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数日。
经常有儒生上门向苏长歌请教。
他都一一应了下来。
不是为了扬名,而是在与对方阐述道理,或者听他人辩论道理的过程中。
自身也会生出诸多感悟。
毕竟做学问,就跟造车一样,若只是想当然的认为自家道理独步天下,无异于闭门造车,所造之车是否符合时宜全靠运气。
更何况。
苏长歌从不认为自己是第一聪明人。
他只是站在伟人的肩膀上,眼界要比这个时代的人看的更为长远些。
但一个人不能单单只是目光长远,
还要擦亮眼睛看清脚下的路,脚踏实地的走好每一步,苏长歌从这些俊才英杰身上,能一窥自身目光所不能及之处。
很快,到了中秋文会当晚。
皎洁明月,悬挂于夜空之上,洒落熠熠清辉,为人间披上一层银装。
大地上,万家灯火点亮。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
百姓们携子带女走上街头,有说有笑,一副繁荣热闹景象。
街道上,商贩们吆喝声不绝于耳,有卖吃食的,譬如糖葫芦、龙须酥、桂花糕等,还有耍花枪、踩高跷,唱大戏、灯影戏...
其中最多的。
自然是卖月饼和柚子的商贩
月饼,又名团圆饼。
而柚子外形浑圆,象征团圆,柚又与佑谐音,代表希望月神护佑的美好意愿。
此时,苏长歌带着清玄和墨寒瑛两女走在街上,前往学宫参加宴会,但不时会停下来驻足围观,亦或者等两女买些吃食。
人间烟火气。
最抚凡人心。
单是看着这副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景象,便让人感到一种生之乐趣。
很快,在不急不缓的步伐当中。
苏长歌来到学宫门口。
抬头望去。
朱圣题言仍在,但门口悬挂的太学院一匾,已经换成了大晋学宫。
忽然,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夫子,你怎么来这么晚?”
苏长歌转目看去。
只见赵恒、沈福、柳咏等人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统一的素色儒袍,胸口之处,还纹着个紫金色的‘苏’字。
看到这一幕,苏长歌神情一滞。
不过好在虽然有些尬,但尚且在可以接受的程度。
“为师在路上耽搁了点时间。”
“对了,你们这身衣裳是谁的主意?”
苏长歌开口询问,想知道自己的弟子当中,谁是那个大聪明。
声音刚落。
柳咏便自告奋勇站出来。
“夫子,是徒儿的主意。”
“将您的姓纹在衣服胸口,代表您永远在弟子们的心中。”
柳咏谄媚的说着。
闻言,苏长歌深深的看了眼大聪明,没有出言训斥。
只能说整尬的还是你有一手。
上次我的神。
这次又搞出个联名款,就不能含蓄内敛点,哪怕实在不行纹图案也好啊。
“子清呢?她在何处。”
随即,苏长歌岔开话题。
知道今日是慕子清的生辰,他早就备好了礼物,算是做老师的一点心意。
“夫子,阿姐在里面。”
听到此话,慕子白走上前解释。
“嗯。”
“那我们也进去吧。”
苏长歌点了点头,毕竟是女眷,不能如赵恒等人这样随便乱跑。
但话音刚落。
柳咏却是开口拦下他。
“夫子,您先别急。”
“弟子特地为您准备了一首诗,用来表达弟子对您的崇高....”
不等他说完,苏长歌便迈步朝学宫内走去,没办法,这弟子太会整活了,万一来首尬诗,听完后估计得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而此时,见夫子走的如此匆忙。
柳咏面露遗憾之色。
本来还想着作诗赞美夫子,表达崇高敬意,并向夫子展示自己如今的文采。
但可惜,夫子心中只顾着慕子清。
柳咏面露遗憾之色。
本来还想着作诗赞美夫子,表达崇高敬意,并向夫子展示自己如今的文采。
但可惜,夫子心中只顾着慕子清。
不过也无妨,等下人多,念出来夫子的脸上更加有光。
如此想着。
柳咏快步跟上众人步伐。
......
学宫内。
华灯明昼,燕管秦箫,文人墨客生觥筹交错,面露欢愉之色。
苏长歌带着弟子一路走来,不知听了多少声问好,身后的人也愈来愈多,待来到宴会主场时,身后足足跟了几十人。
宴会的主场空间很大。
皇帝、太子,还有皇子和公主坐在搭好的看台上,气度雍容华贵。
而下面的读书人。
有人在对弈,有人在比试投壶,有人在吟诗作赋、抚琴弄画,好不热闹。
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喊了一句。
“楚国公来了!”
