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砍断的树桩做成的椅子上传来了湿漉漉的触感,守林人怎么也没法坐得舒服。
听着篝火爆炸的声音,浓浓的睡意也逐渐侵袭而来,他摆了摆脑袋试着甩开睡意,但泥土和风交杂的气味对他就像是安眠药一般见效,这样的做法让他的脑袋更加的昏沉。
去湖边洗把脸吧。
他这么想着,起身步入了黑暗。
篝火照不到远处,他的脚下一片漆黑。
不过,这也没有关系。
守林人鼻子都很灵,他们必须随时都能闻到火的味道更要随时都能发现水源,他只要动一动鼻子,便能嗅出水的气味。
如同预想的一样,他在看不见任何人的黑暗中很简单地摸到了湖边。
他慢慢地蹲了下去,不中用的老骨头在咔咔作响。
脚下向着远处延伸的湖面逐渐倒映出了星空和守林人那张苍老不堪的脸。
湖中的那张脸看上去有些失神,而且老的不像样子,即使是在水中倒映出来,皱纹也明显的可怕。
他住在这人迹罕至的森林里,已经很久没有照过镜子了。
这一刻他仿佛才突然明白,他已经老了,完完全全的老了。
真是受不了。
守林人笑了,可是他笑着笑着笑容却僵住了,最后那僵在了脸上的无奈笑容也化作了一声叹息,随着夜风离去,什么都没有留下。
似乎是因为分心想事情的关系,他突然才发现不远处的水面正冒着些许的气泡。
有什么正藏在这片水面之下。
他知道必须得逃开,但不中用的老腿在蹲了许久之后却突然没了力气,就连一步也迈不开。
不等守林人来得及反应,平静的湖面就被打破,巨大的水声哗啦地响起。
黑影从水下窜出,紧紧地拽住了守林人的腿。
“抓~到~你~了~”
黑影幽幽地发出声音,双眼透出了深邃的红光。
守林人苍老的脸就像是开始抽搐的孩子一般颤动着,说不上是水花溅起了的水还是汗也一滴一滴地从他脸上滚落。
怎么办?
他试着这么问自己,但守林人的身体已经在他还在设法冷静下来的大脑之前做出了行动,他早年从过军,虽已时过多年,但战士的本能还依然在他的身体里运作。
双手重新集结起力量,毫不留情得对着黑影挥出了拳头。
拳头不偏不倚地落在黑影的脑门之上,拳风之下还能隐隐约约地听到黑影头盖骨碎裂的声音。
这本能的一击颇具成效,黑影紧抓守林人的手也松了开,又冒着泡的沉了下去。
“好弱!”
守林人不禁脱口而出。
他不知道袭击他的是什么,但以能潜伏在森林里的家伙们来说也太弱了一些。
还未由守林人多想,那家伙又在水里翻腾了起来,溅起了无数的水花,但......
但凭着多年的经验,这根本不像是什么危险的野兽在做攻击前的准备,反而更像是...啧,更像是....溺了水的人一样。
“你在干什...咕噜...快...救...救...咕噜咕噜咕噜......”
水花渐渐停歇,水面恢复了平静。
“你在干什么啊!!”
守林人呆了片刻之后才如梦初醒,脱下了外套大叫着跳进了水里。
片刻之后。
守林人和黑发的青年两人裹着毯子挤在了篝火前。
“啊、啊、啊嚏!这铁定要感冒了,臭老头子,你没事揍我干嘛!”
青年的燕尾服挂在篝火的另一头腾着热气,而青年挂着鼻涕在这一头瑟瑟发抖。
“看见那双不详的红眼睛我就该想到是你了,臭小子,还有你那句‘抓~到~你~了~’是怎么回事!”
年迈的守林人裹紧了毯子,听似苦闷的声音却仿佛从深渊响起,就好像不给他一个完美的交代就会被活活撕碎一样。
不愧是以前被称为“鬼将军”的人,虽然已经老了但还是像以前一样可怕。
离末感到了压力,把头藏进了毯子里只露出一点眼睛。
“只是个玩笑啊,玩笑啊,而且这种情况,正常人不都该四肢并用地爬着逃走吗?哪有你这样猛地揍别人脑袋的啊!”
“我们魔王军里没有这种被吓一下就逃走的废物!那种丢脸的家伙就该拿刀自裁谢罪才是!”
“就、就是啊,说的也是啊,哪会有这种家伙啊,哈哈哈......”
“那么.....”
守林人解下了毯子,又将还有些潮的褪色制服穿回了身上。
“离末将军亲自到这种荒山野岭里来找我到底有何贵干?”
他扬起了单边眉毛,死死地盯着离末的眼睛,就宛如是蛇在吐着信子威胁着猎物一样的眼神,离末从以前就讨厌他这一点。
不,与其说是讨厌,说是害怕好一点。
因为害怕,所以才讨厌这个人。
离末也解下毛毯,擦干净了脸上的泥,回敬着对面的老人投向了与他一样的眼神。
“这种地方就算是有人求我来我也不回来的,但我错就错在真有人求我了。”
“是谁。”
丝毫不在意的问题,听起来就好像是离末不回答他也没关系。
应该说他就是这种人吧。
离末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柴丢入了篝火里。
木柴在篝火里噼里啪啦的惨叫着,污染着周围的沉默,如同离末预料的一样,即使是自己沉默,老人也不会来追问自己。
他已经完完全全的活成了一个孤孤单单的人了。
离末叹了口气,如同细语一样:
“是你女儿,你、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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