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言情 > 被舔狗继承的遗产 > 第9章 初愈

何谦去世之后的小半年里,这是蔺逾岸过的最轻松的一个月,也是最难熬的一个月。这一个多月他没再去找过闻一舟,但这个人却没有一刻离开过自己的脑子——他时而露出甜蜜的笑容,时而摆出冷酷的表情,时而唱出优美的歌声,时而吐出刻薄的话语。

    最后一次从闻一舟家离开的当天晚上,蔺逾岸在寒冬中沿着河岸吹了一夜冷风,清晨雾起时才回到家,合衣睡了半天,然后大病了一场。

    他身体一向很好,平时不太容易生病,每次生病却都好像抽筋扒皮。他在床上裹着被子哆哆嗦嗦,身体又热又冷,冷汗直流,矫情地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可怜可悲的人。吃下外卖的药后,蔺逾岸一身大汗睡到第二天夜里,醒来后肚子里饥肠辘辘,但嘴里发苦全无胃口。他裹着汗湿的睡衣和毛毯坐在自家阳台窗前,麻木地看楼下人来车往。撇开身体虚弱到根本挪不动步之外,他只愿找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永久地躲起来。

    他再也不要面对那些不堪和窘迫,那些几乎可以算作纯情的暗恋被这样揭露出来大声嘲讽,那些于他自己而言弥足珍贵的记忆被无情践踏,那些真挚到幼稚的心意被戳出千疮百孔,他觉得过去的三个月乃至七年都像是一场噩梦。

    漫长的睡眠治愈了他的身体,在第四日,蔺逾岸迎着朝阳醒来,难得体会到了久违的饥饿和食欲。他扔掉了桌上的外卖餐盒,把冰箱里所有原本为闻一舟准备的食材也全部扫进垃圾桶,洗了衣服和床单。蔺逾岸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洗衣液和消毒水以及冬日晨露的空气,终于感觉好了一点。

    他在楼下小摊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加了两个鸡蛋,飘着葱花和肉香的清亮汤底暖起了他的胃部,蔺逾岸忽然想:挺好的。

    要我自己来下这个决定,拖沓这么多年也没结果,如今命运帮我了断,也不失为一种怜悯。

    终于结束了。所有梦都有醒来的一天,不论是美梦还是噩梦。

    节后,他回到训练中心,队员们都围着他质问为何过了一个假期只有他一个人没胖反而清瘦了。蔺逾岸露出同往日无异的明亮笑容,拍了拍手朗声说:“大家期待已久的体测终于来了!成绩下降的会发生什么,不用我多说了吧!”

    队员们哀嚎着散开去热身,教练走到他身边站定,轻描淡写地问:“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啊?”蔺逾岸扭过脸去瞧他。

    “他们一转过去,你脸上的笑就没了,我早上来的时候也看你一个人坐在门口发呆,无精打采的。”

    蔺逾岸心里一惊——有这么明显吗?他下意识笑了笑,又觉得自己根本骗不过这老奸巨猾的家伙,只得点头道:“嗯,前段时间生病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教练看起来明显还有话要说,但只是微微颔首:“身体好了也要注意休息。你忘了你脚伤是怎么回事吗?”

    蔺逾岸抿起嘴巴沉默下来——当年在他第一次跟腱拉伤之后,手术的过程还算顺利,但恢复时间实在太长,彼时又有非常重要的比赛,他在场下的每一天都心急如焚。于是在正常跑跳拉伸都没有问题之后,他没有遵守医嘱复建足够的时间,又再次回到了赛场。

    他归队的第一场球赛,全队都发挥得相当之好,只是当天打完比赛之后,他就感到伤处隐隐作痛。但想到诱人的赛绩和所有人眼中的期待雀跃,第二天他又硬是上了场。高强度的竞技比赛很快摧垮了他脆弱的小腿和毫无意义的自尊心,第三场比赛才打了不到两节,蔺逾岸直接是被抬下了场。

    接下来等待他的,就是无尽的手术、复建、恢复、检查、再手术,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正式以运动员的身份站上赛场。

    好像自己总是这样,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就不肯回头,也永远不愿认清现实。

    蔺逾岸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教练,我会注意的。”

    于是就这样,他再也没去过闻一舟家,虽然开门的钥匙一直被有意或无意地遗留在背包的夹层。而闻一舟也不曾联系过他,两人就像从未遇见过那样,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两道轨迹上背道而驰。

    一晃便是一个月后。

    这周训练结束之后,蔺逾岸忽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周存:“在干嘛?”

