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年轻,这么普通的家庭背景,这么个文化水平和起点,要真是凭实力,怎么可能进步这么快!
一定是背后有人照顾,或者说是某些利益的输送。
一个保卫处怎么可能支撑起这么多的项目,有这么多的资金来源和销售渠道,说出去别人也不信的吧。
只要把保卫处掀起来抖落抖落,就不信查不出问题来。
没有人比他们工作组更懂查人和争斗了。
万幸,李学武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主管纪监和审计的薛直夫必须到场。
刚才李学武给薛直夫打的那个电话就是这个意思,既然有人要查账,倒不如大大方方的,请大家一起来看看。
而薛直夫来了,保卫处有问题,那就是直接打薛直夫的脸。
反过来说,如果保卫处没问题,那薛直夫就要动手打工作组的脸。
如果薛直夫不动手,那李学武就动手打薛直夫的脸。
这就是昨天李学武给书记杨元松打电话的意义,李学武搞正治,永远都不会直接同人面对面对阵,一定是要把看热闹的拉过来当枪使的。
因为有的时候看热闹的人才是你最直接的利益关系者,不然他怎么会来看热闹呢?
李学武现在表明了态度,他是轧钢厂的干部,他是谠委的干部,他是杨书记的人。
现在自己被调查了,影响工作秩序了,你杨元松应该怎么办?谠委应该怎么办?轧钢厂应该怎么办?
李学武现在就是要杨元松表态,轧钢厂表态。
如果这些人都不管,那好了,以后看哪个处级干部会支持他们的工作。
今天挖的这个坑属实有点阴。
李学武在给薛直夫打完了电话,那边就有了动作。
由薛直夫带队,审计处、纪监处以及宣传处的人一起来了保卫处这边。
说是学习和参观,可特么宣传处的人拿相机拍照是几个意思?
而审计处的人直接进了小会议室,看着外面来的这些人查账,也不阻止,就是看着。
有人去了办公室,只要是有被问询的,就会有人就跟着。
有些更绝,说是已经准备好了,只要查出问题来,他们当场就要带人走。
这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工作组的人怎么觉得是冲着自己来的?
薛直夫不说话,就坐在财务室等着出结果。
没多大一会儿,主管财务和人事的副厂长景玉农也带着人过来了。
不过她没像是薛直夫这样兴师动众的,她就带了个秘书。
而她来这边同薛直夫一起坐着等。
这下工作组被架起来了,不查出问题都不行了,查不出问题保卫处里这些横眉冷视且不说,轧钢厂的谠委和厂办就打发不走了啊。
工作组带队检查的靳良才看着他们两个不说话,自己也是没说话,坐在另外一边,看着桌上的账目,期待着能抓到保卫处的小尾巴,进而掀开保卫处一直遮掩着的面纱,看看背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楼下来了这么多人检查,楼上的李学武一点都没受影响,他没下楼,就在楼上办公来着,全当不知道。
而楼下的人也好像是刻意忽略了李学武一样,全等着结果出来再定。
财务室里众人的面部表情各异,却是没有一个人乱说话的,全都屏气凝神,等着工作组的“大发现”。
薛直夫耷拉着眼皮,面色深沉,手里拿着一份今天的人民大报看着,没有任何要表达情绪的意思。
他身边坐着的景玉农则是拿了一本财务室的账目看着,好像能看出什么门道来着。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审计和财务在对账的声音,还有一个声音,那就是算盘被打的噼啪作响
而当将要凝固的时间慢慢滑到上午十点的时候,审计人员有了发现。
“这里不大对”
一个带着眼镜的女同志对着带队组长汇报道:“二月末到三月初,有一笔钱大进大出,挂的是物资采购和物资销售,数目高达7万多元”
“这里也有~”
另外一边的男同志汇报道:“三月下询,还有一批物资采购,两万元整,去向挂的是……李副厂长?”
“我这~”
小组长的脸绽放着笑容,就是眼睛有些不够用了,这不查则已,一查都是大的啊!
