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天下民生凋敝，许多百姓居无定所，没有田地可供耕种，纵然领一时口粮，早晚要重新沦落为流民和盗匪。想要天下重回太平，要么弄到足够的田地分给百姓，要么就一直打下去直到天下的人口少到够分田地的水准。”
易轻尘说着不禁摇头：“一般天下大乱时都要杀到第二种情况才能结束，那对天下百姓实在太残酷了。”
众人一眼看我眼，哪怕是沈落雁也听不懂易轻尘在说什么。
天下大势跟哪些泥腿子百姓有什么关系？
能决定天下走势的应该是各大势力的首脑才对。
易轻尘收回思绪，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古怪的念头。
要不咱也学学各位前辈走一遍议事的流程？
于是他对众人道：“本王不忍见天下百姓流离失所，积贫积弱，欲要给流民分配田地，你们觉得如何？”
程咬金道：“难，咱们手里也没有多少田地，根本不够分的。”
众将纷纷点头。
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瓦岗军攻城掠地，看似风光无限。
但每有所得必定要赏赐给有功之人，否则这群土匪可不会管你是李密还是翟让，照样反了他的。
因此瓦岗军所公有的田地远不足分配给所有的流民。
李密道：“殿下有所不知，瓦岗军之所以能发展壮大，与属下之前定下的不扰民军令息息相关，我们以前攻陷城镇后只收朝廷、农民的田地，对于那些在本地根深蒂固的世家门阀我们是从不侵扰，因此他们才都支持我们，但也因此我们拥有的田地并不多。”
说不侵扰是假的，瓦岗军起家就是靠打劫富户。
但瓦岗军确实跟大地主有约法三章，以求得大地主们不扯他们的后腿。
“说得好！”
易轻尘拍掌道：“李密说得对，咱们手里是没田，可那些世家门阀、豪强地主手里却有大把的粮食田地，他们的粮食不仅吃不完，还要囤积抬价，把贫民百姓往死里逼。”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自己的身份已经不是劳苦大众，于是话锋一转：“可归根结底他们抢得是朝廷的财富，田地、劳力、税收都是朝廷的财富来源，他们窃取朝廷的财富，极是可恶。”
这话说得就附和明王的身份了。
李密有点傻眼，他说的可不是这个意思。
易轻尘轻描淡写的道：“你们瞧，咱们只要把这些人手里的田地拿过来分给百姓们，便能安抚流民，让造反的百姓重新变成良民。”
徐世绩面色凝重的道：“殿下，那些世家门阀的实力盘根错节，不知有多少力量隐藏在表面之下，他们只怕不会轻易交出田地。”
易轻尘反问道：“世绩，你手里有六万大军，叔宝、仁基手里各有三万大军，你们这十二万大军是吃干饭的吗？”
话音不大，却震得众人面色大变。
程咬金哈哈大笑：“殿下真是爽快，老程早看那些家伙不顺眼了！”
众人横了程咬金一眼，心道就你话多。
看着一群瞻前顾后、没有半分名臣风采的手下，易轻尘放弃议事的想法。
这件事只能独断专行！
易轻尘直接命令道：“张榜宣示天下，反家中财产达到人均百两以上或田地达到人均十亩以上者，都要向朝廷捐献多出的钱财和田地，用于分给流离失所的百姓。”
“若是他们不献呢？”
程咬金反问道：“是不是真的要派大军镇压？”
“勾结反贼，为反贼提供物资，罪同谋反，当诛九族。”
易轻尘悠然道：“把你们的大军拉出去，谁敢不捐统统缉拿下狱，按谋反之罪论处。”
众人心头一凛，纷纷躬身应命。
易轻尘杀伐之胜，远比他的强横武功更可怕。
当天召集大批书生抄写诏令，然后派出骑兵到各城、各镇、各村宣讲。
易轻尘是个好人，想着能不杀人最好。
如果这些世家门阀、豪强地主能看清形势，将家财献上来，余下的部分也足够他们衣食无忧。
