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姚二哥又亲自跑了一趟小溪村,说昨日太高兴忘了给白拂信,贺家家主强调必须亲交给白拂。
白拂接过来一看,是郭六郎的回信。
信里说安州那边他按照白拂送来的模子和配方做出的蜂窝煤也卖得很好,账由杏儿管着,不过要等货款回了才能跟她结算。
还附了一张由杏儿做的收支账单。
因为安州那边灾情更严重, 蜂窝煤需求大,且那边不愁煤,又有王监事这个大客户大手笔买入,安州的蜂窝煤比饶州卖得还好。
算算光白拂的分红就不少,预计后续更多。
不过因为要培训工人要运营铺子,初期支出也多,这些钱暂时只能想想, 分钱怕是还要等好一段时间。
信写了好多张纸,叠起来厚厚一封。
说了后续运煤的安排, 石油火炮的进展,焦煤生意的扩张。
末了还交代一番年前没赶回白麓镇的原因。
原来是王监事看到白拂给贺家煤矿安装的起重机滑轮组,受到新启发,非要郭六郎帮他在锻铁窑里都安装上,还要求给他编写了册子,时间就耽误了。
白拂看完有些好笑。
“不想回来被催婚就直说,扯那么多理由作甚,我又不是你爹需要哄。”
送走姚二哥,又在煤工坊待了会儿,白拂这才沿着还没化冰的河流,慢悠悠往家走。
如今她生意顺畅,未来可期,粮仓满满,危机可防,心里觉得无比踏实。
唯一让她发愁的,是不知道这鬼天气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万一错过春耕, 她的那些宝贝今年的收成恐怕要受不小影响。
她一边想一边走,待抬头时已经快到家门口,却在路过斐公子院子时,被突然打开的角门里伸出的一只小手一把给拽了进去。
白拂:“......”
白拂沉眼看堵在自己嘴上的小手,又看看站在一旁的小亮,眨眨眼不说话。
确认她不会出声,小思这才松开手。
“小白你不要出声,外面有人找你。”
白拂无所谓地看她一眼,不知道她这神秘兮兮的样子为哪般,每天不是送钱的,就是要债的,哪天不是排着队找她?
“要债的?”她想了想问道。
小思摇摇头,神色夸张,隐隐透着小兴奋。
“不是不是,是有人上门,说要娶你!”
白拂也是一愣.
她下意识低头左右看看自己衣服,嗯,是男装没错,忙拍拍胸口:
“没暴露啊!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说不定是看上罗锦?
她看向小亮,希望听到否定答案,结果小亮也是一脸复杂地看着她,摇头。
“进门就问白拂白公子, 应该没错。”小亮说道。
白拂:“......谁这么缺德,要娶我一个大男人!”
小思和小亮同时嘴角抽了抽。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
这是装男人装久了真当自己是男人了么。
“真的小白,人家爹妈带着媒婆直接上门了,还带着好些礼物,乐婶子在屋里帮忙招待。”
小思回忆着刚才那一幕,小脸上有些意犹未尽。
白拂微微眯眸,不理解这小表情到底是几个意思。
小思还只是个七岁的孩子,对嫁娶一事没什么概念,只当是有人跟她一样喜欢小白,欣赏小白,想想就很开心呢!
她沉浸在自己的小开心里,又道:
“我刚才听村里人大婶们说,这样爹妈隆重上门说明家里很满意,极其重视,小白你要走大运了!”
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
听不懂。
这时,斐公子从里间书房走出来,看到几人在门边嘀嘀咕咕,走过来问怎么回事。
小思小亮又将事情说了一遍。
不过他们其实也就看了个开头,见客人被乐婶子请进客厅,两人不好靠近偷听便跑出来想给白拂报个信。
半天没问出个所以然,白拂想了想,给小亮递个眼色,“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回去偷偷打探打探,等下来给我报告。”
小亮应一声跑了,小思也跟了出去。
白拂困惑地挠挠后脑勺,跟着斐公子进了客厅,嘴里小声嘀咕:
“老天是看我日子过得太舒坦,要给我找点事儿做做吗?”
她没爹没妈,压根不担心有人硬将她嫁出去,却不想在古代别人家爹妈能用这种方式逼婚。
这古代还挺有意思。
说他们保守封建吧,有时候又大胆得不得了,总是能用各种似是而非的道理给自己壮胆。
这事要是搁现代,那便是粗鲁蛮横不讲理,放在古代,却是重视的一种表现,让人想吐槽都找不到词儿,吵架也吵不到一个频道上。
斐公子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慢腾腾给她倒了杯茶,“烫,慢点”
“哦”
白拂接过茶没喝,轻轻转动着捂手,茶杯中的雾气缭缭绕绕,透过雾气,对面斐公子的脸若影若现。
“斐公子是在笑吗?”
