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
蔺逾岸好奇地低下头,看着大门前脚垫上放的纸箱——他很确定自己没有寄送任何快递到这里,闻一舟本人更是不可能网购。他弯下腰,查看纸箱上面的收件人姓名,一瞧却惊出一身冷汗。
“闻一舟!闻一舟闻一舟闻一舟!”
“干什么!”闻一舟火大地推开门:“你不是有钥匙吗?那么大声敲门干什么!”
“啊啊啊啊!你看这个是什么!”
“什么啊……”闻一舟看清快递贴单之后,也愣了一下。
“呜呜好恐怖啊,为什么会有谦哥的快递。”
“呃,不知道,可能别人寄给他的吧。”
蔺逾岸眉毛瞬间耷拉得更厉害了:“怎么可能,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会有给他寄礼物但是却还他已经不在了。”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闻一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也许是预售的什么东西呢,话说你那么大个人,呜呜个屁啊。”
“呜……”
两人把快递盒放到饭桌上——相当之沉甸甸,很难判断里面是什么东西。闻一舟去拿了剪刀,蔺逾岸如临大敌地扶着盒子,好像里面会有什么活物突然蹦出来似的。
剪刀划开外层的塑料膜,打开木箱子,再掀开泡沫盒,六支细长的玻璃瓶颈露了出来。闻一舟伸手抽出一瓶,玻璃摩擦泡沫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这什么啊……”他把酒拖在手中转了半圈,露出瓶签。
“咦?有点眼熟吧。”蔺逾岸也凑近看,反应过来:“啊!这不是那个嘛!”
去年秋天临近国庆的日子,何谦一个开葡萄酒庄的朋友邀请他们到自家酒庄参观、品酒,顺便还体验了一把采摘葡萄,酒庄在一个开车四小时距离的郊外,虽然路途遥远,但好在能够远离城市和工作,更别提酒庄那边借着美景修了不少漂亮的民宿,还有露天泳池,足够使人放松心情。只不过蔺逾岸依稀记得那次旅途到一半时间,就因何谦和闻一舟的大吵而急转直下,最后闻一舟自己先行一走了之。
何谦没有去追,其余几人还是住满了一个小周末,谁也没敢细问两人吵架的细节。回城前,几人都预定了一些当年采摘的葡萄做的酒,想来这一箱就是何谦当时预定的。
闻一舟果然一脸复杂地看着手中的酒,已故男友的“遗物”时隔十几个月才送到家里,何况对于他而言那也根本算不得什么美好的回忆。蔺逾岸想来他铁定没有心思喝酒的,不如说以他的脾气就地砸了也不奇怪。所以当他听到闻一舟问“要喝吗?”的时候,吃惊极了。
“啊?”蔺逾岸呆了,“你和我说话吗?”
“不然呢?”闻一舟不悦道。
“哦哦,”蔺逾岸点点头,还是止不住地困惑,“我也可以一起喝吗?”
“不喝算了。”闻一舟果断把酒摁回泡沫里。
“喝的喝的,”蔺逾岸急急忙忙去拿红酒杯——酒杯太久没用,杯壁略有些浑浊,他洗了好几次,再拿厨房纸巾擦干,发出滑稽的声响。蔺逾岸意识到自己太不淡定了,不由得有点发窘,闻一舟看不下去出声道:“别折腾了。”
“哦好。”
闻一舟从抽屉里顺手摸出一个红酒起子,一点一点旋转进木塞,蔺逾岸想要帮忙,被瞪了一眼又收回了手。随着轻快的一声“啵”,木塞被完整地拔了出来,闻一舟给两个杯子各倒了一点。
蔺逾岸把杯子凑到鼻尖,轻轻抿了一口,香气后卷着一丝酸涩。
蔺逾岸:“怎么样?”
闻一舟直白道:“不怎么样。”
蔺逾岸笑起来:“毕竟刚打开呢,要醒一下吗?”
“算了,懒得麻烦,就这么喝吧。”闻一舟说,“杯子。”
蔺逾岸双手捧着杯子伸向前,这次闻一舟给一人分别倒了足足半杯。
空气回归安静,平时蔺逾岸手里总是一刻不停地忙着什么,今天要他老老实实地对着闻一舟喝酒,他紧张得不得了:“你饿吗?要不吃点什么,零食什么的?配红酒要什么,家里没有橄榄或者奶酪……”
“闭嘴。”
蔺逾岸秒答:“好。”
两人默不作声地喝了一会儿酒,小区里不知哪家孩子放学了,在练习笛子版的哈利波特主题曲,断断续续地一直错一直重开,闻一舟听得闹心。
“所以那一次你为什么提前回家?”蔺逾岸忽然开口。
“哦?”闻一舟意外地抬起单边眉毛——大概是酒精放松了神经,对方脸上不再挂着那讨人厌的小心翼翼,单纯是想到这一茬往事而好奇罢了。
“不为什么,不想呆了。”闻一舟说。
“哦。”
他都准备好面对喋喋不休的提问了,尤其喝过酒之后,这家伙不应该更缠人才对吗?没想到对方轻易接受了这个答案,他不满意了:“就这样?”
“很正常吧,对你而言。”蔺逾岸说。
“什么意思,你说我脾气很差吗?”