若是他们不肯让利，那就只能连本带利吐出。
乱世，从来不是讲道理的时候。
易轻尘单独叫来沈落雁，问道：“我有个任务，你愿不愿意接收？”
沈落雁一怔，低声道：“小女子不过是个弱质女流，以后就等着嫁给世绩，其余的都不再奢望。”
“想清楚再回答。”
易轻尘淡淡的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沈落雁心中快速思索，忽的心里一横，说道：“请殿下吩咐，无论什么任务落雁都必定完成。”
“好！”
易轻尘嘴角溢出一丝笑意：“从今天起你可以从各军、民间乃至朝廷各司挑选合适的人才，重新为本王组建一支负责刺杀、探查的暗影组织，本王要监控到中原乃至大草原、西域、百越、海外等处，掌握天下所有地方发生的大事，你能做得到吗？”
探查情报、刺杀首脑是沈落雁的本职工作，她在瓦岗军中除了充当狗头军师外主要就是干这个。
沈落雁眼睛一亮，肃然道：“落雁绝不负殿下所托。”
她干嘛要跟李密干？
不就是因为自负才智，不想埋没于妇人之间吗？
而今易轻尘将整个天下的情报、暗杀工作交给她，相当于让她执掌六部之外的另一个大部门，如果办好了她沈落雁就是天下权力最大的几人之一。
更要的是这个任务挑战性真的很大。
沈落雁一瞬间将李密、徐世绩忘得干干净净，决然要将这件任务做起来。
易轻尘微笑点头：“记着，新组建的暗影卫属于秘密组织，你只对本王负责，其他任何人都不得告知，谁若是探查知晓立杀无赦。”
沈落雁连连点头，心中不禁凛然。
明王太易绝非是好相与的，他心狠手辣，行事果决，虽然均分田地那一套观念在她看来有些天真，但依仗其绝世武力强行镇压下也并非不可能。
最关键的是他真的是心狠手辣，自他从江都出手，在整肃纲纪的过程中先后已杀掉上万人。
动辄抄家灭族，谁不畏他如虎？
“世绩，对不起了。”
沈落雁心里清楚她接下这个任务的结果就是要孤身一人，绝不可能再嫁给徐世绩。
没有一个皇帝能容忍情报部门的头子天天跟别人混在一起。
“现在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查那些世家门阀、豪强地主的底细，要查到他们所有人的发家历程和恶行，并大肆宣传，要让百姓们都清楚地知道。”
跟预想的一样。
世家门阀、豪强地主的第一反应就是反抗与逃跑。
一部分人联合同类组建军队守护庄园甚至小城堡，另一部分收拾细软向别的势力跑路。
还有部分人没有反应，而是透过瓦岗军向上施压。
无外乎就是停止物资供应，大批官员停摆，引导百姓造反几种方式。
易轻尘没有急着处置，只不断派人收集信息，坐实罪证。
回收田地的利润巨大，必定有人想借着这次行动大收其利。
易轻尘要做的就是先摸底，定好行动的边界，然后让军队出击。
军队应该是执行者，而不是决策者。
沈落雁的行动很快，原本瓦岗军的探子先调用起来，快速收集讯息。
然后大军出动，四处抄家。
反击接踵而至，明面反抗攻击、暗里干扰大军的粮草供应、军械供应。
有次攻击竟然把毒药下到易轻尘的食物里，引起一轮小高潮。
世家门阀、豪强地主的反抗不仅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反而令易轻尘的政策施行的更加顺利。
大军四处出击，不断抄家灭门。
与洛阳的处理方法一样，罪大恶极者斩首示众，余者男丁入敢死营，女眷入教坊司。
易轻尘手里的田地数量与日俱长，不过十余天就已筹集到足够分配的田地。
到这一步荥阳周边的世家门阀都被杀怕了，纷纷央人向易轻尘求情。
连李密都不顾身份的尴尬，跑来劝易轻尘留手。
李密诚恳的劝道：“殿下，以后治理天下少不得要靠这些世家的人，把他们得罪狠了以后青史里都会留下万古骂名，还望殿下三思。”