“训练经费支出三万五千多元、装备更新两万七千多元、项目建设八千多元……”
看看,这都是大数啊,小的都还没看呢,这保卫处的耗子也太能吃了。
坐在一旁的靳良才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他就说查李怀德怎么查不到呢,敢情小尾巴是在这藏着呢。
“查!查仔细了!”
靳良才得意地看了那边坐着的薛直夫和景玉农一眼,大手一挥,告诉审查人员仔细了查。
这么多钱,就这么无缘无故的花了,这李学武和李怀德得吃多少。
还有更后面站着的杨元松呢,那一定是吃了个大头的!
小组长那边不断地统计着账目审查结果,脸上不住地笑着。
他们是别的工厂抽调来的,昨晚就准备好了,工作组的人说了,只要查出一项问题来,那就按一项问题给奖励。
十项就是十项奖励,多查多得。
这种事情还是好做的,只要是企业账目,就没有不出问题的,总有些不好入账的,或者是负责人干别的用了的。
也不能说是自己贪了,也有可能是业务需要,但细查违规的那种。
但他们不管,只要查出问题来就得钱,这可有的查了。
尤其是一个小小的保卫处,竟然能查出动辄几千、几万的经费使用来,这不是有问题是什么!
别看现在账目做的没问题,但数目过大本身就是问题,只要查开了,准能找到问题所在。
薛直夫手里的报纸抖了抖,换成了另外一面继续看,他的时间有的是。
而景玉农已经看了几本账了,看完一本就让李雪给她换另一本。
这会儿她也是听见那些审计人员说的话了,只是一在心里对比时间,就知道他们查的是啥事了。
“跟保卫处的人要茶水”
景玉农对着李雪说了一句,便将手里的账本放在了一旁,见靳良才看过来不由得冷笑了一声,道:“这么多钱都花了,总不会没有茶叶吧”。
靳良才看了她一眼,眉头挑了挑,不知道景玉农跟李学武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他们来轧钢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自然是知道一些干部之间的矛盾关系,也知道李学武同景玉农之间那点事。
可这种事情还真就说不好,都说李学武跟她的关系不好,那为什么要挑李学武的妹妹当秘书,这件事最近可是没少传闲话。
不过从两人之间的互动和工作之间的关系来看,是没有多少交集的。
靳良才的目光看向了李雪,他不觉得现在去通风报信能有什么用了,但他想看看李学武的这位妹妹到底要去找谁。
可惜了,他有点失望地收回了目光。
李雪谁都没去找,而是在门口的茶柜里翻找了一下,拿着茶柜上的杯子泡了几杯茶。
一杯给了他,一杯给了薛书记,一杯给了景玉农。
靳良才在接茶杯的时候只是扫了李雪一眼便没有再去关注,这只是个姑娘而已,对保卫处,对李学武,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而在所有的账目全部清查结束后,审计小组长拿着统计好的账目同门口的审查小组长对接了一下,便回来汇报道:“靳处,所有问题都已经转交给了审查小组”。
“好”
靳良才接了对方手里的问题清单看了起来,眉毛不时的跳动几下,显然是对上面的数字比较惊讶的。
一个保卫处是如何在半年时间花了这么多钱的,换个问法,一个保卫处如何在半年有这么多钱可花的!
这么多的项目里是否存在利益交换和输送?
这些问题不需要他亲自去解决,只要审查组拿着这些疑问清单去问财务就是了。
所有的账目都是保卫处财务室做的,预算都是有章可循的,那这些“特殊经费”又是咋来的,又是咋没的,一定要查个清楚。
工作组的人很辛苦,就连中午饭都是在保卫处的财务办公室吃的,而随同监察的谠委四部门人员和景玉农的中午饭是厂办送过来的。
徐斯年挺能整事,在送饭过来的时候看了靳良才一眼,特意跟薛直夫和景玉农交代了,这不是工作餐,回头去招待所记得销账。
薛直夫没搭理他,而景玉农瞪了他一眼,让徐斯年悻悻地出了门。
就知道跟李学武在一起玩的都不是什么好饼。
刚才工作组的人发现了这些账目同轧钢厂其他处级单位有关联,便将设计处的夏中全和生产管理处的邝玉生请了过来。
随同一起请过来的还有两个处室的财务人员,以及相关项目的负责人。
这一场“反贪风暴”有了愈演愈烈的趋势,工作组早就准备好的人也是四处出击,带着审查组问出来的东西一一去相关部门核查。
最远的当属红星村了,那边是保卫处特殊经费的消耗大户,每个月使用的经费都超万元,看着很是吓人。
中午饭过后靳良才特意跟工作组的人问了李学武的行踪,听说李学武中午吃了饭回来后睡了半个小时又继续办公的时候,他还很意外地挑了挑眉头。
这账都叽霸查到这种程度了,他还睡的着?
