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洋彼岸的蔺逾岸经由一次转机和将近20个小时的总旅行时间,终于落地芝加哥奥黑尔国际机场。
旅途漫长,他这个身高即使坐在安全通道的宽敞座位也显逼仄,何况他平日里总是跑跑跳跳的,被拴在座位上八九个小时着实很不习惯。起飞前,蔺逾岸咬牙给闻一舟发了消息,就鸵鸟般地切成飞行模式了,像是怕收到什么回应,或是什么回应也收不到,他还多此一举地所幸给关机了。
也不知道闻一舟看到那条消息是什么反应,多半会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就忘在一边了吧。不过之后不再有自己粘着他唠唠叨叨,闻一舟大概能轻松不少。他接下来工作估计要忙好一阵,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好好吃饭,好不容易才养胖了一点……
不行不行,别想了,蔺逾岸将手掌“啪”地盖上自己的脸颊,发出清脆的响声,把旁座的大叔吓了一跳。
此后的旅途中,他心情一直郁郁,连轴看了三部电影,其中一部还看哭了,隔壁大叔更是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飞机落地之后,蔺逾岸哈欠连天地顺着指示标往外走,托运行李等了老半天,旁边还有小孩子追来跑去地闹,他烦得要命。出关后,蔺逾岸越过人头找了一圈,看见了举着牌子来接机的司机。
美国公共交通实在不算发达,负责接待研究小组的学校派了一辆车来,却不能一次只接他一个人。蔺逾岸站在面包车边,抱着胳膊又枯等了近一个小时。司机是个棕色皮肤的矮个子中年男性,口音有点重,每句话蔺逾岸都要再问一次才能勉强听懂,两人磕磕绊绊地聊了几句,司机便冲他礼貌地笑笑,随后自顾自玩起了手机。
正当蔺逾岸想原来全世界人民刷的土味视频都差不多时,总算又抵达了一位同研究组的组员,是一个瘦瘦高高的白人男性,金红色头发,没什么行李,只背了一个登山包。
他钻进车里,冲蔺逾岸打了个招呼,司机说今天就他们两个人到,金发男人欢呼了一声,终于发车了。
同行的组员是个荷兰人,叫约特,他英语很好,口音也轻很多。蔺逾岸平时主要查阅文献,读得多,听说练得少,但荷兰人并不太在意,是个自来熟。
“你是运动员?”约特问。
蔺逾岸:“以前是,退役了,我是理疗师。你是运动员?”
约特:“我也不是,我是教练助理,硕士是医学理疗,准备读博士。”
蔺逾岸心里暗自咋舌——学历好高,他又说:“你好高。”
“你也很高,所以我才以为你是运动员。”约特无所谓地摊手,“但我这身高,在我们国家就是个路人。”
蔺逾岸吃惊道:“你有一米九吗?”
约特说:“哪有,我就一八六,在荷兰我去演唱会都经常看不着舞台。”
蔺逾岸笑了起来:“那我要是去荷兰做运动员,连拦网都拦不着。”
约特也跟着乐了一会儿,蔺逾岸又问:“你在哪个球队职教?”
“我就是个助理,我们是鹿特丹的大学生联赛队伍,”约特不见外地抱怨起来:“你知道吧,我们国家足球热度最高。要是以我们队伍在全国的水平能够平移到足球上,我们现在已经横着走了。”
蔺逾岸听懂了,笑道:“是,我们国家是乒乓球和羽毛球最厉害,男排还不如女排知名度高。不过在非大热项目里,运动员竞争压力确实小一点,乒乓球太吓人了,世界级的选手有时候连正选队员都排不上。不过另一方面,赞助和资源还是差得远。”
“没办法,好的赞助都找足球,烦死了。要资源就得有成绩,但是没训练资源拿成绩又更困难。”约特大发牢骚。
蔺逾岸理解地点点头:“只能下苦功夫。”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约特又问:“你之前来过美国吗?”
蔺逾岸摇摇头。
约特说:“我也是第一次,听说美国人都是笨蛋。”
蔺逾岸说:“没关系,我也是笨蛋。”
约特大笑起来:“我也是!”
