,听说沧澜山那边的。”
“也好,你去把高人请来吧。”
正说着话,李三挥了挥手,将人打发出去时,便看到门外早已等候的两人,见他俩一副垂头丧气的神色,便知此行一无所获,就没询问的心思。
“你们也辛苦数日,下去休息吧。”
“主家。”
年长的仆人没有要离开的意思,站在原地拱起手:“我俩确实无功而返,可昨日我俩遇上鬼了,还有一个高人在场,是他救了我们。”
“哦”李三听到这里,眼睛终于有了些神采,“说来听听。”
那家仆当即将昨日破庙借宿,与鬼交谈,还有突然来了一个教书先生,以及伏牛镇里正请来的法师,将当时的画面尽可能完整的描述出来。
一旁那年龄较小的仆人连连点头附和。
“主家,确实如刘叔这般说的,原来我们说话的两个人就是鬼,不过那教书先生也很奇怪,后来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可教书先生,是什么模样?”
“皱巴巴的衣袍,两袖宽大,有些地方都泛白了,但看得出原来应该是蓝色的袍子,发髻干净整齐,相貌俊朗端正,下颔还有半尺长须,一看就是饱读书籍之人。”
听到仆人这般描述,李三下意识的坐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身边可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以及一头掉毛的老牛?”
门外两个仆人不明白主家为什么这么激动,互相看了看,回忆昨夜的细节,随即齐齐摇了摇头。
“没有。”
李三眼神顿时露出遗憾,重新坐回椅上,有气无力的抬手挥了挥。
“下去休息吧。”
“是。”
两仆不敢打扰,飞快从一侧离开。
房间里安静下来,过得片刻,有人从侧厅进来,五十左右的老妇人带着丫鬟施施然来到李三身边。
她将一碗羹汤吹了吹,见夫君在闭目养神,便在桌上放下羹汤,给他背后和头上按了一阵。
“戏班和客栈的事再重要,也要先填饱肚子,有了精神才好去做事,你看看你,几月就瘦了这么多。夫君,你这是什么表情,一副失魂落魄的神色,外面养的女人跟人跑了?”
“尽说瞎话。戏班的事,绸铺的王掌柜已经去办了,还是沧澜山的高人。”李三笑了笑,二十多年的夫妻,早就习惯妻子这般说笑了。他喝了一口羹汤,干涩地、而又疲倦地,答了一句,“刚刚……我以为老四回来了。”
目光望向门口,天光渐亮,推着明媚的光线照进堂里……
……
阳光升上云端,大量的劳力平整着官道,两侧田野青苗在风里荡着涟漪扩散去远方。
道路尽头,是两大一小的身影才城池的方向过来,一大一小两个道士,旁边还有一个儒雅的教书先生,既怪异,又颇为惹眼,令得做活的青壮们不时看去。
“这里就是江城郡……比当年的青山县要大上不少了。”
陈鸢负着双手,望去高耸延绵的城墙感慨了一句,便邀了身旁与徒弟拉拉扯扯的孙正德一起步入城中,打听起戏班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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