现在何必贪眠,以后有点是时间睡觉呢。
靳良才有点看不上李学武,昨天跟他又是虚的又是实的,竟然特么玩告状。
这要是不给他点儿颜色瞧瞧,真当工作组是软柿子了。
李学武还真就没当他们是软柿子,因为李学武不想侮辱软柿子这个词。
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中午面对饭桌上众人的调侃,李学武也是点着他们说了,这些人早晚也得有他这么一天,等着吧。
而众人的反应是出奇的一致,都在心里想着自己的部门要是挨这么查会不会出问题。
答案李学武不需要去问,看这些人吃饭的时候都心不在焉的就知道禁不住查。
而工作组的人在饭桌上将夏中全和邝玉生叫走,更是给了这些人深刻的一击。
虽然这些人都在骂工作组怎么老玩这一套,上次张国祁就是这么被带走的,让众人没了食欲,这次还特么玩,没完了是吧。
上次张国祁被带走时是面色窘迫,灰白一片,而这一次夏中全和邝玉生走的时候却是雄赳赳气昂昂,李学武看邝玉生的样子像是特么英勇就义似的。
等他们看向自己的时候,李学武也是瞪了两人一眼,要玩就好好玩,别特么串了场,这场戏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不是特么渣滓洞。
中午饭结束的时候恐怕只有李学武吃饱了,这些人也都是无心吃饭了。
看见李学武这么心大,保卫处的检查组还在,他在这边狂吃狂吃,别不是闹毛病了吧。
就算是你清正廉洁,可特么总不能一点事都没有吧!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所有人都在等着火星撞地球。
如果真的啥也查不出来,那么工作组会不会拿一些小问题来跟保卫处开刀。
李学武没管这些人异样的目光,吃午饭就休息,休息好了就工作。
正好今天在单位的时间比较多,治安大队又没什么事,他得把以前的工作回溯一下,查缺补漏。
刚开始沙器之还往下面去探探消息,下午他都懒得跑了,就跟李学武办公室忙着文件的事。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楼下工作组正在检查,李学武在办公室里又接到了赖山川的电话。
“分局治安队跟办案队要在各重要区域搞一次治安清理整顿工作,你们治安大队出两百人配合一下”。
“好”
李学武答应的很痛快,眯着眼睛对着电话里说道:“王小琴政委在治安大队值班,请郑局给她打个电话,这个任务让她安排一下”。
“郑局不在”
赖山川的语气从一开始就是不耐烦的,这会儿更是严肃地说道:“这次的行动很重要,市局的领导也会去现场,你先调人配合吧,就这样”。
他说完就蛮横地给了一个结束语,抬手就要去挂电话。
可李学武一点都没惯着他,当即就回复道:“那动不了”。
“什么?”
赖山川的声音骤然增大,厉声喝问道:“治安大队还是不是分局的行动队伍?你李学武还是不是分局治安处的干部?”
