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逾岸以为那张不明所以的照片只是一次心血来潮的随机举动,但次日,闻一舟又发过来半张琴谱的照片,同样是一句解释的配词都没有。
蔺逾岸继续满头问号——是发给我的吗?为什么发我这个,我看不懂琴谱啊。不会是要发给乐团或者孙燕齐什么的,发错了吧。
蔺逾岸捏住手机,一头雾水地原地转了一圈,嘴里念念有词:不要自作多情了,不要回复,当做没看到吧。
第三天,是隔壁金毛生的狗崽在小区花坛里玩耍的照片。
第四天,是琴谱续写了一小段的照片,完全的手稿,但线谱工工整整,一丝不苟。蔺逾岸感觉自己在闻一舟那里的备注可能是“备份”或者“树洞”之类的,困惑的心情逐渐淡定了一些,反倒每天期待着闻一舟还会发什么新的东西过来。
第六天,蔺逾岸守在播客电台,一边写着进修总结,一边等待着关于乐队的采访。
采访开始了,主持人先是介绍了一下乐队成员,恭喜了他们演出的大获成功和巡演几乎常常爆满,然后问起了乐队关于曲目和舞台设计的概念——大部分时间是孙燕齐在说话,偶尔点名问到闻一舟才答话。
不过听见了闻一舟的声音也是久违了,蔺逾岸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中的事。
原来光听声音的感觉是这样的。闻一舟声线略微有些低沉,但很清澈,好像完全是说给自己听的音量,语气没什么起伏,不认真就会错过。但因为他大概凑麦克风很近,一呼一吸都被记录下来再放大,反而好像是本人在耳边低语一般。
蔺逾岸贼眉鼠眼地四周打量了一圈,完全一副此地无银的表情——宿舍里当然只有他一个人,于是他把手机声音调高了些,放到自己面前。
“墙的概念最初源自泡沫,bubble……我们每天花很多时间在手机和社交网络上,人筛选平台,平台筛选人。因为按照你的喜好和点赞会推送更多相似的内容,所以每个人所接收到的内容就愈发同质,原本辩证的想法也会逐渐固化,大概是这么一个起点。”
“关于教育规劝——我自己就是学音乐的,不算是太主流也不算是太叛逆的选择,但即使一路以来还算顺利,仍然能感觉出社会留给独立选择的空间和宽容似乎还是太有限。大家总会觉得艺术类太过依赖天分,体育类又过于青春饭,但其实每种工作都是一样吧,平凡的人总是绝大多数的,不幸也是常态,没必要因为畏惧尚未发生的事而止步不前。”
闻一舟的语气十分平缓,虽然内容不算温和,但态度十分坦然,于是蔺逾岸听得也悠悠闲闲。他完全放掉了电脑上的工作,椅子向后靠,前腿高高翘起。
直到闻一舟说道:“人心的自我剖析吗?也许也有一点吧。认识我的人都知道,我本身就是一个舒适圈非常窄的人,要和其他人建立信任的过程十分艰辛漫长。所以每次失去一个信任的人,就很伤。”
“啊,听起来是有感而发。”主持人说。
“是的,今年就经历两次了,很痛苦,但是我已经不会像以前那样用愚昧的方式,看似是用墙把自己保护起来,其实只是在竖起屏障针对外部。”
蔺逾岸把椅子腿儿放下来。
“具体是什么意思呢?”主持人问。
“封闭自己某种意义上不只是自虐,也是伤害别人。推掉舞台上的墙时,我也想要推掉心里的那堵墙。”
蔺逾岸听得云里雾里——闻一舟心里的墙,推倒了吗?以及,今年就经历了两次这样的离别的意思……是除了何谦,还有什么其他人离开了吗?
蔺逾岸当然压根不敢往自己身上想,主持人已经问到了乐队后期的计划,孙燕齐再次接过了话筒。
大洋彼岸,采访结束,几人从录播厅走出来,孙燕齐站在门口抽烟,闻一舟陪他一起等车。
两人沉默地并肩站了一会儿,孙燕齐忽然开口说了一句:“小远走了?”
