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小庙里阴风阵阵,老旧的门窗不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邓万水坐在飘忽不定的烛火前,两眼出神。
吱呀——身后的门被缓缓推开,邓万水一个激灵,哆嗦地拔出剑来:“是谁?!”
“施,施主!是小僧!住持让我给几位送来斋饭。”小和尚被对方的反应吓了一大跳,他险些将手里端着的斋饭给摔了。
好在时素雪及时上前来接过饭菜:“多谢小师傅了。”
小和尚连道不敢,行了个礼立刻逃命似的离去了,时素雪轻叹一声,将饭菜放在桌上,看向邓万水说道:“邓公子不必如此紧张,官兵都在朝着西边搜寻,我们此刻很安全。”
“我知道......”邓万水极力想要表现得平静一些,但就连双儿都看得出,他是在故作镇静。
金水寺的住持显然是早上的时候被吓到了,这会也不敢怠慢,不但给几人准备好了房间,还供上了斋饭。
“阿弥陀佛。”
老住持一个人在房中念着佛经,敲着木鱼,小和尚轻手轻脚地进来:“师父,斋饭已经送过去了。”
闻言,老住持停下手中动作,点了点头问道:“好,那些人可有为难你?”
“......没有,”小和尚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位公子虽然有些不近人情,但那两位姑娘确实明白事理的。”
“阿弥陀佛,”老和尚又念了一遍佛偈,不无担忧地道:“但愿他们不要生事,咱们这小庙,是真的经不起风浪啊。”
一大一小师徒俩正长吁短叹着,屋外传来了人声:“灵元师傅可在?”
听得这陌生女子的呼唤,小和尚一愣:“师父,有人找你。”
老住持也是一头雾水,他出了门,见隔壁的两位姑娘也一同出来了,听那时素雪说道:“我听见有人在院中呼唤,出来看看。”
实则是一点风吹草动就让邓万水惊恐万分,为了安抚对方,时素雪和双儿才不得已出来看看情况。
“阿弥陀佛,搅扰各位施主了。”
老住持对两人一礼,然后到了外院,见到了来者,也是一位姑娘,他不由得好奇道:“这位施主,不知所来为何?”
而时素雪和双儿则更加吃惊,因为来的人正是她们的师姐裴瑕。
裴瑕见到两人也是惊讶的,她此行是受了帕子铺的王婶娘所托,来金水寺送几件僧衣,据王婶说,金水寺香火冷清,两位师傅过得拮据,她也曾来此地烧过香求过佛,所以想送些衣物,就当是还愿了。
白日里,裴瑕以帕子铺为借口搪塞了计千里,为保不出差错,她后来便又去了一趟铺子里,正巧遇见王婶娘托付她此事,所以她才会这时候前来。
见到两位师妹也藏身于此,她略微沉默片刻,装作与对方不相识,将手里的包裹交给住持,说道:“灵元师傅,这是北城帕子铺的王婶娘托我带来的,都是些日常穿的衣物,还请收下。”
“原来是王施主所赠,老衲感激不尽。”老住持恍然,然后邀请裴瑕进寺:“施主一路辛苦,还请进来喝些茶水吧。”
裴瑕隐晦地看了一眼边上沉默不语的两位师妹,摇头拒绝了,她道:“灵元师傅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天色已晚,我不便久留,告辞了。”
“阿弥陀佛,施主慢走。”老住持将裴瑕送到了寺外,看着她离去后,才转身带着包裹回了厢房。
见此情形,时素雪倒是并未觉得有什么,反倒是双儿有些难以接受,裴瑕见面不与她们说一句话,装作不是认识的样子,有些伤到她了。
“走吧,我们回去。”时素雪拉上双儿回了厢房,邓万水剑不离手,见到两人安全归来,才勉强放下心来。
众人不曾知晓的是,在当初几人曾经躲藏过的刘老三家中,此刻正哭声震天,妇人刘氏抱着丈夫的尸体泪如雨下,两个懵懂的孩子也是嚎啕大哭。
“刘氏......唉,作孽啊。”里长本想安慰两句,但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当初刘老三收留了钦犯一行人,后因锦衣卫查到此地,他为保全家人,供出了这些消息,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谁能想到,那江湖客竟去而复返。
今天白日里,邓万水忽然冲进刘老三家中,怒骂其不分黑白,弃明投暗去做朝廷的走狗,竟然还敢出卖他们。
刘老三见他杀气腾腾,自然是磕头赔罪,说他尚有一家老小需要照顾,不得已如此,请求邓万水看在往日交情上,饶过他这一次。
但邓万水不答应,悍然拔剑将其杀害,还是当着他的妻子刘氏的面杀得,刘氏惊吓过度,昏了过去。
邓万水并未对刘氏下手,杀了刘老三之后就悄悄遁走,后意外撞见刘家两个孩子,他担心暴露,遂将两个孩子抛入一口枯井之中。
因此前刘家包庇钦犯一事,村里其他人都是绕着他们走,一时半会根本无人知晓这里发生的事情,直到有人路过那口枯井边,听到了孩童啼哭,才惊觉不对。
邓万水慌乱之下胡作非为,被他抛下井的两个孩子,有一个折了手,另一个磕破了脑袋,被村民救上来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间,将来恐怕都会留下后遗症。
村民一开始以为是孩子贪玩,可当他们带着孩子回了刘家,才发现刘老三的尸首都凉透了,他们叫醒了刘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险些又叫她昏厥过去。
折腾了好一会,刘氏才好不容易接受了丈夫被杀,两个孩子也横遭劫难的事实,如今村民帮忙收敛了刘老三的尸身,但关于报官与否,大伙都有不同的看法。
其中一位婶子说道:“刘家的,你听我说,你男人死得惨,可你还有孩子要照看,那江湖上的人都狠心,你若是去报官,万一他再来一次,该如何啊。”
另一汉子立时反对道:“嫂子怎可如此说话,难道刘老哥就这么白死了吗!”
刘老三虽脑子不清楚,和钦犯有了干系,但终究和他们是一个村子里一块长大的,他家出了这么些惨事,大家都很难过。
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态度各不同,里长也犯了难,他对刘氏说道:“刘氏,如今这情形,还是你自己拿主意吧,若是要报官,我与你一同去衙门说明情况,若是不报......那大伙就准备准备,先把刘老三的后事给办了。”
刘氏哭得不能自已,但还是下定了决心:“我要报官!那姓邓的丧心病狂,我就是死,也不能叫他好过!”
“唉,既然刘氏你这么决定了,那就走吧。”里长点点头,让人牵来牛车,一行人准备进京报官。
当夜他们就到了地方衙门,说明清楚情况之后,县令也不敢大意,事关朝廷钦犯的大案,他不敢自专,立刻飞马呈报顺天府。
顺天府接到消息,也不敢私自行事,毕竟这里头还和锦衣卫有关联,于是这事又转到了北镇抚司。
于是,锦衣卫震怒,敢情他们沿着路往西边搜,都快摸到恒山底下了,结果这群人居然玩了一手灯下黑,藏在了京师里,甚至如此目中无人,还敢在他们眼皮底下杀人。
崔一笑立刻就怒了,当即召回所有外出的弟兄,同时照会顺天府,大举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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