“不用说这个”
李学武也没心情再跟他虚与委蛇扯叽霸蛋,拿着电话冷冷地说道:“要么联系郑局下命令,要么联系高局下命令,治安大队接到的指示就是如此,有任何事情请第一时间跟这两位联系”。
李学武跟赖山川可不一样,他说要挂电话一点都不会跟你玩虚的,还特么玩强制语气的。
“哐~”
李学武说完直接就挂了电话,连给他个准备都没有。
给你两句客套话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只不过是李学武不想跟分局那边的关系搞的太僵,更不想搞的一地鸡毛。
要说狠,李学武对恶人狠,对同志还没用过什么招数呢。
赖山川那一次也仅仅是小试牛刀,给他一个提醒,现在又要犯病。
这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问题了,什么人都能在这股风里觉得自己行了,觉得自己的机会到了,想要踩着别人爬上去。
或者是在工作中想要别人帮着自己达到某个利益,不花一分钱还能落着好。
这样的小心思李学武看的太多,太清楚了,已经懒得说他什么了。
电话里不给他面子,其他的地方就更不会给他面子。
而李学武挂了电话也没有给王小琴打,他知道赖山川不会给王小琴打电话的,王小琴比他还不客气呢。
治安处是治安处的,正治处是正治处的,乱下命令是要惹人厌恶的。
赖山川要是拿治安处处长的身份让李学武干治安处的活,这没说的,李学武有能力就做,没能力就说没能力的。
但现在治安大队是在文件上明确了的,由李学武管理,主管领导是郑富华。
且不论这个时期,就是平时把两百人开上街也是个大事,就他一个电话李学武就得服从命令?
想玩就玩点儿高级的,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没得让人瞧不起。
李学武不知道到底有没有这个行动,但只要他把人开出去,那就是个事。
上面那位最忌讳枪杆子了,真要是出了事,谁给你解释的机会,等你解释明白了,回来一看位置早没了。
所以在工作中遇到这种明显是故意为难的,当讲原则的时候一定要讲原则,否则就是把自己坑了。
——
“什么叫没问题?!”
“说话啊!”
“我问你话呢!”
靳良才将审查组组长递交给他的报告直接摔在了桌子上,满脸气愤地质问道:“刚才不是说有情况的嘛,怎么现在又成了没问题了!你玩呢!”
看见靳良才暴跳如雷,屋里的审计组和审查组都是鹌鹑模样,噤若寒蝉。
这个时候薛直夫的报纸终于看完了,他没理会靳良才的张牙舞爪,将手里的报纸折叠好放回了原来的位置,起身迈步往门外走去了。
而景玉农也是放下了手里的茶杯,似笑非笑地看了靳良才一眼,起身带着李雪走了。
人来了一天,破马张飞的查了好些个部门,到最后啥也没查出来,这件事没完了。
重点就在这了,工作组在保卫处真的是啥事都没查出来。
这怎么可能呢!
靳良才也在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是自己调来的这些人搞错了。
但看见薛直夫和景玉农一言不发的离开,他就知道这件事大条了。
来的时候他都想好了,如果大事真的查不着,那就在小事情上做文章。
可特么的李学武真是个屌人,一点漏洞都不给留,还特么玩了他一手。
“不是说二月末到三月初有一笔大数嘛!”
靳良才手哆嗦着翻找着刚才审计组交上来的问题清单,指着上面的第一条问道:“这笔钱是怎么回事?”
“是支援边疆灾区了”
审查组抬了抬眉头,满脸羞愧地说道:“保卫处同华清大学等部门有一笔训练经费入账,这笔账走的就是物资采购,经办人解释是采购了牛羊肉销售给了供销社,赚取的资金又以物资销售入的账”。
“这合理嘛!?”
靳良才瞪着大眼珠子用手指敲了敲那份清单问道:“这么做账合理嘛!这不是故意在引诱别人调查嘛!”
审查组和审计组的组长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不特么这么做账还能怎么做,真写保卫处采购牛羊肉卖啊!
关键是当时这种做法是出于帮助边疆解决雪灾问题,从问题的本质上来说没法查啊。
还有就是这笔款项走的是轧钢厂统一项目了,就是保卫处做了分账单而已。
调查组的人去财务处找材料调查了,人家都说你不用查,有这个事,是轧钢厂统一搞的项目,只不过保卫处单拿钱了,赚了一笔。
现在好了,这笔账单独挂了保卫处一份,任谁看着都像是特么个大问题。
“那三月末呢,给李副厂长的两万是咋回事?”