“本王是修道之人，只管求此世太平，何必去管什么身后名。”
易轻尘轻轻看了李密一眼：“不过既然你求到我面前，我不能不给你面子，你去告诉那些世家门阀、豪强地主，要想活命就老老实实将他们历年来巧取豪夺的东西交出来，否则就带着他们的财富下地狱去吧。”
李密浑身一愣，暗暗叫后悔。
他看错形势了。
他本以为易轻尘已经杀得人头滚滚，取得足够多的田地，就不会继续杀戮。
谁知道易轻尘是抱着绝户的心思来的。
接下来的日子不断有世家门阀投降，主动向易轻尘投诚，送上大部分家产和田地。
易轻尘允许他们保留基本的生活保障。
百姓们分到田地心满意足，自然不会去思考革命够不够彻底的问题。
这边荥阳一线的行动进行的如火如荼，那边洛阳却传来坏的消息。
李渊起兵造反，率领大军进逼关中。
秦琼率先请战：“李渊真是无法无天，明知明王殿下主持朝政竟还敢反叛，臣愿领军前去击破李渊叛军。”
“李渊累世为将，不可小视。”
易轻尘不怒反笑：“他手下颇有才干出众之人，既能处理内政，又擅长行军打仗，兼且关中世家门阀与他们李家早就有所勾结，若是一个不好十万大军反而会失陷在关中。”
透过这次荥阳的政令改革，易轻尘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师出有名的便利。
先让他们叛乱，如此出兵收复就占据大义。
到时候那些关陇世家就全是反贼，要杀要剐全看易轻尘的意思，收拾起来最是顺手。
不然人家都是顺民，收拾起来还要安罪名、找证据，否则就容易引起动荡。
先让李渊打进长安，然后他再亲自杀进关中迫降李渊。
虽然有了几十万军队和一大票手下，易轻尘仍要亲自参与每场大战。
为的就是树立起无敌的形象和不败的神话。
有这样的形象套在身上，日后哪怕他想做什么任何事情都会更加顺利。
敌人畏惧他的威名，就算有想法也不敢反叛。
易轻尘下令：“秦琼、裴仁基率领三万随我返回洛阳，荥阳的军政大事一并交由徐世绩处理，若有异常变故立即遣使禀告于我。”
众将领躬身领命。
荥阳、洛口、虎牢一带是东都洛阳东部的屏障，自被李密、翟让占据后就一直威胁东都的安危。
如今光复，自然要安排大军严守。
徐世绩手握六万大军，手下又有单雄信、王伯当、祖君彦等十余位将领，实力可谓是浑厚之极。
六万人马看着人数不多，但守城和攻城是两码事。
守城时六万精兵足以抵挡数十万军队。
易轻尘接着向徐世绩道：“我安排的政令你要坚持下去，要将所有的田地真的分给穷苦百姓，让所有人有田可耕，有饭可吃。”
徐世绩恭声道：“世绩遵命。”
“只要你按我说的做，无论遇到什么问题我来兜底，你可以随时向我汇报或是求援。”
易轻尘道：“河南、江南已经连成一片，其他的叛军必定不会坐视，到时窦建德、杜伏威、李子通之流皆有可能来攻，你务必要小心谨慎，切记不可贪功冒进。”
“世绩谨记！”
易轻尘接着道：“现在本王身边还缺一个出谋划策的人，便暂借落雁用一段时间。”
徐世绩一愣，立即‘明白’过来。
上位者总不会白白给你东西，易轻尘既然将荥阳一线的防卫重任连带治理的权利都交给徐世绩，那自然要有手段对他进行制衡。
将沈落雁扣在身边时题中应有之意。
就像他命裴仁基统领大军，却将裴行俨留在身边一样。
沈落雁倒是没什么所谓，反正李密已经投降，她前半生的憧憬已经稀碎，剩下的就看能否从‘明王’身上找补找补。
易轻尘吩咐已毕，率领大军即刻返还东都。
此时的天下早已是烽烟遍地，到处都是反贼。
教科书上的定义是起义军，但看其行为大多数都是趁乱世攫取利益的地主阶级，实在没几家能称得上起义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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