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苍莽山的地盘,苍茫山的修士住在何处,还真不是秘密,只是一般人不敢靠近,唯恐冒犯了仙人,遭到惩罚。
容娴身体前倾,凑得极近地去看女人,语气强硬中透着不让人反感的劝导:“不要犹豫,不要害怕,不要恐慌,也不要畏首畏尾。你的孩子很可能是此次唯一活下来的幸存者,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他们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万一是流浪汉,死了都没人在意。”
“做个善良的人,就当给盼盼积福了。谁也不能保证那位毒修不会再返回来,你说是吗?”
望着女人逐渐坚定的面容,她站直了身体,忽然轻笑起来:“就当是你付的诊费了。”
女人转身的动作一顿,眼底一酸:“多谢容大夫,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本就该为自己的女儿讨回一个公道不是吗?
她离开后,容娴撸起袖子蹲下身,拿着小铲子挖了个坑,将痰盂埋进土里,往上面栽种了一株毒花。
眼看着毒花吸收了根部的毒血,从恹恹的状态变得鲜艳无比,一下子精神百倍,不由得满意点头。
她沉思了片刻,是时候抓个毒修祭天,让她的小可爱们强状一波了。
旋即,她随手捡起一旁的树枝,像是百无聊赖的在地上胡乱画着,符文乱七八糟,让人看得眼晕。
当她将树枝最后划过符文中心,轻轻一点时,整个医馆悄无声息的震颤了下,周遭所有心怀恶意的人同一时间被一股力量笼罩,消失不见。
这股力量太过隐晦,竟无人发觉。
确保那些人一个不落都消失后,容娴用树枝三两下将地上的符文划得模糊不清,这才欢快地扔掉树枝,拍拍手上的土,仰起头看着趴上墙头的人,笑道:“来了怎么不进来。”
“——商师伯。”
她就知道整日在汤面西施的面摊上吃面,会引起师伯的注意力,谁让那家的口味无比契合师伯呢。
救下一个汤面西施,收获一个许久不见的师伯,完美。
商泽风神色有些难看,他干脆利落地从外面翻了进来,等靠近了容娴后,才发现自己没有感知错。
他踟蹰半晌才道:“……是谁?”
好在还有一句:“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这话听起来着实不太对劲,像是家里的男人半年没回来,结果媳妇肚子里月孩子却一个月。
这语气让容娴神色微妙了下,就在商泽风胡思乱想时,容娴清了清嗓子,说:“你知道后,想做什么?”
商泽风冷笑,这医馆不像有个男人的样子,出入进出只有师侄一人。
他不由得怀疑师侄是不是跟小师妹一样,都很不幸的碰到了渣男。
他咬牙切齿,连头发丝都透着杀气:“我去杀了他。”
容娴站起身来,抬眸看了眼被商泽风握在手里的寒意森森的剑,在商泽风屏气下,意味不明道:“那谁知道呢。”
“容娴!”商泽风气急,“事到如今,孩子都有了,你还袒护那个男人?他都扔下你不管了。”
容娴抿了抿唇,伸手捂在了腹部的那一缕生机那儿。
商师伯看起来很生气啊。
她这沉默的姿态让商泽风更气了,恨不得直接将人拉到苍茫山去,好让师父好好管管这小徒孙。
“你不想提便罢了,我想知道你为何没有回流光楼?”商泽风言辞犀利道。
他这些时日听说顾楼主与不复盟花盟主去天外天切磋了两日,回来后便回了朝圣府,再也没有听到别的消息。
顾楼主偶尔会与人切磋,这很正常。
他实在想不通容娴有孕后,为何不回流光楼寻求庇护,反而流落到了宝泉府。
若非他这些时日在宝泉府办事,等收到师侄消息时还不知道是何时呢,说不定孩子都出生了。
可看着师侄捂着腹部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又没办法将不要这个孩子说出口。
只感受着那丝微弱却灵巧的气息,他就不由得幻想出这是个乖巧灵动、可爱漂亮的女孩儿,女孩儿会奶声奶气叫她师爷爷?