“是地震捐款”
审查组组长低着头解释道:“我们查了轧钢厂当时的工作日志,李副厂长确实是在灾区赈灾来着,这两万并保卫处捐款买了物资一起送过去的”。
“捐款就特么写捐款,写毛给李副厂长啊!!!”
靳良才气的直拍桌子,这账是特么哪个二把刀会计做的!
有这么备注用途的嘛!
这是在做账啊,还是在做陷阱啊!
不死心的靳良才拿着问题清单一一找审查组组长问了,尤其是训练场的花费。
到最后看见审查组将办事员从训练场拿回来的账本递给靳良才,靳良才这才知道,他们看的都是综合账,明细账还有一份呢。
在这份账本上,详细地罗列了所有单位,所有受训人员每天的开销,以及训练场每天的物资消耗、经费使用等情况。
最特么让审查组受不了的是,在账本每一项开销的背后都贴着一份费用支出使用佥,很简单,所有经手这项经费的人员都要签字按手印,一直追踪到发票。
你说保卫处的财务人员是不是有病,有大病,把账本做到这么极致,你们是不是当自己是财务处的了!
靳良才全身无力地看着手里的问题清单,这上面明明都写了有问题的啊,怎么就没问题了?
从办公室里做完调查走出来的夏中全和邝玉生看了财务室里面一眼,随即冷笑着一起往出走了。
昨天李学武的那通电话确实及时,真是万幸,该做的都做了,该准备的都准备了。
今天的工作组果然详细查验了他们两个部门同保卫处所有合作项目的财务清单。
尤其是找了工人询问是否有这笔补贴发放到位。
而设计处和生产管理处的技术工人看着补贴发放表后面的签字和手印,再看向工作组的眼神就像是看傻哔一样。
你问这钱是不是给我了,倒不如问我是做什么工作的了。
邝玉生和夏中全被审查了一下午,自然是不能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从保卫楼里出来也没回各自的办公室,直接去了书记办公室。
在这边厂长和景副厂长也在,薛书记也在,书记正在同徐斯年了解情况。
这还用了解什么,从李学武主动给薛直夫打电话的那一刻起,他们不就是在等这个结果嘛。
结果不出他们所料,不是工作组太幼稚,而是李学武太狡猾。
谁能想得到他做两本账,总账和明细账是分开做的,还特么交给了上下两个部门各自做,这样对账麻烦,但特么没法作弊啊。
两本账都是真正的账本,总账挖坑,明细账埋土,不掉坑不给你看明细账,也就是不给你埋土。
死都让你按照他的步骤死,这人损到家了。
薛直夫从保卫处回来也是没说什么的,由着徐斯年简单的将情况介绍了一下。
其实都不用介绍,谁不知道书记这边一定有耳报神,时时都在关注那边的消息。
说不定工作组失利书记要比靳良才先知道的呢。
现在该来的人都来了,唯独李学武没有出现,据说还在办公室里忙着文件。
这一整天李学武都是稳坐钓鱼台,任尔东西南北风,像极了一个老银币应该做的事。
什么叫风淡云轻,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什么叫气度和风度。
上位者劳心,应该做的就是自己不用动,让劳力的人去动。
因为他喜欢这个姿势。
现在压力从李学武的身上转移到了这间办公室,就等着他们做决定了。
怎么办?
