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疱疹。”
白拂指着自己和其它几人脸上手上的疱疹,对围观的村名解释道,“这是被神牛净化过的,毒性小,不用怕,过段日子就好了,以后再碰到痘花毒就再也不用怕了。”
其它几人脸上或多或少有些尴尬不自在, 只有白拂和小四儿一脸坦然--
白拂是因为觉得没什么值得尴尬的,小四儿则是觉得很自豪,他可是村里第一个种痘的人咧。
黄秋阳拉拉白拂。
“不用每日出来让人当猴子般瞧吧。”
到时候好了再让人瞧瞧不就得了。
这孩子会不会说话,谁是猴子了!
高延则是看着白拂脸上明显的大疱疹,因被外祖父逼着第一批种痘而破碎小心脏直犯嘀咕,“这般不爱惜颜面的奇女子,还真是...”
白拂不理这俩货, 继续给村民解释:
“虽然还没有完全恢复,但现在的情况至少证明种痘很安全, 各位愿意的话,还请尽快种痘,我打听到怀州那边可能已经有疫情爆发,我们村早日做完,让更多人知道种痘安全,才能更快地推广到更多地方。”
听到怀州可能有疫情,有村民神色大变,当即就有人喊道:
“公子,我不怕,先给我种!”
“对,我身子壮,我也不怕!”
这两嗓子喊惹来更多人附和,多是壮实的汉子们。
白拂心中欣慰,不枉她每日出来给他们科普,当即喊来齐医官将人带去安排。
郭老爷又来了。
下了马车看到小溪村排队种痘的场面,他惊呆了,拉过一个路过的人问道:
“不说等第一批人都没问题后再种吗?”他还在观望, 咋这么快就排上队了?
那人嘿了一声。
“等什么啊,听说怀州已经有痘疫了,晚一天种就多一分危险,左右早晚都是要种的,还等啥呀等。”
听到这话,原本也在观望的几人对了个眼色,片刻后,一个两个三个的朝队伍挪去。
不等了不等了。
再等就要落后了。
郭老爷见识多性子淡定,他左瞅瞅右瞅瞅,忽地看到村口有两队驴车来了,驴车上坐了好些人。
远远看起来黑压压一片,一队人嚷嚷着他们是程家铺子的,一队人喊着他们是黄家铺子的。
嘁。
郭老爷仍旧老神在在没动。
不过是来给那小子壮势,德天阁这些小伎俩他早看得透透的,没啥好急的。
一直到太阳西斜,种痘棚前队伍不仅不见短,反而越来越长。
队伍那边传来医官的声音,大致是让大家不要抢, 今日痘苗用完了, 想要接种的要等明日。
郭老爷这才慌了神,急吼吼跑去找白拂。
“我郭家村人多,能不能在郭家村也开个种痘棚?”
白拂刚从温室回来,被郭老爷拉着问得一脸莫名其妙。
“这事你找医官们商量去,问我干嘛?”
郭老爷打量白拂,“你真没意见?”
“我为什么要有意见?”
郭老爷没急着答,眯眼打量一番确定白拂不是正话反说,这才道:
“因为种痘,这些时日你食铺的生意火爆,万一在郭家开了种痘棚,你的生意不就差了?到时候又将帐算我头上怎么办?”
白拂嘴角微抽。
“你想多了,而且我家食铺也接待不了那么多人,能分走算你本事。”
“真的?”
郭老爷小心翼翼问一句,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凡牵扯到这小子,他总讨不找好。
白拂对天翻了个白眼,懒得回答。
郭老爷这下终于安心,乐呵呵道了谢去找齐医官商量了。
白拂摇摇头往家走,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撕心裂肺婴儿啼哭声,她愣了愣--
福娃是个很少哭闹的娃娃,也很懒,听语文说她晚上饿了尿了一般都只用脚一搭一搭地敲床板表达...总之是个很省心安静的崽,很少这样哭闹。
难不成是病了?
白拂脚步加快,推开门就看到小思小亮又小脑袋凑到一起,对着一个篮子嘀嘀咕咕着什么,卢氏在一旁抱着福娃,神情一言难尽。
白拂:“......”
不会吧。
又来一个?
听完小思小亮一脸兴奋描述他们是如何在哪里怎么捡到这个孩子的,白拂没说什么,将孩子抱回里屋查看一番。
确认孩子没有什么外伤后,又请来范老大夫替孩子做检查。
范大夫一边诊脉一边嘀咕:
“你真要养啊?捡一个养一个,小心把你给吃穷了。”
这个白拂不担心,钱她有,缺的是看孩子的精力,“等养不起再说,都捡回来了,总不能再扔出去吧?”