    周存:“没事做就来陪我喝酒。”

    蔺逾岸本提不起什么社交的兴趣,但想着转换转换心情也好,况且现在也没有什么下班之后必须得回家的理由,便回复道:“地址?”

    顺着定位来到酒吧,蔺逾岸一进门就意识到这里气氛有些特别,打眼一看,酒吧里两两对坐的全是男性,除开个别大桌夹杂着零星几个女性,连服务生也全都是一水儿的帅哥。

    周存在靠墙的小圆桌边朝他挥了挥手,蔺逾岸走上前去坐下,疑惑道:“这里是?”

    “啊?你没来过吗?”周存有些意外。

    蔺逾岸摇了摇头——他从没来过gay吧,以前一门心思吊在一个不可能的人身上,也从未有过猎艳的想法。他打趣道:“这么久不见,找我约会吗?你男朋友呢?”

    周存摊了摊手:“把我甩了,正郁闷呢,请你喝酒。”

    蔺逾岸笑道:“我就知道。”

    周存以前在大学是足球队的,也是少数几个知道他性向的人。两人以前同校,又同是运动员——在这种全是男性、雄性气质过于浓厚的环境下出柜总归还是很犯忌讳。两人在识别到彼此气息之后,不约而同地帮对方隐瞒了下来,也因为共享这点相似的困扰而成为了朋友。更加巧合的是,两人毕业之后都签约了职业队,但又一前一后退了役,算是某种意义上的难兄难弟了。不过和蔺逾岸不同的是,周存身边的亲密关系一直没断过,这人每次一谈恋爱就会消失,只有空窗期才会出来溜达。

    周存点了咖啡马天尼,蔺逾岸点了金汤力,对方乐道:“你还是只喝这个啊,明明已经不是职业运动员了,还是一点都不放松要求,不愧是你。”

    曾经两人就开玩笑过金汤力是热量和糖分最低的酒,从此蔺逾岸但凡喝鸡尾酒基本只点这个。蔺逾岸摇了摇头:“习惯而已。”

    周存退役之后没有再从事运动相关的职业,而是在负责医药销售,大概平时免不了要社交应酬,肉眼可见地比以前胖了些。不过因为身高和骨架撑着,他并不显得臃肿,只是脸颊比曾经丰满了些,依旧很精神。他扬了扬眉毛:“我以前还以为你绝对会继续打职业呢,我都准备好在奥运会上给你加油了。”

    “什么啊……”蔺逾岸哭笑不得:“你不也是?”

    “我不一样啊。”

    “哪里不一样?”

    周存叹了一口气:“我是自己选的,你又不是。”

    “你也知道,在学校里打大学生联赛和到全国去打职业赛,差距不是一星半点。我本来就不算最有天赋的运动员,说来惭愧,也论不上最努力的,更别提什么资源背景了。连坐了一年多冷板凳之后,我就实在受不了了。”他把胳膊架在椅背上,有些无奈道,“每天练习都像是上刑,明明清楚自己连替补都算不上,却还要日复一日地拼命,完全是在给主力当陪练。而每一天,都会出现更有天赋的、更年轻的的选手出现,我离正式队员的位置只远不近。也太惨了吧,不是说好了中国男足很好混的吗?”