没多会儿之后,约特睡着了,张着嘴打着小呼,蔺逾岸挪了挪屁股,试图在十几个小时的久坐之后让自己不那么难受。
四月下旬的芝加哥春意尚早,连层叠林立的玻璃办公室大厦和芝加哥天际线都拦不住五大湖的狂风。除了之前做运动员的时候到海外集训过两周之外,这还是蔺逾岸第一次独自一人出国。他原本尚沉浸在失恋的郁闷中,虽然这段所谓“恋爱”从来就没有开始过,却又被拖拖拽拽地持续了这么多年,加上一整天没睡过好觉,理应十分暴躁。但踏入异国他乡新大陆的新奇暂时盖过了这些阴暗的情绪,今日天气十分晴朗,天空碧蓝。蔺逾岸趴在车玻璃上兴奋地看着窗外,身体疲惫,头脑却倔强地兴奋着。
他们要停留的大学校区离芝加哥市区有一段距离,车开进校园停车场后,蔺逾岸轻轻推了推口水横流的约特把他叫醒。
两人跳下车活动了活动身体,拎上行李。这头司机举着手机打电话,一边扬着下巴张望,片刻后,他举起胳膊朝一个从校舍方向走来的人挥了挥手。
那人看起来是个亚裔,年纪很轻,戴着眼镜,面相斯文。他同司机熟练地交流了几句,而后朝他道了谢,司机回到驾驶座里驶离了。年轻人走到蔺逾岸两人面前,自我介绍说:“你们好,我是这次交流会的校方接待,我是研二的学生,主要负责打杂,叫我Jacob就行。”
三人轮流握了握手,Jacob说:“跟我来,带你们去宿舍。”
年轻人把他俩带到最近的一栋校舍里,边走边介绍:“这栋楼分东西两个主楼,一楼是公共休息区,如果里面没人的话可以找前台拿钥匙。地下室有洗衣房和健身房,不过这里的健身房很小,你们平时可以去体育馆旁边的大健身房,或者……你们两个应该直接去体育馆就行。”
约特打了个哈欠:“我不是运动员。”
蔺逾岸说:“我也不是。”
“啊?”Jacob有些惊讶地回过头,对他俩身高的愤懑之情溢于言表。他把约特领到五楼放下,说:“六点我在一楼大厅等你们,带你们去食堂吃晚饭。”
约特摆摆手:“不了,我在飞机上吃过了,现在就想睡觉。”
Jacob不在意道:“行,那你记一下我手机,有事可以问我。”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约特点点头便关上了门,蔺逾岸跟着Jacob继续走,没走两步,Jacob回头用中文问他:“中国人?”
蔺逾岸愣了一下,说:“嗯。”
“我也是,”Jacob咧开嘴笑笑,“回头带你吃中餐,等你吃腻了食堂。”
蔺逾岸笑起来:“好。”
Jacob带路到宿舍门口,打开门进去——是一个小小的单人间,但一应俱全。蔺逾岸问:“你也住这边吗?”
“我在校外和朋友合租,学校里大多住的是大一大二的学生和交换生。”Jacob摇摇头,又问:“你也困了想要休息吗?”
蔺逾岸耸耸肩:“我还行。”
“不累的话带你转转?”Jacob帮他把窗户打开些通风,“第一天就算没睡够也先吃了饭再说,熬到晚上再睡,不然时差老是倒不过来很难受的。”
“好啊,”蔺逾岸答应道:“谢谢你。”
据Jacob介绍,校园所在的片区几乎就是个迷你大学城,校园内分布着三个食堂和六七栋教学楼,体育馆和图书馆。校园就近有沃尔玛和一些别墅房,基本都被学生群租分租掉了,周边娱乐场所也不多,酒吧什么的就那么几个,大家周四周五基本都去固定的地方,要去市区基本只能开车。蔺逾岸对此其实并不太关心,但耐心地听着。
“你是一直在这里留学吗?”蔺逾岸问。
“我本科在麦迪逊,”Jacob说,“离着也不远,研究生才过来的。我毕业论文刚好也是赛前体能训练相关,但我是主心理方向的。帮导师做点事,勉强当个实验助理算是打工。”
蔺逾岸点点头,Jacob又问:“你真不是运动员?你这体格,可惜了啊。”
蔺逾岸说:“以前是,后来受伤就退役了。”
“阿呀,”Jacob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好意思,怪我瞎问。”
蔺逾岸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但Jacob似乎仍不太好意思,拘谨地走在一旁。
蔺逾岸思索片刻,说:“对了。”
Jacob:“?”
蔺逾岸:“我在飞机上吃了四顿飞机餐,现在又饿又想吐,你说的中餐,我们能不能现在去?”
Jacob闻言眼睛亮了起来:“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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