这让他再多不讨喜的话也无法说出口了。
容娴垂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像蝴蝶振翅般好看,她嘴角扬起一抹轻柔的笑意:“我告诉师父,要在外面散心。”
她缓步走到一旁的水池边弯腰洗手,边说道:“师父近期有些忙碌,护法也在无尽冰海守护边界。我虽独身一人,但在苍茫山范围却也安全无虞。”
“你的护道人呢?”商泽风道。
按道理说,自从容娴拜师之后,流光楼就会安排强者成为她的护道人,护持她平安成长起来,不至于中途夭折。
可他并未在师侄身边感应到强者存在,苍茫山这些时日也没有收到有流光楼强者入境的消息。
容娴擦干净手,慢条斯理地抚平衣摆,不紧不慢地靠近商泽风,嗓音散漫:“护道人正在域西吃沙子。”
“长老觉得域西的乐天舞十分美妙,于是停留在那里欣赏#人定胜天#的伟岸。”
她说起话来抑扬顿挫,像是唱歌一样,商泽风差点没被气死。
流光楼的人竟然这么不靠谱吗?
他再次看了眼小师侄腹部那丝活泼的气息,忍不住笑了下,道:“下次过来,我给孩子送一些小玩具和护身法宝,等孩子出生你也轻松些。”
见他很喜欢孩子,容娴微微一笑道:“看来这孩子很喜欢你。”
商泽风哽了下,这是从哪儿看出来的,但这话让他高兴,于是便放过了这个槽点,眉开眼笑:“我们是亲爷孙。”
容娴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师伯若想让人叫爷爷了,就赶紧成家,有了儿子就会有孙子,很快连玄孙都会有。”
别惦记她的孩子,她孩子是她一缕分魂捏的,换而言之,商泽风是想让她叫爷爷。
呵呵。
白日做梦!
商泽风一懵,怎么忽然开始催婚了。
他艰难的拉回话题,说:“你打算怎么办?”
容娴作为流光楼少楼主,总会有回流光楼的一日。如今流光楼那边没有顾上她,但也绝不会放任她流落在外。
而且容娴的仇家可不少,就拿葬圣山一事来说,那简直是全天下都是敌人了。
若被别的势力发现,她的下场定然很惨烈,更别提她现在不是一个人。
一想到这儿,商泽风就觉得焦躁,恨不得直接住在医馆看顾着师侄。
但他此行有任务,不可能久留。
商泽风沉思片刻,说:“我让驻守此地的苍茫山弟子平日多来此处转转,你若有察觉到有危险,便立刻联系他们,他们会暂时保护你,直到我到来。”
容娴偏了偏头,眉角眼梢是天然的风流恣意:“有劳师伯操心了,我会小心行事,不会莽撞的。”
“当然,若有人撞在了我手里,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总有人,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来。”
“这才是公平。”
商泽风低笑了一声,只是这笑在看到容娴手臂上那那显然的红色痕迹时,僵在了脸上。
这痕迹特别熟悉,十年前他还与另外两个好友亲眼见证过。
这是流光楼特有的毒,相思。
相思无解,这毒也没有解药。
十年来,容娴一直都忍受着剧毒发作的痛苦吗?
她现在身怀有孕,如何能忍受得了痛苦?
就算她能忍得,孩子呢?
商泽风又无法克制地焦躁了起来。
但他又不能明着问容娴,毕竟中毒一事,在十年前他们没有找到解决的办法时,便已经成为了秘密。
他纠结着想,得想办法将一些解毒丹、疗伤丹等丹药不着痕迹送到容娴手中了。
“师伯怎这副神色,是不认同我所言吗?”容娴挑眉问道。
商泽风摇摇头,找借口道:“我是忽然想起刚才离开的大姐,你为盼盼看诊过,已确定了是毒修吗?”
