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闻言,默默无语,空气中传来几道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不是普通的考试呀,这是全国中学生物理竞赛的预赛考试。
她当这个考试是什么?满篇考卷试题全是“1+1=?”吗?
你既然会答,能不能认真答题了?
就算要藏拙,能不能好好的表演?你这表演很烂很浮夸的好不好?
监考老师心里充满了怨念。
巡视组组长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道:“会不会就是因为她太过妖孽,为了隐藏自己,才刻意放慢了答题速度?但又因为她太骄傲,又故意用这种方式来展现自己其实还能更快?”
谁也没有接话,因为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总觉得巡视组组长的推测太过玄幻,果然还是怀疑这个考生在作弊,更能让人相信。
可是找不到证据呀。
总不能去考场里,把考生揪出来,先来一个全身搜查,再做一个X光检测吧?
“这是哪个学校的考生?她的带队老师是谁?”巡视组组长再次问道。
“叫做洛雪,刚刚我记下她的名字了。”
“洛雪,这个学生我有印象,是楠城实验中学的学生。”
巡视组副组长突然开口说道。
“哦,老江,这学生很出名吗,你怎么知道?”
巡视组副组长正是省城三中的校长,闻言说道:“林主任,因为楠城中学的带队老师郭明亮,昨天向我借车,去楠城接这名学生过来考试。我就派了司机开我的车,把这名学生给他接过来了。”
巡视组组长想了想,说道:“那你去把这个郭老师叫过来吧,最了解自己学生的,不就是她的老师吗?”
“好,我马上就去。”
过了一会儿,郭明亮被副组长带到了学校临时无线电信号监测站。
他神色有些茫然的看着屋子里的人群,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林主任客气的问道:“你是楠城实验中学的带队老师郭明亮?”
“您好,我是,不知道叫我来是……”
林主任朝他招招手:“哦,是这样的,我们看到一个考生很有意思,听说是你的学生,所以让你也来看看。”
郭明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犹豫的走上前来,抬头一眼便见到监控画面正中的洛雪。
想看不见都不成,高清,近景,仿佛洛雪就在他面前考试一样。
他看了几眼,再次眼神茫然的回过头:“这是我的学生没错,但是……我要看什么?”
林主任笑道:“你这名学生很有意思,她旁边的草稿纸一片空白,却每隔三分钟就答一个题,一秒不多,一秒不少。郭老师,你说是不是很有意思?”
郭明亮一听,如同被人当面打了一棍,眼前顿时一黑。
他连忙转过头,掐着自己的手表,盯着画面上洛雪的动作。
果然,三分钟一秒不多一秒不少,正正好。
郭明亮突然牙疼了起来,这个死丫头,这是缺心眼吗?
自己让她放慢速度答题,她就是这么放慢速度的?
“郭老师,想必你也看到了吧?不知道你对你这个学生如何看?她是有三分钟的强迫症吗?”
林主任笑容和蔼的问道,似乎真的只是好奇。
郭明亮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不出林主任话里的意思,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么一大堆人聚在这里了。
这是在怀疑洛雪作弊呀!
因为抓不到洛雪作弊的马脚,才把他给叫了过来。
郭明亮暗叹一声,既然如此,他也只能实话实说了。
他暗叹一声,说道:“各位领导老师,我知道你们在怀疑什么,我可以十分肯定的告诉你们,我的学生洛雪,没有作弊。”
“哦?”
林主任十分感兴趣的问道:“这么说,这名学生是你们学校培养的顶尖物理尖子?三分钟一道题,而且没有任何草稿运算,如果答案正确的话,的确当得上顶尖物理尖子这个称呼。
只是我不明白,她三分钟一道题,是什么怪癖?”
