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杀戮失去了意义,所谓的正魔也就没有了分别,不过人这种东西,之所以能够和野兽区别开,总归还是有点道理的。
乔十方的脸色很难看,自从皇甫小媛出事开始,他的脸色就没有好过,只是到现在,看着皇甫玉书一人一剑,几乎将整个战场化作人间炼狱,他的心情又怎么会好得起来。
正魔双方,死多少人,他一点都不在乎,可问题是,即便是要杀,那也该是锦衣卫去下手,皇甫玉书现在这么做算什么?
想要拿下江南一地,单靠锦衣卫的武力是不够的,皇甫家的人望必不可少,可让皇甫玉书这么一杀,他还有什么牌可打的。
“这个疯子,他想干什么!”
乔十方两只手在头发上一顿乱抓,他烦躁地将手里的千里镜摔了个稀烂,怒骂道:“这个该死的贱徒,他怎么敢,他怎么敢!”
乔十方的怒火不无道理,他和皇甫家的勾连由来已久,其中牵涉的人和事,细较起来,怕是一晚上都说不清楚。
本以为该是最稳妥的一环,偏偏就是这里,朝着那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皇甫玉书十步杀一人,不论男女,不论老幼,不论正魔,一剑刺去,便是多一人躺下,连那狡黠的月光都仿佛沾染了血腥的颜色,变得憎恶可恨起来。
“......该收网了。”
火气发干净了,乔十方好好整理了一番扭曲的面庞,对着身旁的百户吩咐道:“去把人手布置一下,等他们狗咬狗完了,一起处理掉,传令去吧。”
“属下领命。”那百户退下后,立刻飞书给其他几位千户。
乔十方最后看了一眼战场,毫不犹豫地转身,路过陆寒江身边时,他停了下来,道:“陆兄,事到如今,这江南的谋划怕是不成了,索性杀个干净,也好过让其他人来摘桃子。”
“贤弟自己决定便是。”陆寒江风轻云淡的模样,似乎对乔十方做任何决定都不加干涉。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乔十方略有些意外,不过,不管是陆寒江打算雪中送炭,还是另有私心,此刻他肯合作,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了。
“陆兄也快些离去吧,那皇甫玉书不是现下你我可以匹敌的。”
乔十方说罢,便招呼人手迅速离去了,亡羊补牢,虽说为时已晚,但总好过什么也不做。
“大人,我们该如何行事?”
等到乔十方走后,边广才递过去一个包裹,低声问道。
陆寒江从包裹中拿出了风衣和斗笠,穿戴好了,说道:“乔千户不是说了吗,该收网了。”
“属下明白,只是——大人,上头该如何交代?”
即便是边广,这时候也忍不住犹豫,倒不是他对陆寒江生出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是这件事,若是做了,少不得天下震动。
“你知道什么了?就要交代?”
陆寒江稍稍偏过脑袋,淡淡地瞥了眼边广。
边广浑身一震,立即跪伏在地:“属下多言,属下该死!”
陆寒江抖了抖衣袍,也不理会地上的边广,运气轻功飞踏而出,如一只黑色的大鹰,扑向那血色的大地。
......
如今的战场上,已经分不清谁是正,谁是魔了,盖因那皇甫玉书来了,都是一通乱杀,无论正魔,能逃地早都已经逃了。
留下的不是那被伤了腿脚,便是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麻木,手里还拿着兵器的人,屈指可数。
魔道一方的天冥手被废去一臂,丧家之犬似的逃命去了,雪罗刹和百毒翁更加不堪,连出手都未曾,见了那皇甫玉书杀得起劲,匿了身形便遁走。
此刻留在这里面对这皇甫玉书的,只有三刘剑客。
“皇甫玉书,你竟如此心狠手辣,连那正道之人居然也不放过。”刘大身负十多处剑伤,却并未伤及要害,此刻还能有余力口头上说道两句。
“正魔正魔,何必分得那么清楚,死后都是一坡黄土。”皇甫玉书皱着眉头地绕开了一具横死的尸体,这一场屠杀对他而言更像是洗礼,比起最初那圣人般的毫无波澜,现在他表现出的情感,生动了许多。
“说得不错,”刘大难得露出一丝笑意,道:“没曾想皇甫先生居然有如此风采,若是换个身份,我等必是要与你以剑论道一番。”
“在下却不知,究竟是何时得罪了你们三位。”皇甫玉书的笑容一尘不染,正如他手中的琼楼,虽杀了无数人,但却不留滴血片污于身。
“你杀了我们师父,”一直沉默寡言的刘二开口说道:“此仇不同戴天。”
“这倒是奇了,”皇甫玉书讶然道:“莫非那红尘客的手脚,不是被你等所废?”