范大夫呵了一声,“就你心善,以后不后悔就行。”
一旁小思小亮这才意识到他们给白拂出难题了,两人对视一眼,小思道:“小白,我有钱,还有能生钱的铺子,以后让宝宝吃我的,不给你添麻烦。”
小亮也表示他要赚钱养奶娃。
白拂冲两人摆摆手,“行了行了,姐姐我不差这点钱,不用你们操心。”
等范大夫离开,卢氏一脸为难看着白拂,“白小姐,再多一个...奶水怕是不够啊。”
卢氏自己的孩子五个月大,正是食量大的阶段,她也不是那种奶水足的体质,奶两个孩子有些费劲。
白拂想了会儿道:
“李山姐姐不是回来了吗?我让大丫去问问她愿不愿意奶这个孩子。”
谁知听了这话卢氏不仅没松口气,反而更为难了。
“白小姐,李盼姐现在情况....怕是奶不了孩子?”她说道。
白拂道:“现在什么情况?”
卢氏抿紧嘴巴。
“乐婶子让我不要说的。”
“现在跟说了也没区别,放心,我不会说是你说的。”白拂淡淡说道。
想着若小姐能帮帮忙也挺好,卢氏犹犹豫豫将事情讲了。
不过跟白拂猜的女人被休后想不开不一样,这事居然还和她有些关系。
李山姐姐叫李盼,嫁去西庙村一个秀才家,五年连着生了三个女儿,被婆婆骂是扫把星,刚生产完就让婆子让人放了一大桶水,要将孩子淹死。
怀胎十月生下来的肉,李盼舍不得,拼死反对,最后被婆婆发话给休了送回小溪村娘家。
一同回小溪村的还有三个孩子。
婆婆发了狠话,说既然她那么舍不得孩子,就带着孩子一起走,他们家不养赔钱货。
发生这事,李盼相公从头到尾都没露过面,不用猜也知道是个什么态度。
就这样,李盼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因为有孩子需要照顾,李盼哪怕心死得透透的,除了心情不好倒也没怎么折腾,毕竟李山家那个豆腐工坊如今不愁生意,李山爹娘气愤之余也表示愿意养女儿外孙女一辈子。
事情到了这一步,李盼知足了。
可后来,她婆婆突然改口,说愿意接他们娘几个回家,但有一个条件,要李盼通过大丫一家,说服白拂与他们村的地主合作水泥。
这次李盼相公亲自来了,深情款款,言语诚挚,承诺只要办成这事,以后定对他们俩仨好。
还是好几辈子的那种。
因为这句话,李盼沉寂的心再次复苏,当即找大丫说了这事儿。
大丫听小四儿说过西庙村地主找白拂合作被拒绝的事,没有同意,李盼便开始软磨硬泡,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最后疯魔了一般,逼着自己爹妈和弟弟一起劝大丫。
李山一家如今因为白拂的帮扶日子好过不少,一开始虽然帮着李盼劝,但也没太紧逼。
可后来李盼在家要死要活,还闹了上吊,李山气不过去西庙村跟他姐夫算账,结果被姐夫家的两个弟弟给打了一顿送回来。
李山爹救上吊女儿时伤了腰,如今儿子又伤成这般...李山娘一妇人见家里闹成这样,就彻底倒戈了立场。
她开始话里话外埋怨大丫狠心不为家里人着想,连去白拂面前试试看都不去。
“乐婶子这段时日就是去李山家帮忙了”卢氏道,“又要照料李山爷俩,又要帮着李山娘做豆腐,因为李盼脑子出了点毛病,还要帮忙看那三个娃,村里人都替乐婶子不值呢。”
这些事白拂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
难怪乐婶子一直没回来,大丫也看起来有些不对劲。
第二日,白拂去了趟李山家。
理由是想看看她的那头倔驴有没有吃点苦头长记性。
是李山娘来开的门。
看到白拂她浑浊的眸子闪了闪,转头冲院子里高兴喊了一嗓子,“盼儿,白姑娘来了,快点给姑娘端茶!”
因为大丫李山的关系,李山家第一时间知道了白拂女子身份。
今日乐婶子不在,白拂看完驴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坐下。
一个面容憔悴衣服上还有污渍的女子端来茶,两个孩子在院子角落玩泥巴,小的那个被李山娘抱着。
白拂等了一会儿,见李盼端来茶后一脸木讷迟迟不开口,有些纳闷。
不是埋怨大丫不愿意开口么?
现在她人都送到他们跟前儿了,怎么自己不开口?
