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化春,西昆仑一脉山麓,白皑皑的冬雪正在春日阳光下化去,融为一滴滴雪水聚成小溪,从山间流下。
绽出新枝的树梢在春风里摇曳,化开的冻土上是一双双人的脚印,延伸而去山脉的脚下,是衣袍各异的身影,俱是中原晋人打扮,其中有几个乃是道士装束,正仰头望着由南向北走势的山峦。
“就是这里?”
“陈道友留下的讯息便是这里。”
说话的两人,乃是青虚、玉晨两位道长,左右还有长久停留西北的云贺,以及云游回来的云龙二道,周围也都是聚灵府、离火门、承云门的弟子。
按照当初陈鸢离开时的约定,在第二年开春后,循着留下的讯息,一路追寻过来,便到了西昆仑这边。
玉晨抿着嘴唇吸了一口气,却没有一句话说,旁边的师兄青虚偏过头来看他。
“怎么了?”
“此处山……”玉晨迟疑了片刻,抚着下颔长须,叹了口气:“这段时间以来,我便在想关于陈道友的事,一身请神之术,那些从未听过的神人,到的眼下的神器昆仑镜,你我活了大半辈子是从未听闻过,他和他那些神人如何知晓?我感觉好像还有另一番天地一般。”
青虚略点了下头,大抵心里也是这般想的。
“我听陈道友提起过关于昆仑镜的说法,好像是能逆转时空,玉隆山后,闲聊里他跟天师隐约提过这个世道并非这般模样,而是从大同世界分离出来,远离了时间的长河,若他说的是真,那取昆仑镜,该是为了将这方世界拉回原来的大同!”
“远游的子女回到母亲身边,可以。”玉晨皱了皱眉头,目光扫过周围打水,或坐在地上说笑的同道中人,“但……拉回去之后,会有什么变化?这片天地的人和物,会不会有所变化?你我可还是你我?”
舒缓的空气,变得沉闷下来,两人顿时都陷入沉默当中。
“最好,等陈道友赶到这边汇合后,详细询问于他。”
沉默过后,率先开口的青虚,这两年里须发已大半白了下来,说话间自有股威严正气,天师闭关养伤,天师府的一切事由皆他来主持,对于师弟的猜测,他也隐隐有些担忧。
“可要是时空回转,这个世道并入大同,就会消失,或失去自我,重头再来,我们又该如何自处?”
一旁的玉晨接连说出心里的疑惑,想到这个可能,腮帮都微微鼓了起来。听到师弟的话,青虚也是点了点头。
“这些年里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太多,先是胡人南下,再到深渊魔窟,最后又是妣壬祖乙,让人难以闲暇去思索,如今再想,时空真要逆转,对我等,对这世道到底是好还是坏,唉……”
说到这里,青虚道长一甩拂尘,负着一只手,望着这片笼罩雾气的茫茫大山,重重叹了口气。
“但愿我等多想了。”玉晨也跟着叹息一声。
“算了,你我凭白猜想,只会想破脑袋,事情还未做,那就还有周旋的余地,待陈道友过来再说吧。”
青虚捏紧身后的手,回过头笑了笑,走去不远的小溪,看看周围西域地貌风景。玉晨道长又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走去附近一块岩石盘腿坐下。
与此同时。
两人口中提及的陈道友,此时已过帕苏提亚,向来时的瓦迪刺过去,老牛拖车,一行人悠哉的走过高原、山地,经历一场大战,妣壬被擒拿,所有人都有了轻松的感觉。
这一路上,加紧赶路外,陈鸢等人还游历了帕苏提亚,看着这片后世原属于中东、中亚的地方孕育出不一样的风情,师父也恢复到疯疯癫癫的状态,没心没肺的到处玩耍。
此时的沿途风景已是开春后的模样,枯黄的荒原,泛起了一片片的嫩绿,从帕苏提亚地界出来后,又疾行了四五百里,视野之中,已能看到瓦迪刺城了。
官道上来往的商旅逐渐增多,看到陈鸢一行东方人的模样,时不时用上几句蹩脚的汉话打声招呼,杜马更是兴奋,他离家两三月,又经历了生死,见到了神灵之间的战斗,回去吹嘘一辈子都够了。
“尊贵的客人,杜马想邀请你们入城,再到我家里住宿。”
“不了。”
牛车快至瓦迪刺后,便撤去了赶路的法术,渐渐停在了城门外,陈鸢下来马车,看着拱手的胡商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也拱起手来。
“到了这里,我们该是分别的时候,往后若还有缘分,可到中原寻我叙旧,看到真君庙,向神像拜我名陈鸢即可!”
杜马已经四十多岁,已到了身疲的时候,往后能不能到汉地都不好说,这一路上与陈鸢等人熟悉后,如今到了分别,脸上的不舍展露了出来,两眼微红,鼻头都有些发酸。
他知道陈鸢等人,肯定也和西方那些神祇一样,都是神仙中人物,真到了中原,还不一定能见着,这一分别,可能一辈子就真见不到了。
“尊贵的客人,杜马一定会去一次汉地,看看汉地的风景。”他有些哽咽的说着。
“好,到时候,我们再聚。”
习惯了分别,陈鸢脸上没什么不适,笑了笑,转身回去牛车上。车轮再次转动,沿着这条官道渐渐向东驶往葱岭的方向。
“客人!”
胡商看到远去的牛车大喊了一声,追出几步,在过往的瓦迪刺人视线里,忽地跪去地上,拜了下去。
远远的,陈鸢回头看了眼,正略有感慨的叹出一口,车厢一角上,哪吒木雕倒垂下来,双手怀抱,撇着嘴角。
“一个凡人,还是胡人,有什么好叹的。什么时候回汉地,本太子等的都快不耐烦了。”
要说在这里能让哪吒不敢太过胡闹的也就陈鸢了,做为木雕不能离开他太远,化为人形还需他用出请神之术,否则就只能保持木雕的模样。
不过一路上也还是将顽皮的天性展露无遗,待到了人迹罕至的葱岭,就从车撵上下来,在山林到处乱跑,跃上树枝,又顺着树干滑下,落到疯老头肩颈上坐着,老人也不恼,甚至一起在林间疯玩,在树上荡秋千、小溪里玩水、讨论老牛身上哪里的肉好吃……
简直就像是爷爷带着孙子在胡闹。
葱岭的天色沉下又升起,时间已来到二月初九,陈鸢一行人在吵吵闹闹里,已经下了葱岭,往南去往西昆仑,也见到了在这方打探消息的聚灵府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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