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外什么公!谁是你外公?”
孟老太爷那个气啊,恨不得立刻通过电话把这么个家伙给揪出来, 他沉着脸瞪了一眼旁边的余欢, 余欢刚被他夺了手机去, 还没反应过来,局促地对他笑了一下。
孟老太爷更气了。
多好的一个小姑娘啊, 这么天真可爱的, 也不知道祁北杨那个坏东西给她灌了多少汤,都骗的她学会阳奉阴违了!
“孟叔, ”祁北杨从善如流, “您消消气——”
“哼, ”孟老太爷咬牙切齿,“以后别再缠着桑桑, 我作为桑桑的家长,十分不喜欢你这样的人。”
不想再听祁北杨说话,孟老太爷直接了当地挂断电话,把他的号码拖进黑名单, 继而瞪着余欢。
“你怎么还和这个坏东西联系?”
余欢说:“外公,其实祁北杨他——”
孟老太爷阴沉着脸摆摆手:“他怎么样我不关心,只有一点,桑桑, 离这家伙远点。”
“先前的那些都是误会, ”余欢解释, “祁北杨人很好。”
“情人眼中出西施, ”孟老太爷仍不以为然, “桑桑,你如今年纪还小,祁北杨比你大一截,说起来还是你长辈。这样的人,品行不端,一肚子花花肠子,我怎么放心把你交给他?”
余欢还想再说,孟老太爷将她的手机轻轻放在梳妆台上,别有意味地说:“桑桑,外公会帮你找更合适的。”
余欢送孟老太爷离开,将卧室门反锁,咬咬唇,还是去拿了手机出来,把祁北杨的号码从黑名单中拖出来。
她也不敢再给他打电话了,只发了条短信道歉,请他谅解。
祁北杨回复的也很快。
[我能理解外公的心思,你不用担心。]
余欢不知道祁北杨是不是真的理解,她自个儿倒是理解了电视剧中被棒打鸳鸯的小情侣的心情……啊,她和祁北杨才不是情侣。
才不是。
大约是白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了,余欢的脑袋一挨着枕头边就睡了下来,昏天暗地醒来,她忧愁地发现,自己发烧了。
都不用拿温度计量,一发烧,她耳朵后面的那块骨头就间接性针扎一样的刺痛,余欢瞧了眼时间,揉了揉额头,打电话给赵老师请假。
她没有那种带病还要上课的勇气,尤其是现在,头疼的快要炸裂开。
赵老师很快就准了她的假,嘱咐她好好养病,假条可以先叫同学代领,或者等回校后她再补上,不着急。
余欢的突然发烧也惊住了孟老太爷,医生过来给她输液的时候,孟老太爷就坐在旁边瞧着,眉毛快拧成了疙瘩,轻声问她痛不痛。
余欢笑着摇头。
发烧的人最需要休息,孟老太爷没多打扰她,瞧见她睡了之后,才轻手轻脚离开。手机就搁在枕头边,孟老太爷临走前瞧了好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动。
余欢是被手机铃声给吵醒的。
她额头上发了些汗,只是一时间仍有些精神恍惚;勉力半撑着身体坐起来,她用完好的那只右手摸过来手机:“喂?”
那边是个女孩的哭声,细细弱弱的:“对不起啊余同学,你能撤销上诉吗?我当时是一时糊涂,求求你了……”
熟悉的说词,余欢不知道已经听过了多少次的“一时糊涂”。
她也就纳了闷了,是不是每个人一时糊涂起来就得害别人,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啊?
余欢从浑浑噩噩的大脑中把这学姐的名字拉了出来:“何瑶学姐对吗?”
“……嗯。”
发烧的缘故,余欢的声音有些哑,她尽量心平气和地与这个学姐聊天:“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也该懂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找我没有用的,学姐。在动手之前,你早该料到会有今天。”
她声音温和而平静,和这个人素日里瞧起来的模样一样,却没由来的叫何瑶心里发寒。
这个小学妹,才不是看上去的那样软柿子。
何瑶和宋悠悠是同一级的,从入学起,两人一直被称作是“芭蕾双姝”,直到余欢开始崭露头角,渐渐的,这双姝的名号,就偏移到了这么个小学妹身上。
何瑶倒不是气这名头不名头的,先前带她的老师已经说了这交换生的名额是何瑶与宋悠悠的,毕竟近三年都没有给大二生的先例。
偏偏名额出来后,去的人是余欢。
何瑶过年的时候早就和家人说过了,也做好了一系列的准备;话放出去,亲戚朋友无一不羡慕她的,现在又告诉她名额其实是余欢的,和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怎么能叫她不恼怒?
