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楚国公。”
看到眼前之人,慕子清下意识就想喊出来,但被她及时止住。
而苏长歌听到她这么称呼自己。
心中不由感到怪异。
但大庭广众下也不能戳破她,只能等回去再好好收拾这不孝徒。
随即,苏长歌注意力转向严院长。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老腐儒。”
“圣贤本意,就是毁在你这等虚伪卑劣的腐儒身上。”
苏长歌开口,语气冷肃。
他站出来,不单单只是为慕子清出头,还有全天下的女子。
圣人者,一视同仁,笃近而举远。
即便改变不了男尊女卑的事实,但女子亦是百姓一员。
苏长歌自忖做不到像圣人那样视苍生为刍狗,不分远近亲疏,皆一视同仁,但在态度上,无论男女、老幼都不该被区别对待。
区别对待的是行为善恶。
而不是人本身。
此时,随着苏长歌声音响起。
严院长眼中闪过喜色。
他巴不得苏长歌站出来跟自己争辩。
在男女一事上,他不管是道义,还是道理,都占据绝对的制高点。
“圣贤本意?”
“女子无德便是才,此话出自百年前的大儒之口。”
“男子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
“自古以来,聪明女子失节者多,乃为矜饰骛名,反倒不如目不识丁的村姬田妪,守拙安分之为愈,尚不致贻笑于大方也”
严院长义正言辞的说着。
但就在他说话间。
苏长歌脸上露出几分不屑之色。
“老腐儒,你口中所言大儒,与你不过是一丘之貉罢了。”
“女子失节与聪慧何关?此乃德行之失,莫非女子读过书,明悟圣贤之道后,就一定会失节?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试言,自古以来贪赃枉法、鱼肉百姓之官,皆读过圣贤书,考过科举。”
“那难道因此天下百官就不读书了?”
说到这,苏长歌冷笑道:“百年前那位腐儒,牵强附会、以偏概全之谈。”
“如茅厕之粪,臭不可闻,可到了你这,却奉为芍药,自以为芬香,用来欺压世间女子,这莫不就是物以类聚,臭味相投?”
声音响起。
宴会场上瞬间陷入死寂。
众人没想到。
苏长歌不仅批驳严院长,而且干脆连百年前那位大儒也一起批驳。
但不知为何,听起来好爽。
尤其是在座的女子。
看着眼前那道傲然挺立的身影,眼神中不自觉带上敬意。
千百年以来,苏长歌是第一个在大庭广众下,站出来替她们辩解的儒生,将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座大山从她们身上搬掉。
一时之间。
不少官宦之女芳心暗动。
而严院长这边。
听到苏长歌一口一个腐儒,将污秽之物视为芍药,整张脸瞬间气成猪肝色。
要不是陛下在旁边,他甚至恨不得上前与苏长歌以命相搏。
只是,苏长歌却不想就此放过他。
既然提到了女子。
索性借此机会,正圣人之意,替世间女子将另一座大山给搬掉。
“文圣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此言之意,不在于女子、小人,而在养之一字上。”
“其中所指的女子,非是所有女人,而是家中姬妾,小人亦非品行卑劣之徒,而是家中仆役,妾视仆尤近,故女子在小人前。”
“因其指仆妾,故称养。”
“文圣此言,乃是齐家之论,君子御家中仆妾,因不近不远,执中而行。”
苏长歌声音朗朗。
他行此事,不是想要男女平等。
因为那根本不现实。
原因很简单。
养。
男人之所以地位比女人高,就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女人几乎全靠男人养。
即便是出卖身体,买家也是男性。
同时,田地需要耕种,而女人的体力明显偏弱,在这种情况下,男人地位自然而然要比女子高,这点谁来了都没有。
苏长歌对此也不反驳。
但将女子和卑贱无耻的小人挂钩。
轻贱女子。
这就未免太不讲道理。
苏长歌所行之事,皆是为了造福百姓,而女子占了天下百姓将近半数、
焉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作视若无睹。
然而,他的声音才刚落下。
孔兴儒坐不住了。
苏长歌竟然妄图篡改文圣之意。
若是让他一个人就坐成了。
那日后还真就没孔家什么事,圣人之意全由他的心意来定。
“胡言乱语!胡说八道!”