“是很差没错……”
闻一舟竖起眉:什……”
但蔺逾岸已经接着说道:“但是你肯定想和谦哥两个人过周末吧。他公司创业之后,本来私人时间就很少,周末和晚上也经常加班,平时还总出差。我记得那段时间你应该也才刚结束巡演,好不容易轮到一个两个人都空下来的周末,结果又要面对一大堆人社交,肯定很不爽吧。”
闻一舟慢慢放下杯子,眯起眼——虽然并不完全是这个原因,但这家伙说的竟然也一点没错。至是对方并未察觉,抿了一口酒继续说道:“本来谦哥就喜欢和朋友一起聚,经常把我们召集到家里忘记提前给你打招呼的时候,你也很想发火吧。而且我们有时候还会喝太多满地乱睡,闹到半夜害得第二天不请阿姨都下不了脚。”
“你也知道啊。”
闻一舟却忽然想到,似乎在过去的这些场景里,总有一个人在背后默默帮忙收拾垃圾,扶起易拉罐,或在午夜前试图劝走太在兴头上的朋友。他以前没注意过,那人不就是蔺逾岸吗。
“虽然谦哥的这一点你也很喜欢吧,”蔺逾岸说,“天然的社交能力,不,应该说是社交能量吧,人总是喜欢自己没有的东西。”
“什么,想说我社交技巧很差吗?”闻一舟轻飘飘地说,“你今天胆子很大嘛。”
蔺逾岸闻言一滞,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就着微薄的酒意说了什么。他慌张地抬起眼——更令他惊讶的是闻一舟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反而一脸无所谓地淡然:“虽然也没错吧。我当然知道很多人说我不屑和别人打交道,但我自己知道,比起‘不想’,更像是‘做不到’吧。和人打交道也太累了吧,而且不论努力怎么也不可能做到完美,根本就是无用功。不像乐器,只要你花更长时间练习就能进步。不过就和人相处、受人喜欢这一点而言,你不也挺厉害的吗?”
闻一舟说完之后,毫无所察地喝了一大口酒,直至看见对方半张着嘴、双眼浑圆的模样才意识到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大一段话。他掩饰般地把瓶里剩余的酒全倒给了蔺逾岸:“喝你的。”
“你,你觉得我讨人喜欢吗?”蔺逾岸满头冒傻气,结结巴巴地问。
“我只是指出你有很多朋友这一事实,”闻一舟干巴巴地说,“我可没有夸你的意思。”
“哦,哦。”蔺逾岸把脸埋在杯子上,眼睛湿漉漉地转来转去。
闻一舟有些恼火:“害什么羞啊,你好恶心。”
蔺逾岸根本听不进他的毒舌,老实点头:“嗯。”
闻一舟没脾气了,索性不再管他。然而这气氛在蔺逾岸眼中可全然不是一回事——窗外天色渐暗,单薄灯光铺开在闻一舟面无表情的侧脸。今天的他不如往日带着全然的排斥,只余下一层若有似无的疏离感,就像旧年旧岁里的每一天。
但也正是因为这份清冷禁欲的气质,让人心痒难耐,更别提他偶尔卸下防备时在何谦面前露出几近可爱的天真,叫蔺逾岸窥见过一次,便再也欲罢不能。
他好像一条蠢笨的狗,悄悄羡慕着别人盘子里的肉骨头,但连羡慕都不敢露出。
但是现在……肉骨头的主人不在了……
蔺逾岸顿时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更可怕的是,他发现他硬了。
心跳加速,手心冒汗——紧张,羞愧,情欲,懊恼,复杂的情绪比夜色更加浓稠,一瞬间便吞噬了他。
他呼吸起伏太大,连闻一舟都注意到他的不自然,狐疑道:“你怎么了?”
这简单的问句宛如平地惊雷,蔺逾岸好像被踩了尾巴,重重将杯子落在桌上,玻璃杯发出不妙的脆响,
“我……我没,我……”
闻一舟皱起眉,不明白这人又犯什么毛病,但还是努力耐心地安静着。
只是他的目光对于此刻的状况毫无助益,蔺逾岸头深深埋下去,毛茸茸的头顶露出两只通红的耳朵。“我忽然想到我还有事!”
“哈啊?”
他一瞬间站起来跑到门口抱起外套,头也不回道:“我今天就先走了!再见!”
管不了身后一头雾水到光火的人,蔺逾岸一刻不停地逃回家里,把自行车骑出了油门的速度。冬夜的冷风飞速掠过,源源不断带走皮肤表面的温度,却好像鼓风机一样将内心深处的躁动越吹越烈。他回到家关上门的一刹那,便丢开背包,跌坐在玄关处。他抱着最大限度的自我厌弃和最低限度的肮脏羞耻,抵着门板,抖着手摸上裤腰。他觉得自己好像被幻想组成的地板吞噬包裹,不可自控地重重下坠,又深深沉溺。
只是当快感褪去的一刹那,那些热血沸腾的欢愉一走而空,顷刻间便只余下无尽的折磨。
他终于明白了。
“你的人品我最了解,我信任你,对你再放心不过。”
蔺逾岸终于明白,他那看似和善却聪明过头的学长,那沉重又狡诈的托付其背后的真相。他是在用信任绑住他,再给他套上枷锁。
他像一条看门的蠢狗,脖子上拴着一条不长不短的锁链,既不能离开家门,也走不到主人的卧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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