郭明亮苦笑着摇摇头,叹息道:“这个,恐怕是因为我的缘故。”
所有人听到这句话,顿时来了精神,几十道目光齐刷刷的盯在郭明亮身上,仿佛几十支利箭射向他。
郭明亮忍不住颤了颤,强行镇定道:“我这个学生,天资十分聪颖,尤其是在物理这样一块。我曾经给过她二十一份竞赛试卷,她用六七小时就做完了。平均一套试卷花费的时间,半个小时左右。”
“嘶!”
空气中顿时传来一道响亮的吸气声,这是所有人同时倒吸冷气的声音。
“胡说!”
“怎么可能?”
“照着答案抄的吧?”
“不可能,不可能。”
……
片刻后,监测站里响起了众人的质疑声。
林主任同样觉得不可思议,但并没有开口质疑。
实际上,这和他们最初那个离谱至极的推断对上了,也完美的解释了为什么找不到洛雪一点作弊马脚。
“其实我知道的时候,和大家的反应也差不多。这怎么可能呢?这简直不是人能做到的事情。”
郭明亮对众人的质疑不以为杵,苦笑着说道:“但我相信我的学生,不会在这么离谱的事情上欺骗我,因为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我又想,这样天才的学生,如此惊人的天赋,加以培养很可能日后就是达芬奇、爱因斯坦一类的存在。
众位老师想必都知道,比别人聪明一倍是天才,比别人聪明许多倍,那就只会被所有人当成疯子。就像现在一样,大家不是都在质疑她作弊吗?根本不相信她是靠自己本事答题,只想知道她是怎么作弊的。”
郭明亮叹息一声,感慨的说道:“所以我对她说,让她做题放慢速度,最少也要一个半小时才能答完吧?我这个傻学生,答应了下来。”
“不对呀,照你这么说,一个半小时才能答完一套试卷。可是她三分钟一道题,只需要48分钟,连一个小时都不到呢。”有人问道。
郭明亮看了屏幕上的洛雪一眼,说道:“三分钟一道题,只是选择题和填空题。简答题的话,我猜测她会十分钟一道题。”
众人:“……”
于是所有人什么事都不做了,齐齐抬头看着屏幕上的洛雪答题。
看着她填完最后一道填空题的时候,大家不由自主的立刻看了一眼时间,精确到秒。
屏幕上洛雪开始拿起笔,直接在试卷上答题,速度很慢,所以字迹无比工整漂亮。
大家一边看着时间,一边盯着洛雪答题。
十分钟后,洛雪结束了第一道简答题的解答,开始第二道题。
众人:“……”
居然真的是十分钟,相差不过两三秒!
所有人齐刷刷的扭头看向郭明亮,郭明亮苦笑连连。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为洛雪如此听他的话而欣慰,还是该为洛雪如此死心眼而叹气。
“她肯定是故意的吧?”
林主任倒是笑了起来,说道:“年轻人有傲气啊,明明可以更快,却为了藏拙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真实的本事,所以才用这种形式来无声对抗,表明这不是她的真实水平。”
“我现在只想知道,她答对了吗?”
省城三中的校长,紧盯着屏幕上洛雪笔下的试卷,可惜角度不对,即便再高清的摄像头,也看不太清楚。
“问问郭老师不就知道了?”有人说道。
郭明亮神情很复杂,就好像自己一直费心藏匿的宝贝终于藏不住了,那种极骄傲又难舍的矛盾心态。
“二十一套试题,全对。后面周老师又选了一套试题给她,亲自盯着她做,也是全对。”
“嘶!”
监测站内,再一次响起了众人齐齐的吸气声。
恐怖如斯!
“此子断不可留……”有个年轻的老师嘴里不由自主的念叨起来。
所有人齐齐的扭头看向他,不说话。
郭明亮看向他的眼神,尤其严肃认真。
年轻老师神情一滞,无比尴尬的抱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最近在追一本网文,有点上头了。”
林主任看着屏幕上的洛雪,明明身形笔直显得无比认真,但神情却漫不经心,仿佛在做一件很没有意思的事情。
他再次问监测站的负责人:“怎么样,有未知信号输入吗?”
