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你把这个东西送到锦衣卫手上。”
公孙桓指着那具尸体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上官少钦则在迟疑过后蹙眉道:“没用的——若换作是我,绝不可能让你活下去,哪怕你立的功劳再大,所以就算你把东西送去了,锦衣卫也饶不了你。”
玄天教的千面法王和公孙世家的家主,无论哪个身份在锦衣卫那里都讨不了好,对方选择接受公孙桓的唯一理由,在上官少钦看来,只可能是请君入瓮。
对此,公孙桓却是半点不在乎,他说道:“我也没想过和锦衣卫和解,让上官兄将这东西送去,只是以为增加一笔筹码罢了。”
上官少钦闻言更是摇头:“你这自寻死路,我好不容易才把上官家摘出来,若是为了再被师妹盯上,岂非得不偿失?”
公孙桓却不这样认为,他说道:“可是,上官兄若是想要全身而退也相当困难,这东西你大可拿去借花献佛,须知锦衣卫对那位殿下也是十分忌惮的。”
上官少钦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似乎在思考着其中的利弊,公孙桓也不着急,就这么静静地等候着对方的回答。
片刻后,上官少钦没有给出他要的答案,却是反问了一句:“你不惜做到这个地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保命而已?”
“当然不是。”
公孙桓的表情变了,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压抑的愤怒,还有对无力的自己的自嘲,一如当年离开时那般。
上官少钦沉默了,他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时过境迁,他们都有了新的想法,而公孙桓仍然在原地踏步。
“江湖儿女情长,当真害人不浅。”上官少钦嘴角勾着讥讽的笑意,但那嘲弄的眼神里,却有着些许难掩的落寞。
“当年是我错了,我们都错了。”
公孙桓抬起头来,沉重的眼神里满是痛苦的意味,他拍在桌案上的双拳缓缓攥紧,神情狰狞地道:“这是我犯下的错误,所以必须由我来修正。”
“禁中防备,前有锦衣卫后有禁军,你这是痴人说梦,以你的身份,踏入京畿范围便会被锦衣卫死死盯上,哪里有得手的可能。”上官少钦淡淡地道。
公孙桓低下头,许久没有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拱了拱手道:“那此事就拜托上官兄了。”
“我尽力。”上官少钦起身还礼。
公孙桓点点头,重新戴上了面具之后,他起身走到了门边上,临去前却又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或许当年我就不该救她,这样一切都不会发生。”
话音落下,公孙桓的身影已经在一阵风中消失不见,上官少钦望着对方离去的地方,沉默的脸上,忽然吐出了一阵轻蔑的笑声。
“又一个自视甚高的蠢货。”上官少钦喃喃道,接着,他看向门外隐蔽处,淡淡地开口:“进来吧。”
傅丈一的身形闪现,他来到上官少钦面前跪下请罪:“属下担心主人安危,擅自做主,请主人恕罪。”
“不必,他早就知道你藏着了。”
上官少钦摆摆手,然后说道:“既然你听到了,那就跑一趟吧。”
傅丈一点点头,然后看向那死气沉沉却如常人无异的傀儡,眼神中难免闪过几分惊疑与恐惧:“主人,远去京城路途遥远,且京畿重地......带着这么个累赘,恐怕不易。”
“没让你去找锦衣卫,我要你去见的是东宫的人。”
上官少钦语出惊人地道,他随手掀起一片窗帘将那人偶遮住:“这东西我自会找人送去给锦衣卫。”
“这......主人,这是为何?”傅丈一不解地道。
前阵子的一番操作,上官少钦的意图已经明朗,不如说这位家主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就是从泥潭抽身,保住身家性命。
为了这个目的,远离东宫和玄天教是第一要务,所以这些年除了那些必需的生意之外,上官少钦和他们几乎没有任何交集。
此次这样大的事情,上官少钦闭口不言本该最好,他为何要多此一举去东宫那里多嘴。
傅丈一的疑惑没有得到解答,上官少钦只是瞥了他一眼:“我写一封信交予你,你务必送到东宫的人手中,先下去吧。”
“......是。”见上官少钦态度坚决,傅丈一不敢多言,立刻退下。
上官少钦重新坐回了茶案前,面对空荡荡的屋子,他忽然笑出了声,那笑声中含着淡淡的苍凉与忧伤。
他与公孙桓已经有近数十年未见了,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江南的书院之中,回想起来,那段时光简直就像是童话故事。
师有当代大儒,同窗皆是人中俊杰,他们鲜衣怒马,前与朝中贵人指点江山,后随江湖侠士纵马潇洒,更有佳人近在眼前,少年艾慕,画中江南多情关。
时光如梦似幻,沉沦其中不知天地为何物,故而真正醒来的时候才愈发痛苦,一点风声,一己私欲,让一个年轻的生命险些香消玉殒。
上官少钦记得清楚,皇甫灵儿——如今的太子妃,曾经的皇甫家二小姐,曾经“死”过一次,是公孙桓救的她。
这的确是他的功劳,也是如今江湖上他们这些知晓那段过往的人看重他的原因。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书院的弟子们不再单纯,乔十方投入了殿下麾下,方化羽悍然出走,祁云舟独善其身,而他上官少钦,则很丢人地做了个逃兵,离开了书院。
回忆当年,少年情愫,至今仍是记忆里最好的一段画面,师承白眉的上官少钦,曾经也是皇甫灵儿这位天下第一美人的追求者。
只不过白云苍狗,如今的他眼底早已经没有了儿女情长,少年时视作手足的同窗,如今在他眼中不过是可以利用的对象,现在只有亲自提拔的家臣和奴仆才能被他所信任。
公孙桓的到来是个意外,但的的确确是狠狠地打了他还有他们的脸。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嘿,说得真好啊。”
上官少钦自嘲道,他此番选择出卖公孙桓,并非因为他又打算改换门庭,他站队锦衣卫是深思熟虑后结果,不会因为区区一两个人就改变。
之所以要给东宫送去这份“大礼”,除了打算利用对方转移东宫的视线,给自己更多腾挪的空间站之外,还有的恐怕就是因为......他讨厌这个家伙。
或许是看到时至今日,公孙桓仍然不改初衷地在坚持,对比之下,上官少钦有了一种强烈的羞耻感,甚至到了自惭形秽的地步。
“果然是江湖中人,祁师兄说得对,我们和他们,从来不是一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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