何瑶也是气极了,又听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传言,父母又天天喜滋滋地念叨给她准备留学的东西……何瑶又想学校对声誉最看重,上次不也因为曝光险些撸了余欢的名额么?鬼迷心窍,做了这样的糊涂事。
而且,余欢和她那个富豪男友再次分手的事,私下里也悄悄传开了。
她现在的靠山恐怕只有赵老师了吧。
何瑶未曾想到,余欢竟然这么刚。
都是遵规守矩念上来的,何瑶还是第一次收到法院传票,手都发抖了。
哪里是外面传言的软柿子,脚趾被扎破了也不吭声的人……软柿子有这样不给人留情面的吗?
传票还是专人送来的,都不用说,周围人都明白了,她何瑶是那个泼油漆发传单的人,
余欢以诽谤罪起诉的她。
何瑶真的怕了,也是真的慌了。
可惜余欢的心肠是铁石做的,她只柔声劝:“学姐赶紧找律师吧,不要再做其他无谓的努力了。”
气的何瑶几乎要吐血。
开庭的时间定在30天后,恰好在余欢出国的前一周。
余欢应付完了声泪俱下的何瑶,揉了揉眼睛,拿起手机来,瞧见韩青青兴高采烈地同她播报着即时八卦——
[我的天欢欢你可真的是酷毙了!]
[我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直接送达法院传票的!据说正上着课呢,法院人员敲教室门,把老师都吓住了。]
[何白莲接传票的时候差点跪下了,都是旁边人扶着的;我敢肯定,她肯定把裤子都吓尿了]
……
末尾,韩青青不忘补充。
[你可千万别再心软了啊,这样的人,就该遭受一下社会的毒打,不然永远是个以为天下皆他妈的巨婴]
午饭吃的不多,余欢一烧起来就胃口不好,每样都稍微吃了点,但抑制不住的反胃。
孟老太爷过来看了她一次,她刚刚吐过,正在拿漱口水漱口,旁边放着一盘果切,余欢插了一小块柠檬含在口中,稍稍抑制一下。
孟老太爷的眉毛皱的更厉害了。
下午的时候苏早过来看她了,笑盈盈的。因为祁北杨的缘故,孟老太爷对苏早的好感度也降低了一些,不过也没阻拦,客客气气地请她进了余欢的房间。
苏早过来的时候,余欢刚刚小睡醒来。下午不用输液,她依旧穿着长袖的睡衣,缩在床上,长而卷的睫毛,脸上因为睡姿问题压出来一道指痕,像极了人偶娃娃。
她声音沙沙的:“……小早啊。”
控制不住地又打了个哈欠。
苏早一颗心都快被她萌化了,她将手里的东西搁在床边,笑盈盈:“我听说你病了,熬了些粥给你尝尝。”
余欢其实并不饿,但苏早这么句话引的她心里一动。
孟老太爷站在门口,说:“哪里用的到这么麻烦,桑桑想喝什么,叫下面的人给她现熬了就是,难为你跑这么远送过来。”
苏早笑:“孟爷爷啊,这才叫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啊。”
孟老太爷才不管苏早送的是鹅毛还是鸭毛,只防备苏早是过来给祁北杨传话的。
他如今就像是守着小鸡仔的老母鸡,护好了窝,坚决不叫祁北杨这只大灰狼过来祸害了他的小姑娘。
有孟老太爷死死盯着,苏早也没多说什么,只笑着将饭盒打开,递给余欢:“喏,还是热的呐,正好可以喝。”
只垂眼看了下,余欢就知道这粥是祁北杨熬的。
他知道她生病了,自己不好过来,才叫苏早送了过来。
余欢虽然胃口不好,但也强撑着,喝了小半碗,这才放下勺子。
苏早从始至终没有说祁北杨的事情,孟老太爷这才放下了心,将她送出去,不忘问她,这粥是怎么熬出来的?