“苏长歌,你这分明是妄拟天心为己心,故意歪曲圣人之言。”
随即,孔兴儒开口。
走到苏长歌面前怒声呵斥。
“易经曰,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刚柔断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变化见矣。”
“乾道成男,坤道成女。乾知太始,坤作成物。”
“由此可见,男贵女贱早有定论。”
“先祖承袭古之圣贤。”
“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来阐述易经,告诫后人。”
“此乃圣言,岂容你随意歪曲!”
锵锵有力的声音响起。
一时之间。
在场众人心头猛地一震。
包括老皇帝在内,均是惊讶的看着苏长歌和孔兴儒两人。
没想到,一个当世之圣,一个大成至圣先师后代,两个人居然直接在宴会上明火执仗的对峙起来,半点面子都不留。
然而,相比之下。
孔兴儒似乎要更占道理一些。
男尊女卑,男贵女贱,这在易经当中说的再清楚不过。
其次,孔兴儒承袭衍圣公。
莫说是当今之世。
就算是亚圣、礼圣、董圣、朱圣,在文圣之言上,他们也得依从孔家意思。
毕竟对方是文圣后人,而且千古以来流传在世上的文圣经典,其注释皆是以孔家为主,昔日不管是亚圣、礼圣,还是董朱二圣。
他们在成圣前,都到鲁地文庙内请教过孔家弟子。
当然,若苏长歌真的成为圣人。
一字一句代表天意。
那说不定还可以跟孔家争夺文圣之言的解释权,但是现在还有些稚嫩。
此时,台下的人议论纷纷。
“叔父,你觉得苏圣能辩赢吗?”
孟静出声询问叔父孟德。
“很难。”
孟德无奈的摇了摇头。
作为亚圣世家,一直坚持以民为本,他自然希望苏长歌能辩赢。
只不过,对方乃是至圣先师的后人。
而且还搬出易经之言。
苏长歌虽然是当世之圣,但只是尊称,不是真的圣人,无法动用天地伟力。
在这种情况下,即便其舌绽莲花,口若悬河,对方皆可假圣人之意,一言以蔽之,到那时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各执己见。
毕竟男女这问题说不太清。
真要闹起来。
因为男强女弱的形式,到最后肯定还是苏长歌吃亏。
“那可怎么办?”
闻言,孟静眉头顿时紧锁。
他是想要苏圣赢的。
不是崇拜偶像,而是单纯觉得苏圣所言有理,更贴合大道。
但孟静也知道,只凭自己感觉,说出去只会惹人耻笑,必须要有让他人足够信服的说词和证据,方才能赢下这场争辩。
此时,孟德听到侄子的询问。
怪异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办?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此刻在台上争辩的就是我了,哪里还有苏圣什么事?
不过孟德还是给出了一个办法。
“文圣亲临或许还能赢。”
话音刚落。
孟静不由翻了个白眼。
文圣要是能亲临,我还要问你?直接请文圣本人来当裁判作答不就好了。
正想着。
一道嗤笑声从旁边响起。
“不知为不知。”
“文圣早已过世上千载之久,若能亲临还要你废话?你咋不说文王亲临呢?”
不远处,荀家的荀亮出声讥讽。
一时之间。
孟德整张脸不由涨红。
本来只是想敷衍下侄子,谁知竟被人听了去,而且还是荀家的人。
只是,面对荀家子弟他不想服输、
于是颇为嘴硬的回了句。
“说不定就来了呢。”
声音刚落。
孟德就立即后悔了。
但话已说出口,他只能强装镇定之色,目光转移到苏长歌身上。
荀亮则是奚笑的瞥了他一样,也没去刻意嘲讽,准备等下再打脸,而孟静则是拉着家族子弟,不声不响的拉开与叔父的距离。
自己这叔父,其他的都好。
唯独嘴实在太硬了。
明摆着不可能的事情,还要抬杠,上赶着送脸过去给别人扇。
正想着。
此时,台上苏长歌的声音响起,孟静的注意力马上被吸引过去。
“衍圣公,你也懂易经?”
苏长歌故作惊讶,仿佛这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听到他这语气,孔兴儒气的牙痒痒,这就跟有人说‘你也读过书?’一样,自己身为文圣后代,怎么可能没读过易经?