闻一舟吃惊地看着他,孙燕齐露出理所应当的表情回应他。闻一舟脸上的惊讶慢慢消失,睁大的眼睛渐渐暗淡,视线缓缓垂落到人行道。
“嗯,走了。”他说。
孙燕齐:“所以呢?”
闻一舟不明所以地反问:“所以?”
孙燕齐:“追啊。”
“噗——”闻一舟呛了一下,纠结了片刻,茫然地反问:“去哪追?”
孙燕齐:“我怎么知道,他去哪了你就去哪追啊。”
闻一舟眨了眨眼睛,又说:“可是,他和我再见了,然后一走没影,直接出国了。”
这下轮到孙燕齐呛住:“这么狠!你做了什么?听哥一句,该道歉就老实道歉,别犟。”
“凭什么默认是我的错!”闻一舟不满道,“虽然……”
孙燕齐瞧他的样子就觉得没眼看,问:“出国去哪了?”
闻一舟说:“芝加哥。”
孙燕齐半张着嘴,愣了会儿才问:“你怎么知道,他和你说的?具体怎么说的。”
“没说,他什么都没说,直接消失了,我去他工作的地方问过,他同事告诉我的。”
闻言孙燕齐不无惊讶:“你还去他工作的地方找过?”
闻一舟眼神落寞:“嗯,家里也去过,哪里都没人,消息也再没回过一个。”
孙燕齐觉得他有点可怜,忍不住问:“去那么大老远干嘛,工作不要了?还是去旅游了。”
闻一舟小声说:“我不知道。”
虽然嘴上很难承认,但他心里其实有点害怕的。在蔺逾岸不刷存在感的这些日子,他明白自己其实早已习惯了对方毫无保留、不加掩饰地迷恋,从没想过这份目光会有消失不见的一天。这种失去,虽然不像天人永隔那种分离,但郁闷的感觉一点不少。
“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我真的喜欢他吗?”闻一舟说,“还是只喜欢他喜欢我呢。”
孙燕齐把烟灭掉:“你傻逼吗。”
闻一舟难得悲春伤秋,被嘲讽了个猝不及防,扭曲着脸:“哈啊?”
孙燕齐无所谓地翻了白眼:“你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喜不喜欢你,你要是有这点自觉,我也不至于天天跟在后面替你道歉,帮你收拾人际上的烂摊子。”
闻一舟更大声道:“哈啊——?你不爽就不要做啊,你……”
孙燕齐打断他:“况且你喜欢小远这事儿,不是明摆着吗?”
闻一舟噎住了:“怎么就明摆着,你凭什么这么说,你……”
孙燕齐再次果断制止住他:“你这个人,虽然情商低,性格也不怎么样,但面对其他人的时候,至少还会出于社会礼仪有所收敛吧。”
“但是,如果是小远在身边,你就非常肆意妄为,颐指气使,坏脾气发挥个十成十。”孙燕齐毫不留情,“你这不是撒娇是什么?”
闻一舟被他一连串直白的言语攻击完全激怒,好像一个被扔到码头上暴晒的河豚,气鼓鼓得,于干涸的地板上疯狂挣扎,但是无处可逃。
“你可瞅瞅自己吧!虽然我没看见,但我已经猜到了,小远就是脾气太好,被你搓来揉去,使唤来使唤去。”孙燕齐还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掷地有声:“现在人家溜了,你就跟丢了孩子似的,东想西想畏手畏脚。活久见啊闻大王,居然还有这么举棋不定的怂样。”
“啊!气死我啦!”闻一舟大叫道。
从办公楼里走出来的播客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忙道:“闻老师,没事吧?”
闻一舟一秒恢复成面瘫高冷的表象:“没事,辛苦了,再见。”
孙燕齐实在绷不住,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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