这时李山娘怀里的奶娃娃闹了,饿得直吮手指头,李山娘将娃娃递给李盼让她喂奶,李盼抱着孩子没有动弹。
“娃儿饿了,快喂啊。”李山娘催促道。
李盼这才回过神似的,侧过身子掀开衣服喂奶,神情动作都是麻木。
虽然是女子,人家也没有避嫌的意思,白拂还是避开了视线起身去给她的驴喂了点饲料。
喂完饲料转过身来,白拂看到李山娘推了李盼一把,不用想也知道是让她不要错过这个好机会开口求情的意思。
白拂垂下眸子,重新坐到板凳上,心想这次该开口了吧。
可李盼仍旧没开口,神情木木目光无神,孩子吐奶了都没察觉。
白拂蹙眉,目光上下打量。
卢氏昨日说李山姐病了,她没多想,只当是一时闹情绪。
如今看这情形,恐怕是产后忧郁。
白拂在现代见过患产后忧郁的人,知道其中利害。
再看李盼,明明是不到二十岁的花龄,却比现代四十岁的女人还要憔悴沧桑,说行尸走肉也不为过了。
白拂叹口气,先开了口:
“西庙村的合作,我是不会答应的。”
听到这话,李山娘神情就是一僵,李盼低着头看不出表情,不过两人都没有出声。
白拂继续道:
“一个骂你打你要弄死你孩子还让你胁迫娘家的夫家,说句不好听的,跟你仇人没区别了,你还信他的甜言蜜语,想着回去和和美美一辈子,是嫌自己不够傻,命不够贱吗?”
李盼没动。
她知道自己这样很傻,但她就是想再信一次。
这么多年的感情。
哪是说放弃就放弃的。
哪怕为了几个孩子,有机会她也要回去,不然闺女们长大了也嫁不了好人家。
李山娘动了动嘴,最终没有吱声。
白拂继续:
“我听说男人为了让女人死心塌地听话,会偷偷下一种毒药,让女人为他死为他疯为他作践自己而不自知。
就像你现在这样,害得一家人不安生都不知道,明明读书识字明事理还心甘情愿犯傻作践自己。
这其实不是你傻,而是一种病,是病就要治。”
说着,她拿出一颗麦丽素大小的黑色药丸递给李盼:
“吃了它,会有两种情况,执迷不悟就是死,大彻大悟才能活,你敢试试吗?”
李盼无神的眸子里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
她撩起眼皮,看向白拂手里的药丸,目光复杂。
李山娘吓得不轻,下意识就要去抢那颗药丸。
女儿已经闹了几次死了,别人以为她是做戏,但她知道女儿那是真的想死啊!
她这边刚一动,白拂一个凛冽的眼神将她钉在原地。
李山娘心头一颤,浑身不寒而栗。
场面一时凝滞。
外人眼里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李山娘却真实感受到面前小姑娘带给她的胁迫气息,对方眼神冷漠得让她一时忘了动弹。
就在这时,李盼动了。
她伸出手拿过药丸,转头看一眼那边还在玩泥巴的孩子,最后看一眼怀里刚满月的娃娃,然后毫不犹豫将药丸塞进嘴里。
死了好。
死了就解脱了。
李山娘发出惊恐万分的哭喊声往前扑,“盼儿,不要啊!”
她伸手就要去掰女儿嘴巴,可慢了一步,李盼已经将药吞了下去。
白拂站起身,看着她眼睛道:
“好了,剩下的就生死有命了,谁也帮不了你。”
说完她抱过孩子:
“五日后你要是死了,看在乐婶子一家的情面上,三个孩子我找人帮忙养大,让他们读书识字,知书达理,保证不像你一般为个渣男就要死要活。
要是没死,说明你并非没有那个男人不可,届时你要是愿意我可以给你安排活计,保证你能自食其力养大孩子,不用靠任何人。”
话音刚落,李盼突然捂着肚子晕倒在地上,神情痛苦。
李山娘撕心裂肺的声音再次响起,白拂等了一会儿,确认李盼真的晕死过去,这才对李山娘开口:
“没事的,您别担心,这几日照料好她。”
看白拂又带了三个孩子回来,卢氏有些无奈,只好去村里请了个奶妈临时来帮忙。
翌日,白拂喊来老李匠,说要在游乐场旁做一排屋子。
其中两个课室,一个育婴室,一个寝室,一个饭堂,一个杂物房。
老李匠已经习惯了白拂说干就干的性子,也不多问,当日就喊来人开干。
老李匠的队伍如今扩大了三倍不止,几处同时开工也不乱,一帮人利用搭温室多出来的材料三四天就搭出了一排屋子。
白拂亲自写了牌匾,挂了上去。
“小溪村幼儿园!”
白拂指着牌匾,一个字一个字念给围观的人听。
“不是游乐场吗?怎么改名字了?”