只是孔兴儒也不敢说精通。
毕竟在五经当中。
易经居于首,有着与天地准,故能弥纶天地之道的美誉。
文圣的诸多言语都与易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旦说精通易经。
苏长歌万一出题考校答不出该怎么办?
于是,孔兴儒淡淡出言道。
“略懂。”
话音刚落。
就见苏长歌摇头叹气的说道。
“难怪尔会出此谬言。”
“只是略懂,就敢在人前阐述易经之语,以己心揣度先王之意。”
伴随声音响起。
孔兴儒的面色瞬间铁青。
此时此刻,他方才体会到严院长的那种憋屈郁闷之情。
自己不过是谦虚之词。
可这苏长歌却一副咄咄逼人之势。
毫无半点君子气度可言!
只是,苏长歌从来不会刻意去装正人君子,而且君子气度也要看对谁。
如若是作女干犯科、鱼肉百姓、欺压良善、流毒苍生之人,还讲个锤子的君子气度,对这类恶人,压根不需要那么客气。
随即,苏长歌继续出声。
“天尊地卑,乾坤定矣。卑高以陈,贵贱位矣。”
“此句出自易经·系辞上传。”
“而易经之道,一阴一阳,阐述天地万物之理,其上之言莫不如是。”
“又有言,古者伏羲氏之王天下也。”
“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始作八卦,以通神明之德,以类万物之情。”
“由此可知。”
“纯阳卦为乾,纯阴卦为坤,亦是因天阳在上、地阴在下。”
“天尊地卑,若按照你解释的苍天尊贵,大地卑贱来推理,那应该占得乾卦为吉,占得坤卦为凶,如此岂不滑天下之大稽?”
苏长歌言辞振振的质问道。
易经之说。
在前世虽未被完全钻研透,但站在无数前人的肩膀上,学起来可谓事半功倍。
这时,孔兴儒听到此话。
面色不由一滞。
他虽然将四书五经烂熟于心,但其上道理一直都是听族内长辈教授。
而他也一直没去刻苦钻研过易经。
毕竟易经虽是五经之首,但其上内容多是卦象,晦涩难懂,因此唯有礼记、春秋、尚书这类圣贤之言,方才是真学问。
不过转瞬间,孔兴儒便回过神来。
“任凭你舌绽莲花。”
“可古之圣贤皆是如此诠释‘易’之精要,你的解释不过是你一家之言。”
孔兴儒开口。
他知道在易经上不是苏长歌的对手。
索性直接搬出历代圣贤。
我说不过你,但我说的都是圣贤之言,你反驳我就是反驳圣贤!
很无耻。
但这招也很管用。
只不过,听着对方强辩,苏长歌却是不屑一笑。
“古之圣贤皆如此?”
“文圣、亚圣、礼圣三人何曾说过这样的话?”
“唯一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亦被尔等不肖子孙曲解。”
“文圣自幼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提倡‘仁、孝’之道,仁者,人也,一视同仁,既是同仁,又为何会轻贱女子?”
“孝道则是侍奉父母。”
“文圣乃至孝之人,他会觉得抚养自己长大的母亲卑贱吗?”
“亏你还姓孔。”
“竟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你也配做文圣子孙!”
苏长歌直接怒声开骂。
他心中是真憋着火。
这番话其实他很早就想说,只是以前没机会,身份地位也不够格。
文圣,万古师表,大成至圣先师,为众生开辟儒道,但子孙后代却像是寄生在他尸体上的蛆虫,败坏他的名声,曲解他的言意。
像这样烂到流脓的孔家。
就该正本清源。
将那些蛆虫从全部整顿肃清,省的他们打着文圣的旗号流毒世人!
也就在这一刻。
苏长歌义愤的声音响彻整座会场。
所有人瞬间呆愣在原地。
不可思议的看着苏长歌,不敢相信他竟然说出衍圣公不配做文圣子孙的话。
而孔兴儒脸上则是难以抑制的愤怒。
你苏长歌算什么东西!
别人尊称你一句当世之圣,你就真当自己是圣人了?
而且就算是圣人。
除了文圣。
哪个有资格开除自己的孔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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