但这个借口说完,商泽风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由得严肃了起来。
容娴毫不迟疑地点头:“我确定是毒修。”
她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但是否是域南五宫的人,就不得而知了。”
域南五宫遭殃后,差点被团灭了,如今关闭山门,猥琐发育。
可若有人不甘寂寞悄然下山兴风作浪,或者五宫宫主派人搅乱外界浑水摸鱼,都是有可能的。
“毒修身份苍茫山回去核查清楚,你放心,我不会让那人再出现在宝泉府。”商泽风承诺道。
侄女现在无比脆弱,他不能冒险。
不过,侄女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师父?
商泽风内心纠结成一团,差点都要打结了。
但他并未将这些说出来,听说孕妇的人心思敏感,最忌多思多想。
还是先瞒着师侄吧。
容娴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商泽风想什么她大概就一清二楚了。
她坏心眼儿的没有拆穿,任由他纠结,就当是报复这家伙让她喊爷爷的仇了。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商泽风离开时脸上还带着笑意,已完全忘记了自己刚来到医馆,发现医馆大夫是自己师侄,且师侄已身怀有孕的愤怒了。转而变成了九个月后,他会有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孙女……
容娴忽悠走商泽风后,身形一转,人已消失在医馆。
商泽风怎会天真的以为,无人发现她的踪迹呢。
她可是——从未掩饰过啊。
若有人以为她身怀有孕好欺负,那她可就得好好教教那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好欺负。
当容娴的身影再次显现出来时,她已来到了宝泉府著名的醴泉口前。
醴泉口感绵软,口感带着酒味,以及淡淡的甜味,格外可口。
宝泉府的人擅长酿酒,而酿酒用的水,便出自醴泉。
醴泉在枫山顶上,山上常年四季如春。站在枫山顶上,你可以看到遍布整座山的红枫,漂亮的如同奋力燃烧的火焰,让人心神震撼。
站在醴泉边,头顶的天蔚蓝无垠,脚下的大地厚实稳重,让人油然而生一股安全感。
有石碑刻着——醴泉,这二字规整认真,只是看着便能感受到刻字人打心底的敬畏。
石碑背后,雕刻着‘天降膏露,地出醴泉’八个字。
可以说是给醴泉了最大的称赞。
此时容娴出现在此处,并非需要醴泉水,而是她感应到对她有恶意的人围在医馆时,为了防止自己财产遭受损失,也为了不吓到周围的邻居,她启动了传送阵,限定对她心怀恶意的修士,将人给传送到了醴泉上。
枫山虽说很美,但上山的路艰难险阻,陡峭异常,人迹稀少,这也是为何醴泉酿造的酒这么受欢迎了。
因为难得。
抬头是广袤无垠的天,俯首是甘泉的醴泉,躺下时,身上会覆盖着被山风吹来的火红的枫叶。
容娴想,选择这个地方作为这些人的葬身之地,也不算辱没了他们修士的身份。
她漫无边际的想着,周围晕头转向的人已经围了过来。
容娴细细探究了下,差点没气笑了。
一个大势力的人都没有,全都是一些小鱼小虾。
看来这些人是被大势力拿来试探她的了。
可哪怕她知道这些人只是执棋人手中的棋子,也不容许有人挑衅她。
“天灾少楼主!还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有人口中不干不净的说,“不过刚刚长大,就想男人了,连孩子都搞出来了。”
“来来来,也陪哥哥们玩玩。”
“玩玩?”容娴拖长了腔调,透着股漫不经心的戏谑意味,眸色却暗了下来。
“铛!”苍凉沉闷的钟声响起,天地寂静了下来。
一道血色闪过,地上只剩下一具具茫然的尸体。
他们脸上还带着生前恶意的调笑,瞳孔却已是死人的灰败。
虚空上的钟影化为流光飞回容娴手中,她垂眸扫了眼地上的尸体,嗤笑一声,不紧不慢地跨过他们朝山下走去。
“就凭你们,也想跟我玩儿。”
“你们也配?!”
讥讽的声音消失在风中,只留下醴泉淡淡的酒香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
一阵风吹过,远处高大的枫树上洋洋洒洒落在不少的枫叶,随着风飘散过来,一片片覆盖在尸体身上。
不久后,尸体便被枫叶掩盖,直到随着枫叶一起腐烂,肥沃了这片土地,滋养了醴泉的甘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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