    服务生的出现打断了他半是玩笑半是自嘲的话,两人端过杯子象征性地碰了一下,周存才继续说道:“我退役,是因为才能不够。你就不一样了,才第二个赛季就首发上场,受伤……还是跟腱,真的可惜了。”

    蔺逾岸静静地听着,半晌才说:“运气也是一种才能吧。”

    他淡淡苦笑:“而我一向点儿背。”

    也是,能够活跃在全国乃至世界观众面前的运动员永远都只有那一小撮披荆斩棘的凤毛麟角,大批有天赋的运动员被伤病阻挡在门外。两人思及至此,一时间都沉默下来,似乎有点伤感。

    “算了,不说这些了,聊点别的。”周存轻轻用指节敲了敲桌子,“好久不见了,你最近怎么样?”

    “还凑合。”蔺逾岸随口说。

    “真假?”周存说,“那你还这么精神不振?”

    蔺逾岸露出吃惊的表情:“你也能看出来吗?”

    “什么叫也……”周存失笑,“你不知道吗,你除了比赛的时候,心里想什么向来都挂在脸上的。怎么了,还有谁这么说?”

    蔺逾岸心道——怪不得闻一舟和何谦老早就知道他的心思,还要费劲假装看不见,真是丢人。嘴上说:“球队教练说的,前段时间生病了,总觉得整个人都蔫儿得很。”

    周存夸张地怪叫起来:“那你还跑出来和我喝酒?”

    “病早好了!”蔺逾岸又喝了一大口酒——金汤力略带苦涩的酒液混合着冰块,在食道里划过一条又凉又烧的细线,“再一个人待家里,要憋成傻子了。”

    “哦,我知道了,”迎着蔺逾岸疑惑的目光,周存促狭地眨了眨眼:“我看你是寂寞了吧。”

    “谈恋爱了吗?要不要给你介绍几个?”

    “这话问的,你是我妈吗?”蔺逾岸好笑道,“能给我介绍你不早把自己安排了。”

    周存乐不可支:“我这不刚分手吗,何况咱远哥这条件,多少小0不得前仆后继地往上冲啊。我看看……”他扬起下巴打量了一圈,“那个怎么样,一直在瞄这边的。”

    “别闹了。”蔺逾岸没有回头,摆了摆手说,“别闹我了。再要一杯吗?”

    “嗯。”

    点了新的一轮酒,周存耸了耸肩:“诶对了,我听说了,你那个朋友是不是去世了?以前学生会那个。”

    “何谦。”蔺逾岸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不自觉皱起了眉,胃里泛起阵阵不适。

    “啊,还真的是。”周存愣了愣。“这么年轻呢,好没实感,听说是癌症?”

    “是的,”蔺逾岸点头,“发现的时候就已经三期了,没几个月人就走了。”

    “啧……”周存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只得唏嘘道,“所以说身体好才是本钱,什么赚钱啊、事业啊、恋爱啊,其他的都是浮云。说起何谦,他之前还和他那个小男朋友在一起吗?”

    蔺逾岸掩饰般地把酒杯凑到嘴边,含混地“嗯”了一声。

    出乎他意料的是,周存闻言却露出了相当惊讶的表情,他反问道:“还在一起吗?就一直到……之前都是吗?”

    “怎么了?”蔺逾岸有点在意——不同于在座二人对于性向的保守态度,何谦和闻一舟交往的事情在他们当时学生的圈子里几乎算得上高调,认识他们俩的有一个算一个都觉得他们很相配。周存这个反应着实有些古怪。

    “没,只是,我还以为他们早分了呢。”周存说。

    “为什么?”蔺逾岸忍不住好奇地追问。

    “之前……大概是差不多一年前吧,太久了我有点记不太清,那俩人已经应该是闹掰了。何谦好像在和另外一个小男生暧昧,不知道进展到什么地步了,反正他男朋友,那个搞音乐的,叫……”

    “闻一舟。”

    “对,闻一舟知道了这件事,当时应该就和何谦大吵了一架,闹得很凶来着,我以为按照他的暴脾气,俩人早该黄了。”

    蔺逾岸完全听懵了,老半天才问:“你,你怎么知道?”