有村人不解问道。
“不是改名字,游乐场还是游乐场,多了个幼儿园。”
白拂一脸满足地看着一排房子,“除了玩,还可以读书识字,村里的孩子,爹娘为我们铺子干活的,孩子种痘好了后都可以送来这里,天亮送来,天黑接走,包吃包喝。”
啥?
众人面面相觑。
还有这等好事?
消息一传开,整个小溪村都沸腾了。
除了因为白日干活不用担心孩子,还因为幼儿园又要招好些人,奶孩子的,看孩子的,做饭的,打扫卫生的...
白拂一口气招了十个村里妇人。
这些人的形象和手艺没有在食铺里干活的小媳妇们好,但照料村里的孩子绰绰有余。
于婶子和林寡妇也来了。
于婶子是白拂亲自去请的,除了负责幼儿园清洁,还教孩子们手工艺。
先前做口罩和罩衫时白拂就发现于婶子手特别巧,性子也好,适合教孩子们。
林寡妇听到消息当日就带着孩子去种了痘。
然后带着家里的鸡蛋到村长家求情,说两个孩子到了识字的年纪,无论如何要村长帮帮他们孤儿寡母。
村长将鸡蛋原封不动送到白拂这里,白拂收了。
既然要教读书识字,先生自然少不了,白拂请了村里的老秀才常驻,然后又去找秦十三,问他能不能每日安排一个学子过来轮流教学半日。
“输出是为了更好地输入。”白拂说道。
本以为秦十三会杠两句,没想到这次他爽快答应了,“那就从我开始吧。”
罗锦黄秋阳高延没跟他抢,表示愿意排在他后面。
乐婶子提着一篮子鸡蛋进来,笑道:
“这是李山娘让我送来的,说多谢小姐。”
白拂正在喝茶,看到鸡蛋点点头没说什么。
李盼没死,前日已经将孩子带回去了。
听大丫说感觉跟变个人似的,今日还带着孩子们去种了痘,说大彻大悟捡回一条命,决定不回西庙村了,想在在幼儿园谋个差事干。
因为前相公是秀才,李盼为了配得上夫君努力识字读书小有成就。
婆家嫌孙女是赔钱货不舍得花银子启蒙,李盼就自己教,算是有些幼儿教学经验,白拂答应让她给夫子当助教,顺便辅导孩子们功课。
这一番动员后,小溪村很快全员种了痘。
郭家村在郭老爷的热情邀请下成了第二个试点村,白拂懒得管那些事,一心一意在温室里照料她的春种。
四月,天气开始转暖,但寒风阵阵,远不如往年暖和。
温室成功挡住了外面的冷意,白拂将穿越果蔬和去年黄秋阳妹妹拍卖下来的种子都种了下去。
考虑到瘟疫可能性,她没有用粪料,将食铺里丢弃的食材烘干后磨成粉做养料。
这日晚上例行练字时,斐公子将一张图纸地给她:
“这是青州知州呈交的石油火炮设计图。”
白拂看斐公子一眼,没问他怎么拿到手的,直接拿过图纸看起来。
斐公子看她表情从平淡到惊讶,便明白这设计与她的有雷同之处,问道:
“与你的设计有几分相似?”
白拂琢磨了一会儿才答道:
“大概八成相似,不过这个设计比我的更好,火力更足,射程更远。”
斐公子若有所思地低头看图纸,似乎是在琢磨到底是个什么原理。
“所以这个火炮是石油专用武器?”斐公子问道。
白拂点头。
想了想又问道:
“你这图纸,是从哪一派手里拿来的?”
斐公子:“我的人从青州知府身上取来拓印的。”
白拂已经知道斐公子的这批暗卫是连阿礼小思都不知道的存在,他们只听命斐公子,没有自己的派系和立场。
或者说,斐公子的态度,决定了他们的立场。
斐公子什么态度?
斐公子说过,他对事不对人,对大业国有利的态度,就是他的态度。
白拂很满意这样不偏不倚的斐公子。
她重新看向图纸,“这图纸到底出自何人之手?”
这次斐公子打听到更详细消息。
“是青州知州的女儿,自小体弱常年卧床,曾得高人指教身子有所恢复,去年又巧遇摄政王府的汤神医,听说已经恢复如常。”
白拂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能改良她用现代知识造的武器,能遇高人,又遇神医...
这情节怎么听着那么耳熟?
放在穿越小说里,妥妥女主待遇啊。
但图纸上的字迹与标注方式,没有一点现代的气息,莫不是跟她一样找人代笔的?
白拂柱着半边脸看图纸发呆,不漏过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
半晌,她问道:“摄政王拿到图纸后是如何安排的?”
斐公子摇头。
“图纸是半路截取拓印,摄政王府不是那么好闯的。”
那就是不好打探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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