白拂发了会儿呆想事情,回过神时一晃眼好像看到斐公子唇角勾了勾。
再一眨眼,对方又恢复谦谦公子的模样在那儿优雅喝茶,好似刚才那一幕是她幻觉。
斐公子拿茶杯的手一顿。
“没有。”他答道,喝口茶后又说:“不过有些想笑”
白拂瞪圆眼睛。
她有些意外。
这还是斐公子第一次主动用这种开玩笑口吻跟她说话。
以往他总是礼貌客气严肃有余,幽默轻松不足,想不到如今会调侃她了。
白拂摊摊手,表情骄傲又嘚瑟。
“没办法,谁让我太优秀了。”
闻言,斐公子先是微微一愣,也不知被哪个点给触动到了,真的笑了出来。
那笑意宛如一朵在雪地里忽然绽开的烟花,瞬间照进人眼里,心里。
有那么一刹那,白拂仿佛感觉到心间那带电一般的微微一刺。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在刷屏--
额的个娘耶。
好可。
幸亏这斐公子平日里清冷,是个不大爱笑的,要是天天这么笑,有几个人能招架得住?
三魂七魄都要被勾没了。
美色,果然误人,不分男女。
咳咳。
意识到自己思路跑歪了,白拂一个激灵,转头借打量屋子掩饰尴尬。
这一看不得了。
“我都快认不出来了,这还是我造的院子吗?”
她被惊讶到了。
当初阿礼说要布置布置,白拂还以为是添些东西而已,现在一看,这哪里是添东西啊,简直是大变样。
她的设计是简洁清新田园风,被阿礼这一布置,完全变成了贵族风。
新添的家具都是厚重低矮的款式,一看就不便宜,关键是还和她的田园风十分搭配,显然是花了大心思的。
她起身在各个屋前转了一圈。
这个院子构造与她的院子大同小异,有个侧门通向她的院子,也有自己单独进出的侧门。
主屋是斐公子在住,东厢房改成了小思的闺房,阿礼管家与古妈妈各分得一间单独的小屋子。
他们喝茶的地方是西厢房的客厅,墙上挂了几幅典雅的字与画,还有叫不上名字但一看就很贵的柜子和花瓶。
她啧啧两声,小心翼翼拿起一个花瓶打量。
“这很贵吧?”
斐公子弯了弯唇角没有答,白拂自动理解成她问了句废话,出手就是一万两银票的人,会用便宜物件才怪。
白拂又去看字画,是一副草书,龙飞凤舞的,直接将她渣成文盲,额,略过。
旁边是一幅画,这个白拂看得懂--
远山,近水,飞鸟,行船,倒影,港口。
一幅意境满满的山水画嘛。
“我家以前也有一幅类似的画。”她随口说道。
斐公子起身走过来,“不觉得有些眼熟?”
白拂唔了一声,重新打量字画,半晌恍然啊了一声。
“是你的船!”
再看那四周的景,没见过,便问道:“这是申江吗?”
斐公子看白拂一眼,看样子是真不记得了。
“那日救你起来时,我正在作画。”
白拂眨眨眼,问道:
“这不会就是我落水附近吧?”
斐公子点头。
白拂下意识去看画中的另外一只船,因为隔得远,很小一只,看不出什么。
白拂对那船完全没有印象,此刻看到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情绪,只是有几分好奇,那船上会有哪些人?