余欢拿出手机来,给祁北杨发了短信。
[粥很好喝,谢谢你。]
她捂着胃,还是有点不太舒服啊……又尝了块橙子,余欢想,要是身体能再好点就好了。
这样病恹恹的,实在不好呀,总是叫外公为自己担心。
—
今天祁北杨一下午的脸色都不好。
城南的项目开发受到了阻碍,港城那边的招标也落了空,下午开会的时候祁北杨一直处于低气压状态,宋特助屏着呼吸,连递文件时都是小心翼翼的。
事情的转机来自一条短信。
祁北杨刚刚驳回了重新提交上来的方案,将里面的错误一个个指出,步步逼问,刚升上的项目总监出了一脊背的冷汗,被他批的一句话都不敢说。
细小的铃声,只响了一下。
祁北杨将文件放在桌面上,拿起了手机。
宋特助默不作声,给他重新沏了盏新茶。
倒完茶后,他用余光瞧见,祁北杨笑了一下。
唇角上扬,目光温和,似三春阳光。
这一笑,不止宋特助愣住,项目总监也傻了眼。
不过一瞬,祁北杨便搁下手机,再对项目总监说话时,已经没了方才的戾气:“周五上午十点前重新提交一份新的给我。”
这话无疑是赦免,项目总监应着,手忙脚乱地收拾了文件离开。
他的上帝啊,是点了哪里的天使及时过来拯救他于水深火热中啊?
宋特助不知道短信的内容,也不好奇,他揣测着多半和桑桑小姐有关。
也只有桑桑小姐,能够主导祁先生的情绪了。
起初他同其他人的想法一样,觉着在这场恋情中,桑桑小姐占据被动地位,但时间久了才发现,其实祁先生也同样可怜。
只可怜祁先生……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点了。
祁北杨今晚本不欲回祁家老宅,但祁老爷子点了他的名,要求他必须过去。
先前祁父祁母也住在老宅中,但自从祁母病发之后,祁老爷子喜静,以担心她弄坏了珍藏的宝贝为由,让两人搬了出去。
这些也不过是借口罢了,祁老爷子不喜欢祁母,几乎所有人都知道。
到达老宅的时候,祁老爷子刚刚吃过了饭;他对自己这个孙子也不甚热络,不问工作,只告诉他,别再缠着余欢。
祁北杨皱眉:“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先前做了那样的事,还有脸去求人家小姑娘?”祁老爷子慢慢悠悠地饮茶,眼神锐利,“若不是我压着,只怕现在孟老头就拎着刀过来找你清算了吧。”
祁北杨不言语。
祁老爷子重重放下茶杯:“我一直以为你和人家小姑娘规规矩矩谈个恋爱,闹个脾气才分手。不曾想,你还干了这么多混账事。北杨,你自小就聪明,怎么年纪大了反而糊涂。你胁迫得了姑娘一时,还能胁迫得了人家一辈子吗?”
祁北杨被他这番话问的哑口无言:“我会对她好。”
“你觉着什么算对她好?”祁老爷子哂笑,“依旧像现在这样,时时刻刻派人监控着她的动静?你这样,除了没有威逼,和之前又有什么分别?”
“我只是不放心,”祁北杨静静地说,“她性子软,容易被欺负。”
“这不是理由,”祁老爷子坐在椅子中,缓缓地说,“你别不信,北杨,你再这样执迷不悟,她即使同你在一起了也不长久。”
祁北杨沉默不语。
“人的贪欲是没有止境的,你现在是想时时刻刻掌握她的消息;渐渐的,你就会想要干涉她的正常社交,然后是生活,衣食住行,你样样都想替她安排,叫她永远都是你的掌中之物……北杨,你好生想想。”
祁北杨不认为自己会做到那一步。
他只是……只是担心她罢了。
她实在太脆弱了,该被他好好地保护起来。
—
余欢这场病,一直持续到了周五。
期间抽血化验了一次,余欢觉着没必要,发烧而已,她又不是第一次这样的;不过化验结果出来后,孟老太爷倒是松了一口气。
大约是怕孟老太爷怀疑,苏早倒没有时不时地上门过来送粥;余欢与祁北杨的联系也没断,不过也仅限于偶尔发条短信,连电话都少打。
孟老太爷也未再和余欢提起祁北杨的事情,余欢琢磨着,孟老太爷大概是气消了吧。
周六的时候孟老太爷说一旧友的孩子来霞照市,临时在孟家住几天;谁知道早晨的时候孟老太爷又突然有了急事,要去港城一趟;大病初愈的余欢临危受命,把接待的任务扛了下来——
人还是好接的,余欢虽然没有照片,但有接机的牌子,顺顺利利地把人接了回来。
先前一直听孟老太爷念叨这是个孩子,余欢还以为是个小男孩,谁知道见了面才发现,对方比她还长两岁,身高190 ,她得略微仰脸,才能看清楚他的脸。
190 自我介绍姓楚名琼琚,一本正经地同余欢介绍自己名字的来历:“就是那个木瓜啦,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是不是很好听?”