刘三冷笑着看向皇甫玉书说道:“自然是我们兄弟废了师父,可是师父他老人家惜命地很,绝不可能自尽,所以必是你们杀了他。”
多年前,救下了被三刘剑客挑断了手脚筋的红尘客之人,正是皇甫家。
“这倒是未曾想到。”
皇甫玉书摇摇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提剑攻去,和三人战到一块。
三刘剑客虽然有着剑阵这般大杀招,但那皇甫玉书内力雄厚,且剑法诡奇,这天道三剑只一击便断了那天冥手一臂,即便有尹之邪轻敌在前,这招式也太过骇人。
三刘不敢冒进,只是不断寻找时机,一步步探寻那皇甫玉书的底线,就在几人战至焦灼,皇甫玉书的脸色忽然一肃,他剑式突变,只一招便将三人击飞。
“不知是哪位朋友到来?”他沉声问道。
啪啪——
稀疏的掌声响起,斗笠遮面的陆寒江一步步从那黑夜之中显露身形,他换了那低沉的声线,道:“皇甫先生了不起,这三位也算魔道好手,在你手下竟如稚童一样被玩弄。”
这一声赞倒不是刻意奉承,在陆寒江见过的人之中,除却指挥使孟渊,恐怕也就只有那死掉的刀王李鬼手能够和这皇甫玉书掰掰手腕了。
“狂妄!”
气血上头自然不会是皇甫玉书,以他的眼力竟丝毫看不出面前这人的深浅,这让他心下的戒备提到了最高。
怒而暴起的是刘二,他一剑刺向那陆寒江,却被一招空手夺白刃给惊得愣在了原地。
准确地说,陆寒江是两指夹住了他的剑身,然后运起内力将那剑直接给折了。
“什——!”
刘二惊惧交加,那鬼魅一样的身形动作快到他根本反应不及,只是眨眼的时间,陆寒江便已经绕过了他,而那断掉的半截剑,却留在了他的心口。
“二弟!”
“二哥!”
刘大和刘三目眦欲裂,他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兄弟之情早已超越了生命,见兄弟被当场格杀,如何不怒。
更何况,这还不是历战之后身亡,而是被人当作了挡路的石子,烦人的虫子般,随手便拍死了。
陆寒江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对剩下那二刘道:“我此来是为寻皇甫先生,与你二人无关,请吧。”
这口气,像是在打发客栈的小二,甚至连傲慢都谈不上,而是根本不在乎他二人会怎样做。
“我杀了你!”刘三狂怒地拔剑,却被刘大死死地拦下。
“走......”
“大哥,你!?”
“走!”
刘大从头到尾只说了这一个字,接着便使出浑身解数,硬是拖着刘三不顾一切地向远处逃去。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下后,皇甫玉书才开口问道:“你是何人。”
“皇甫先生身手不错,不如与我交个朋友,如何?”陆寒江说着,甩过去一枚封着纸条的小竹筒。
皇甫玉书接过之后,取出其中的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闭息丸。
看完之后,皇甫玉书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的疑窦一瞬间统统明了,他猛地回身看了一眼皇甫庄园的方向,然后死死地盯住了陆寒江,他寒声道:“......是你?!”
那浓郁到几乎让眼神都化作利刃的杀气,并没能够对陆寒江怎样,只见他缓缓地侧开身子,让出一个方向,道:“开弓没有回头箭,该如何做,皇甫先生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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