斐公子看白拂一眼,似乎在观察白拂反应,又像是在等待白拂问些什么,总之他没有主动开口。
不过白拂没问,转而欣赏起其它物件,不时问斐公子一两句,斐公子耐心一一作答。
欣赏完两人又坐回茶桌前喝茶。
斐公子家的茶桌是低矮的风格,要脱了鞋子跪坐的那种,听林永元说大业国贵族们认为这样更显风雅知礼。
许是习惯了,斐公子坐得很好看,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白拂则是怎么坐都难受,小腿儿一会儿往左放,一会儿往右放。
“原来你们喜欢这种风格,确实比我那边显得贵气多了。”再一次换腿时,她没话找话说道。
“这些是先前我母亲的人安排的”斐公子也抬眼扫视了一圈,“我倒是觉得你院子的风格更明快舒适一些。”
“哦。”
白拂对小思的重男轻女严重的祖母没太多好感,见话题被扯到那位祖母身上,只淡淡应了一声,又因为心里惦记着被提亲的事,沉默下来,捧着茶若有所思。
斐公子也不介意,拿起刚才看到一半的信件看起来。
信是皇后嫡姐送来的,自从离开元都,他许久不曾接到宫中的信件,这次是因为母亲来饶州,嫡姐知道了他的行踪送来了信。
信上说摄政王突然要求将今年春日将举行的会试延期到秋天,与今年的特殊科举一同举行。
因为这事,朝廷内产生不小纷争。
纷争倒不是因为延期这件事本身--
这次雪灾严重,很多学子怕是无法如期到元都赶考,延期也是常理。
但摄政王说的理由居然要应对疫情,要求各级官府提前做好准备。
而所谓的准备,则是给没病百姓植入毒性相似却弱一些牛痘,说是身体适应牛痘后便可抵抗痘疫。
宫中那帮御医评价此等做法闻所未闻,结论是不可取。
可摄政王坚持己见,连同亲生儿子与府中一众奴仆做了示范,还进一步证明了接种牛痘的人不再受人痘影响。
这下御医们都闭嘴了。
毕竟金贵的摄政王和摄政王独子以身试险,这诚意不可说不足。
不过此法也不是全无危险。
摄政王府就有一例接种无效且引起并发症身亡的,那注定推广过程中必定会发生类似事情,朝廷要如何说服民众接受?
斐公子从信中抬起头来,看向还在想事情的白拂,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小白可听说过用牛痘预防痘疫?”
痘疫?
白拂心中念头一闪。
真的有瘟疫?
自从第一次梦见瘟疫场面后,她接连几日做了类似的梦。
她不是个爱做梦的人,接连几日做同样的梦让她心里说不出来的不安,所以才会在毫无消息的情况下大费周章准备防疫。
现在看来,并不是她瞎担心。
“听说过...怎么突然问这个?”她问道。
斐公子眸光闪了闪,沉吟片刻将信中内容简略讲了讲。
“朝中有人预测,开春会有痘疫爆发,需要民众尽快接种牛痘预防。”
白拂面露惊讶,这个时代这么先进?
能预测痘疫爆发不说,还知道接种牛痘可以预防痘疫,甚至有推广意识...怎么感觉哪里不对?
十万个为什么上可不是这么写的,历史上从最初发现牛痘,到推广牛痘,可是老费劲了,电视里不也常这般演...
白拂瞬间思绪如潮,神色变了又变。
斐公子等了一会儿,问道:“此举可是有何不妥?”
不不不,白拂忙摆手。
“没有不妥,很对,牛痘确实有预防痘疫的作用,我只是有些惊讶是谁这么有先见之明,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这疫情是谁预测的?”
斐公子微微抿唇,似是不太想说,最终语气淡淡道:
“是大国师。”
白拂瞬时瞪大了眼,面上更复杂了,几分不信几分荒唐几分困惑,“就是那个据说活了两百岁的大国师?”
说书先生时常会讲大国师,是以白拂被迫了解了不少关于这个皇家御用大国师的事迹。
例如降妖伏魔,观星练丹,通神祈福...总之怎么突破人类极限怎么来。
让白拂印象最深刻的是,这个大国师自称活了两百年。
呵呵呵,这又不是神话世界。
她白拂活了三辈子都没凑够一百年,一个小小古人居然敢自称两百年。
果然当骗子要脸皮厚。
斐公子摇摇头,说的却是肯定的话:
“大业国只有一个国师,但活了两百岁这事...只是谣言。”
真是那个大国师啊,白拂笑了笑,也不做评价,因为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个,而是--
她不记得原身有没有接种过!
不过不要紧,不管这骗子国师的预测是真是假,牛痘接种都是必须要做的,而且疫苗接种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事,牛痘就属于隔几年就要再次接种的疫苗之一。
这马上就开春了,万一没接种过或者接种过期了,那她不是很危险?
她现在只是个十几岁的半大孩子呢!
“往年有多少人接种了?还剩多少人需要接种?”她思忖着问道。
斐公子一愣。
“并无,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白拂先是一惊,接着又是一乍,“这马上就要开春了,全国那么多人,一下子接得过来吗?”
斐公子琢磨了一会儿问道:
“所以小白的意思是,这个牛痘接种有必要大面积推广?”
白拂点头。
“何止是有必要,接,必须接!”
又问:
“大国师有没有说具体如何接种?”
“这些细节暂时不清楚,若你想知道,我可以让人去打听。”斐公子道。
白拂忙不迭点头,“那快打听打听,越仔细越好。”
斐公子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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