这个问题是杨元松问向厂长杨凤山的,问向薛直夫和景玉农的,更是要问给邝玉生和夏中全听的。
虽然书记和厂长都对这两个人靠向李学武感到不舒服,觉得这俩人没救了,处长跟着副处长一起玩,越玩越回去了。
可谁能挡着夏中全和邝玉生两人乐此不疲呢,就喜欢跟保卫处的李学武玩,因为实惠多多啊。
这俩人从进了屋也不说话,就等着他表态呢。
抱委屈什么的没有必要,大声喊叫,耍脾气和抱怨也是没有必要的,这么看着比做那些表现要合适的多。
“给冯副主任递交沟通函吧,请工作组就未通知轧钢厂谠委的情况突击检查保卫处,影响保卫处正常工作一事做出解释说明”
杨凤山使劲抽了一口烟,说出了这个大家心里都是一致的意见。
包括夏中全和邝玉生都想到了厂里会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这么做也是对工作组这一做法最大,最严肃,最直接的质疑和回击了。
书记或者厂长去当面沟通是不会留下痕迹的,互相留面子,协调了事。
但只要用了函,那冯道宗就必须代表工作组给予轧钢厂满意的答复,并且就此事进行道歉或者通报。
如果真的在回复函中这么做了,那工作组基本是就离滚蛋不远了。
没能力还认输,不撤回去留着丢人现眼啊。
这也是轧钢厂在直接打对方的脸了,很直接的那种。
正治处理并不是像普通人想的那样,跟村里二婶和三姨打架那样手爪腿踹的,于无声处听惊雷啊。
且看李学武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方式,就是轧钢厂这些干部都要学习的教科书,典范。
从一开始的年轻气盛,到现在的成熟内敛,谁还敢去试探李学武的保护色。
这家伙就是一条变色龙,会在他需要的时候表现出适当的性格和处事方式。
你看着他像小年轻一样行事乖张,年轻气盛,回头他就用老谋深算,智珠在握打你的脸。
厂里多少人被他玩了被他耍了,都长记性呢,关于李学武的任何事情都要斟酌再定,否则就是在给他送把柄。
在这一点上徐主任有切身之痛,至今仍只能以四十岁的高龄同李学武这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论哥兄弟,还得是特别亲密的那种。
如果不能给李学武一个满意的结果,那办公室里的这两个恐怕会跟李学武站在一起搞事情。
书记和厂长怕的不是两人,而是会有更多的人抱着共情的心一起闹,那到时候工作组没脸,他们也没面。
杨书记也是在看过屋里众人一眼后,点头同意了杨厂长的意见。
当即就要吩咐谠委办的人起草文件。
可站在窗边的徐斯年却是在此时提醒道:“是冯副主任”。
众人神情微微一顿,不由得都把目光看向了徐斯年。
而徐斯年在出言提醒过后示意了窗外解释道:“冯副主任往保卫楼去了,一个人”。
众人见他这么说,又都把目光投向了杨书记。
事已至此,这件事又得怎么做?
答案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函照发不误。
谠委的态度不是以某个人的意志和利益来决定的,虽然事出有因,李学武就是那个因,但不能以李学武的喜好来做最终决定。
但冯道宗能主动去保卫处同李学武沟通,这倒是让屋里人很是惊讶于他的勇气和担当。
这处办公区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保卫楼,他的出现一定是在第一时间被机关的人所发现了。
他在第一时间就去保卫楼解决问题,可能就是为了让众人发现。
这个躲不掉,也不得不让人发现。
现在去解决问题,至少李学武这边不会再追究,剩下的只要解决杨元松那边的就行了。
至于其他的,一点一点的解决,谁让他们栽了呢,谁让他们轻信于人了呢。
这种决绝倒像是个老组织干的事了,杨元松等人并没有去窗口看冯道宗孤绝落寞的背影,没必要。
赢了,也是李学武赢了,输了,也是工作组输了。
工具人有什么好高兴的。
——
李学武是在办公室里接到的冯道宗,值班室打电话了,但他就是没动地方,故作不知。
而当冯道宗由着于德才请进屋的时候,李学武也是适时地表现出了惊讶的表情。
“冯主任,您这是……快请进~”
李学武一边站起身同冯道宗打招呼,一边示意了文件柜旁边的沙器之说道:“器之泡茶”。
“呵呵呵,听他们说你是好茶之人,机关里就属你这的茶叶最好了”
冯道宗笑呵呵地由着李学武请进了沙发,嘴上跟李学武寒暄着。
李学武却也是笑着坐了下来,话里有话地说道:“您也知道机关这点毛病,听风就是雨,屁大点儿事都当乐子说,有糊涂人就是会当真”。
看着沙器之将茶杯端给冯道宗,李学武客气着示意了一下道:“您喝茶”。
说完自己也接了沙器之端过来的茶杯继续道:“其实我哪里会喝茶,是我们董处长,人家是谦谦君子,六艺精湛,我这些茶叶都是董处长留给我学习提高的”。
“您也知道”
李学武看着对方喝了一口热茶,笑呵呵地说道:“我这个人文化水平不是很高,又是行伍出身,凭借一腔热血干工作,有的时候就是会做一些冒冒失的事情,我们董处长惜才,让我学这个修身养性呢”。
冯道宗听着李学武连敲带打的话,抿着嘴笑了笑,点头道:“品茗确实能修身养性,我看你修炼的已经很好了”。
他才不信李学武是个莽撞人呢,有莽撞人管理会这么细致的嘛?