刹那间,刚才还热闹的氛围顿时一静。
众人纷纷放下手上之事,左顾右盼,寻找苏长歌的身影,一刹那,无数双目光汇聚而来,就连台上的老皇帝、太子也投来目光。
见状,苏长歌面不改色。
抬步朝前走去。
身后的赵恒等人,脸上虽是云淡风轻之色,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很快,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台前。
“学生苏长歌,见过陛下。”
苏长歌朝老皇帝行礼后,又转头看向太子,“见过太子殿下。”
“入座吧。”
老皇帝笑着指了一近处。
这赏月文会,是他临时起意而为之,想要收揽天下士子之心。
毕竟新儒、旧儒已分,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定,他必然扶植个新势力起来打压旧势力,而苏长歌就是新儒的魁首。
一旦功成。
对大晋江山而言无疑是脱胎换骨。
“谢陛下。”
苏长歌点头应了一声。
随后,转头看向身边的弟子,说道:“尔等自凭心意。”
“嗯。”
赵恒等人笑着应了一声。
台上不是天潢贵胄,就是显赫公候,他们父母也在其中,能放得开才怪。
既然夫子说自凭心意,也就是可以放开了玩,正好,他们这些天结识了诸多俊杰,说话又好听,个个是人才,性格十分合胃口。
于是他们便一同走下台。
而清玄和墨寒瑛两女,则陪苏长歌坐到位子上。
拿出一张棋盘。
躲在后面。
一边吃着干果零食,一边对弈。
苏长歌也没闲着,才刚坐下,就有人过来攀谈、敬酒。
这些人大多都是苏派官员,亦或者勋贵,特地跑过来敬酒,关系又不错,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美酒一杯杯的下肚。
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轮几十杯喝下来。
苏长歌的意识虽然清醒,但面颊微醺,陶醉在这热闹的节日氛围当中。
也就在这时。
一道身姿曼妙的倩影闯进视野。
“夫子。”
苏长歌循声望去,目光一怔。
只见慕子清一袭素色流仙长裙,身披青丝薄烟纱,用一条白色织锦带将纤纤楚腰束住,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簪子,冰肌玉肤,白腻若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
娇美处若粉色桃瓣。
举止处有幽兰之姿。
恍然间,苏长歌好似见到月桂树下清冷的绝色仙子。
但旋即他便褪去醉意,眸子恢复清明。
“子清。”
苏长歌打了声招呼。
而慕子清看着一向稳如泰山的夫子竟也会失神,樱唇轻轻翘起。
如此,也不枉她精心打扮良久,就算在感情上胜不过鱼幼薇,慢了一步,她也要将自己最美的容貌留在夫子记忆中。
“我来为夫子斟酒。”
慕子清说完。
跪坐在苏长歌身边,提起酒壶为其倒酒,接着又给自己满上一杯。
“今日是你生辰,为师敬你一杯。”
此时,苏长歌端起酒杯。
慕子清今日的容貌打扮着实惊艳。
比之幼薇亦不遑多让。
“谢夫子。”
慕子清气吐幽兰。
随即,浅葱般白嫩的玉手举起酒杯,与苏长歌对饮。
一杯美酒入喉,苏长歌自是不会忘了给弟子礼物,从袖中取出一根平平无奇的玉簪,以及一盒用上好紫檀木盛放的胭脂膏。
“为师也不知你喜欢何物。”
“这玉簪是为师用玉石亲手打磨,可惜雕工不行,有些粗糙。”
苏长歌开口。
他本是想挑选一根玉簪相送。
但在街上逛了一圈,也没见到合适的,索性买了块上好玉石自己动手雕刻。
不过显然。
苏长歌高估了自己动手能力。
水洗打磨还好。
但最后的雕刻却不如人意,于是最后只得刻了个清字上去。
“无妨,弟子喜欢此物。”
听着解释,慕子清不禁莞尔,伸手接过簪子,看着上面的清字,心中一喜。
只要是夫子送的东西。
她都喜欢。
见状,苏长歌只当她在劝慰自己,心中直夸懂事。
随后打开胭脂盒,自豪的说道:“这盒胭脂,乃是为师用上好的胭脂,拧出汁子来,淘澄净了渣滓,配了花露蒸叠成的。”
“只需用细簪子挑一点儿抹在手心里,用一点水化开抹在唇上。”
“手心里剩的,就够打颊腮了。”
做这盒胭脂有些坎坷。
但好在有清玄和墨寒瑛相助,只要管饭给钱,她们愿意将脸贡献给苏长歌来试。
“多谢夫子。”
闻言,慕子清道了声谢后。
低头看向胭脂盒。
用指头在上面轻轻滑了一下,放在鼻尖一嗅,一股别样的清香袭来。
随后一捻,脂粉细腻,不似别的粉青重涩带,而是轻白红香,四样俱美,这让她心中一甜,这可是夫子精心为自己而作,独一份。
“你喜欢就好。”
见弟子喜欢,苏长歌暗暗松了口气。
他也是第一次送女子礼物。
虽然他也觉得心意到了就可以,但弟子喜欢自然是再好不过。
而在不远处。
苏子由看到弟弟这边的动静后,不着痕迹的朝卫国公走去。
虽然眼下弟弟只对鱼姑娘有意思。
但男人嘛。
三妻四妾很正常,又不是强娶强嫁,正妻、旁妻全凭弟弟心意。
再者,郎有情,妾有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在一起,自己先过去跟准弟媳家打好关系,将来谈婚论嫁时也好商量。
但就在这时。
坐台上,老皇帝的声音突然响起。
“朕登基四十三载。”
“虽励精图治,勤勉执政,但时至今日,江山才略有起色。”
老皇帝站起身,对着面前众多读书人高举酒杯,言道:“而今,正值中秋赏月之宴,汇天下俊才与朕开怀同饮,喜不自胜。”
“但既然是文会,自当以文为乐。”
“朕设有三题。”
“每一题凡能夺得头筹,令在座诸位心悦诚服者,朕自有重赏!”