负责人摇摇头:“没有,一切正常。外面流动组也传来了信息,没有检测到任何信号源。”
其实听了郭明亮的话后,再看着洛雪答题,所有人都已经相信她没有作弊。
不仅没有作弊,反而再压着自己的速度,强行让自己答题时间趋近于正常范围。
不过林主任为了保险起见,该问的还是要问,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很好,既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洛雪同学作弊,那就说明她在正常考试。大家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吧,不要围在这里了。”
林主任最后宣布道。
其他人点点头,若有所思的开始往外走。
“等等。”
林主任突然出声,叫住了正准备出门的众人。
“今天这件事,大家就当做不知道吧,不要随便出去乱说,免得打扰洛雪同学正常的学习生活。”
林主任轻声说道:“郭老师的担忧其实是对的,世人对自己不理解的事物,总是缺少足够的包容,却又有太多的偏见和不必要的警惕。或者是过度的激烈追捧,导致伤仲永一般的悲剧发生。
我们都是教育工作者,对我们来说,教导知识固然重要,但保护学生的天分和灵性也同样重要。诸位同事,请牢记自己走上教育岗位的初心。”
众人纷纷表示认可,答应不会把洛雪的事情向外宣传。
等大家走后,郭明亮一脸感激的对林主任说道:“林主任,多谢了。”
“郭老师客气了,我也做了很多年的老师。以前遇到那些有天分的孩子,也总忍不住想要保护他们,希望他们能够在繁乱的社会里,保持着自己的那一点灵性和天赋,在学业上有所成就。”
林主任笑呵呵的摆摆手,示意郭明亮可以先离开了。
郭明亮点点头,离开了监测站。
林主任最后看了一眼监控屏幕上,那个容貌异常精致漂亮,气质出尘闲散的女生,低声念道:“是叫洛雪吗?我记住了。希望以后能够在学术周刊上,看到你的名字。”
检测站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洛雪答题的速度。
如郭明亮所预测的那样,考试时间进行到一个半小时,洛雪放下了手中的签字笔。
监考老师一直在暗中注意她,看她掐着时间点放下笔,心里暗道:果然如此,说一个半小时,就是一个半小时。
少女,你至于这么实在吗?
然后他便看到洛雪举起手,向他看来。
监考老师走到她身边,听她轻声道:“老师,我要交卷。”
“哦,交卷啊,名字考号填好了吗?要不要再检查一遍?”
监考老师声音温和的问道,虽然他自己也觉得多此一问。
果然,洛雪回道:“都填好了,也检查完了,谢谢老师。”
监考老师点点头,示意她拿走笔和准考证就可以出去了。
然后他拿起洛雪空白的几张草稿纸,盖在洛雪的试卷上,等所有人考完之后再统一收卷。
相对于监考老师的淡定,同一个考场里其他考生们不淡定了?
WTF?
交卷了?
这么快?
一个半小时,做的快的同学已经在做第二三道简答题了,做的慢的同学还在做填空题。
然而正在他们奋笔疾书的时候,已经有人交卷了。
这种感觉很糟心。
就好像两名剑客对峙而立,准备决斗。
一方刚刚拔出了自己的剑,抬头一眼,对面的剑客居然拿出一把手枪指着自己的脑袋……
完全不讲武德,不讲道理。
另一名监考老师咳嗽了一下,示意考生们认真考试。
但很明显,因为洛雪的提前交卷,考场里的考生们多少受到了一些影响。
至少,考场里笔和纸张摩擦的沙沙声,愈发密集杂乱起来。
洛雪走出考场的时候,便看到郭明亮站在校门口,用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她。
她走过去,对他说道:“郭老师,我考完了。”
郭明亮看了看表,点头道:“我猜到了,而且我也看到了。”
他望着神色平静的洛雪,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最后,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说道:“既然考完了,就先去休息或者玩一会儿,等其他人考完后,我们就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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