昨天他带队来检查工作是走马观花,自然看不出什么太细的门道。
但是今天一较真儿,保卫处的管理真是给工作组,给他上了一课。
细节决定成败,这细节做的也太绝了。
冯道宗听靳良才汇报时就在想,这李学武到底在保卫处干了什么,招惹了多少敌人,会把自身完善到这种地步,会挖这么多的坑。
现在仔细看这个年轻人,他有所感悟了。
年纪轻轻,事业有成,必定是有股子锐意进取之心的,踩着谁了也是备不住的。
关键就在于这股子进取之心带着匪气,带着舍我其谁的勇气,踩你了也活该的那种蛮横。
愤愤不平,必有怨气。
今日之保卫处,今日之李学武,全身都是尖刺,碰不得,惹不得,等哪天他们真的把这些刺修炼到了身体里,骨子里,那李学武在轧钢厂,在这个系统真就成气候了。
看着人间清醒的年轻人,冯道宗知道,靳良才输的不冤。
以有备打无备,以逸待劳,保卫处的这些坑也不是给他们挖的,恰逢其会罢了。
他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的时候就想了,大不了回部里继续干工作就是了,能拿他们怎么样。
而嘲笑他的那些人以后是要对付这头狡诈饿狼的,谁吃亏多还说不定呢。
不争一时之短,须争一世之长。
有了这个态度,冯道宗在面对李学武的时候也是有了解决问题的决心和坦诚沟通的态度。
李学武并没有为难冯道宗,一个部里的副主任,无论未来如何,两人都不会成为竞争者。
冯道宗先前夸李学武的这一句只是铺垫,确定友好的谈话氛围而已。
而当李学武表明了态度后,冯道宗也是道出了今天的来意。
“靳副处长刚刚回去跟我汇报了,保卫处的工作禁得住考验,也禁得住调查,是他工作以来,看见的,也是经手的,为数不多的,这么精干的单位”
冯道宗用一连串的肯定句表达了自己对保卫处的态度,也表明了工作组对调查过后的态度。
“尤其是在四个整顿清理方面,保卫处做的十分优秀,正治清明,经济合理,组织合规,思想先进,是我们都要学习的对象”。
李学武微微昂了昂头,看了冯道宗一眼,道:“不就是个普通的检查嘛?
“今天上午给各部门负责人开了个文件学习会,回来德才主任跟我说来检查了,我还没注意呢”
李学武故作惊讶冯道宗的这种态度,随后点了点头说道:“我负责保卫处的工作时间还不长,上一任领导卸任的又太快,所以没什么经验,都是在摸索着前进,您多批评”。
冯道宗摆了摆手,微笑着说道:“我是没有什么意见能说的,工作组也没有这个能人了,都只有佩服的话呢”。
“您过奖了”
李学武微微一笑,端着茶杯喝了一口茶,随后说道:“刚才德才主任跟我说这次检查的结果是……还行?”
“呵呵”
冯道宗就知道越不过这个坎儿去,今天他必须把头低下来道歉的,两人是没有矛盾,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搁在他的身上也是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出现的,可以谈,但先道歉。
“我得跟你说声抱歉啊”
冯道宗的态度很是诚恳,点头道:“我们是收到了确切的举报信,以及大量的证词,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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