刹那间。
锵锵有力的声音响彻整个会场。
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消失。
饮酒取乐,谈笑自若的众人目光亦是看向皇帝,眼中亦是闪过热切。
世上有几人不想功成名就,又有几人不想崭露头角?
如今陛下出题,又是在天下才俊,太子和苏圣面前,只要夺得头筹,一朝便能扬名立万,将来的仕途也会更加坦荡。
也正因如此。
不少人的呼吸声都不由加重。
台上,苏长歌将这一幕收入眼底,嘴角一挑,不是嘲讽鄙夷,而是倍觉欣慰。
追名逐利谁不想?
他自己也想。
只是反对那些为了一己之私,一己之利,通过加害他人谋取利益的手段。
名、利,要在道义、道德、律法的底线下,凭借正当的手段去争取,就譬如现在,依靠自身才华,堂堂正正的取得名利。
老皇帝看着台下蠢蠢欲动的才子,脸上同样露出一抹笑意。
他之所以出题考校众人。
一是为了在诸多才俊中筛选出优异者,二就是选出这股新势力的领导者。
魁首自然是苏长歌,无人可以撼动。
然而,一个势力,不可能魁首事事亲力亲为,去调动所有人,就跟朝廷官员一样,永远大官员管小官员,小官员再管更小的官员,一级管一级。
可在最开始。
同样是人,为什么你在我上面?
此时,若单凭他一句话。
那肯定会有很多人不服,毕竟鲜少有人一开始就认为自己比别人差。
而如今,正好借着这个机会。
通过文会试题。
选一批较为服众的小头目出来。
这样虽然还是会有异议,却小了很多,最重要的是,他们是自己提拔的。
即便在信任苏长歌,但为君者,赏罚之权必须握在己手,新党骨干上台,他们可以敬重苏长歌,但也必须要敬重皇帝。
心想着。
老皇帝朝身边随侍挥了挥手。
随侍瞬间心领神会。
下一刻。
从身旁小太监端着的托盘上,按从右到左的顺序拿起第一份卷轴。
随后,在众人的目光下将其打开。
“第一题!”
“以月为题,做诗词歌赋!”
尖细的声音响起。
在场众人纷纷抬起头,望着夜空中澄净皎洁的明月,不由神往。
而对于此题,大部分人都很有信心,毕竟正值中秋祭月,一年当中月华正浓之时,如今大好月色就在眼前,岂能不诗兴勃发。
只不过,还未等众人在美轮美奂的月色下沉浸太久。
一道声音打破了这股韵味。
“楚国公。”
“本相听闻你座下有七名弟子,天资聪颖,受你悉心栽培。”
“众所周知,楚国公你是文坛魁首,既如此,想来弟子也不会差到哪去,其中定有擅长诗作之人,如今值此赏月之宴,陛下、太子殿下,以及天下才俊皆在。”
“不妨就以陛下之题赋首诗词。”
“这样即可彰显楚国公你在教化之道上的功绩,也能让在场诸君开开眼界。”
秦辅开口。
目光灼灼的盯着苏长歌。
他承认苏长歌很强。
在文采一道上,大儒、天地大儒都未必有把握能胜过他。
但自身强,不等于弟子也强。
只要苏长歌推脱。
秦辅反手就立即让严院长带弟子过来,当众打苏长歌的脸。
毕竟你弟子不行。
那就足以说明你在教化方面不行。
而教化,同样是儒道最看重的东西之一,更别说如今争的就是教化之所。
只要能证明苏长歌教化功底不行。
那么便可以制造舆论。
抨击朝廷新成立的大晋学宫,如此,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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