    “何谦的暧昧对象,是我前任的朋友……哎,也不算是朋友吧,就一起出去玩过几次的。反正圈子说起来其实就这么大,这种事情传得很快。那两个人好像是在网上认识的,后来在工作上又有点什么来往,具体的我也没多问。”周存说,“那个人后来应该也没有和何谦在一起,原来是他俩又和好了啊。说实话,我还以为闻一舟会是那种不可能接受这种事的人呢。”

    他当然不会接受,不对,他是怎么能够接受这种事的。蔺逾岸心中大受震撼,完全无法理解。

    倒推时间线,如果是一年之前,蔺逾岸瞪大了眼——不会……不会就是那次去红酒庄前后吧。

    彼时闻一舟和何谦大吵一架之后暴走,而后离开了旅程独自返程,蔺逾岸原先以为那只是因为闻一舟不满何谦随意安排他们难得的休闲时光,现在想来,难不成当时吵架的真实原因是闻一舟发现了何谦出轨?

    不可能啊,真发生了这种事,自己怎么会对此一无所知?

    蔺逾岸盯着酒杯里的冰块,心中莫名烦躁——是了,自己说到底是何谦的朋友,而这种事何谦理亏,自然不会大张旗鼓地说出来。那阵子前后又都是赛季,他一直很忙,回来之后很长时间都没和两人碰过面,当时也觉得奇怪来着。后来再见面的时候,他大概也觉得气氛有点怪,但何谦不说,闻一舟那边更不可能讲出什么来。

    “你怎么了,脸色好恐怖。”周存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

    蔺逾岸摇了摇头,没有答话,只是又招手叫服务生过来再点了一轮。所以难不成,过去的一整年时间里,闻一舟都是怀抱着背叛的痛苦继续和何谦生活在一起吗?他为什么不说出来,为什么不分手,为什么不离开他,为什么不……

    蔺逾岸忽然感到无比愤怒,他说不清楚这愤怒的源头具体是什么。

    也许是认识到那两人看似完美甜蜜的关系背后,真相竟然如此赤裸。也许是发现他们同世间任何一对情侣根本无异,爱情走到最后连一地鸡毛也称不上。还是说认清自己从头到尾毫无反抗地认输的对象,竟然也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凡人罢了。

    而就这样的一个人,闻一舟还死心塌地地陪在他身边,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蔺逾岸端起酒猛灌了一大口,周存忙道:“喂你干嘛,你悠着点。”

    周存正要劝他,吧台那边却吵嚷了起来,蔺逾岸无心去看,只将玻璃杯捏得吱呀作响。他双眼充血,死盯着桌面,试图把自己此刻对何谦的愤怒、对闻一舟的愤怒以及对自己的愤怒剥离开来。周存分心朝闹事的地方看了一眼——那边大概是有个客人喝多了,和旁桌的客人起了冲突,在拉拉扯扯之间从吧台椅上失态地跌了下来,东倒西歪地试图站稳身体。酒保停下手中的动作,其他顾客也频频张望过去。

    “咦?”周存皱了皱眉,坐直身子,调整着角度试图看清楚一些。

    “你他妈是在耍我吗?”隔壁桌的客人怒气冲冲地抓起醉鬼的胳膊,“不要给脸不要脸!”

    那醉鬼垂着头,过长的发丝遮挡了大半张脸,他低声说:“别碰我,恶心死了。”

    “你说什么!”

    那醉鬼忽然发难,一拳砸在男人左脸,将他直接掼倒在地,撞翻了一片桌椅。他还要再上前一步,立刻被那客人其他的朋友一左一右给架住,但还是飞起一脚蹬在了那人肩膀上。

    他肚子挨了重重一拳,地上的男人也骂骂咧咧地爬了起来:“你他妈个臭婊子,老子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当青年被揪着额前发丝而被迫仰起脸来的时候,周存终于看清楚了,他惊讶地大叫道:“那不是闻一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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