楚琼琚拥有二分之一的中华血统,另外的二分之一来自于遥远的冰岛。他虽然在国外成长,但中文说的流利,对霞照市的一切都觉着新鲜。
余欢给孟老太爷打过去电话,说自己接到了人;孟老太爷吩咐她,叫她下午带着楚琼琚好好地出去逛逛,也感受一下霞照市的风情。
余欢其实并不擅长接待客人,好在楚琼琚性格外向,话也多,倒是避免了很多沟通上的尴尬。一路上,基本上都是楚琼琚在问,余欢回答。
大约是受了孟老太爷的影响,楚琼琚一直亲昵地叫她“桑桑”;想着这人在家也住不了几天,余欢没有纠正他,随他去了。
楚琼琚来的时候只带了一个双肩包,衣服鞋子都没有,说这叫“轻装简行”;余欢只好带着他去重新购买衣服,楚琼琚在买衣服上意外的龟毛,拿了不少衣服去试衣间里慢慢地试。
余欢百无聊赖,坐在沙发上刷手机,导购小姐殷勤地送上来了小甜点和饮料,只是她大病初愈,只尝了蛋糕顶端上的那一枚小樱桃。
陪着楚琼琚逛街实在是件麻烦事,余欢的脚有些累,她弯腰揉了揉酸疼的脚踝,刚捏了没两下,视线里出现一双皮鞋。
心脏剧烈跳动。
余欢抬脸,瞧见了祁北杨。
有一阵子未见了,他似乎清瘦了些,穿着件浅灰色的衬衫,唯有一双眼睛格外的亮,像是藏了满天的星辰。
而现在,这双眼睛里只有她一个人。
他弯腰蹲在她身旁,声音柔和:“巧了,在这儿也能碰到你。”
顿了顿,又开口:“你是想给孟老太爷买衣服?”
这片是男装区,也不外乎祁北杨会这样问。
“不是,”余欢摇摇头,“替外公接待朋友家的孩子,给他买衣服。”
受孟老太爷影响,她也管楚琼琚叫孩子了。
祁北杨笑了笑,心头的不悦因她这个称呼消散不少。伸手覆在她脚腕上,轻轻地捏了两下:“那这个孩子还真是不懂事,叫你走这么多的路。”
他手心热,余欢缩了下脚,颇有些不习惯。
天气稍稍回暖,余欢的裙子下面只有一条丝袜,薄薄的一层,被他这么一揉,热意熨帖上来,心里面麻麻的,像是有无数的小蚂蚁在咬。
嗯……现在的距离,对于两人现在的关系来讲,是不是有点太近了啊?
余欢的意志力又被他不动声色削去半分。
试衣间方向,楚琼琚扯着嗓子欢快地叫了:“桑桑,你过来帮帮忙呗,我拉链拉不上了——”
这话一出,祁北杨笑容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余欢心里一咯噔,想要拉他的手,却拉了一个空。
这样的眼神叫她想起些不好的事情来……可别是又打翻了陈年老醋坛子啊!
祁北杨松开手,站起来,一言不发,径直走向试衣间的方向。
余欢忙站起来,跟上去:“祁北杨!”
你可别再犯了什么老毛病啊啊啊!
已经来不及了。
也是楚琼琚大意,没有关好试衣间的门,他还在费力地同自己背后的拉链做着斗争,猝不及防被人拎着领口揪了出去。
楚琼琚只瞧见一张英俊至极的脸,蕴着薄怒,仿佛下一秒就会把他摁在地上反复摩擦。
陌生男人声音冷冽:“哪里的拉链拉不上?我帮你。”
初来乍到的楚琼琚惊了。
故国的服务人员,都是这么、这么带感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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