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土司们明显狡猾了不少,他们不敢违抗刘长乐的命令,但攻城也日趋敷衍,最大程度避免伤亡。
战场上再也没有了第一天那般惨烈,连续几天时间,损失的兵力加在一起,也不过勉强到了四千人。土司兵的总兵力,还剩下一万一千人上下。对此,刘长乐也心知肚明,但他并没有说什么。
不过对于巴县城内的秦永成来说,这几天简直就是如同地狱一般的日子。每天早上睁开眼睛,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询问身边之人城外的裴家军是否攻上了城头,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这才长长松一口气,开始一天的日常。
其实,局势进展到了现在这个程度,哪还有别的什么事。城外裴家军根本没有考虑过伤亡,一波接着一波的进攻,好似连绵不绝的海浪,拍打在海岸之上,压得城上的守军喘不过气来。
连番进攻下来,城头上的守军即便占据城墙的优势,却也死伤惨重,损失了五千多人,最重要的是,士气跌的厉害。
秦永成现在能做的无非就是匆匆忙忙扒拉几口饭食,然后跑到城墙上,查看战果,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城头上的士兵们都看到,他们的主官还在城内,没有抢先逃跑,寄希望于用这种方式,尽最大可能鼓舞士气。
也就在这个时候,秦永成总能发现,城下层层叠叠的尸体,比昨天增高几分。照这个样子发展下去,恐怕要不了多长时间,城下的尸体,将会堆积的比城墙还高。秦永成故作镇定的外表下,实则忧心忡忡。
“这些裴家军难道真就不在乎士兵的人命么?这根本不是攻城,这根本就是派士兵送死。”秦永成心绪不宁,抬头望向资阳方向,“大人啊大人,你若是再不回来,恐怕就再也会不来了。”就在此时,城下震天的战鼓再次雷响。
资阳城下,攻势不利的马祥麟此时已经心生退意。在他看来,现在他手中还有六万大军,其中最为精锐的土司联军,大多完整。只要他现在退回巴县,据城而守,即便是裴小二亲临,恐怕也不能乃他如何。
马祥麟心境的变化,体现在他的用兵之上。最为明显的变化,就是原本每日进攻的大军,接连两日没有发动进攻,反而一直龟缩在大营之中,不知做些什么。
资阳城内,一副巨大的沙盘放置在正堂中央,沙盘上,山川,河流,平原,湖泊历历可见,其中还有大大小小制作精细的城池点缀其中。
从北方的汉中,一直到川南东川,乌撒,乃至于贵州北部,云南北部,从东面的荆州,夷陵,到川西马尔杂安抚司,红原千户所等地,无不包含其中,虽然其中的比例或许不是那般精确,但也能一眼便看出,正是整个四川以及周边的沙盘。
沙盘旁边,李国俊将一个个蓝色的小人插在资阳附近,却见蓝色的小人越来越多,逐渐将中间那个最大的红色小人包围了起来。
“将军请看。”王象云指着资阳一带中间最大的红色小人,对李国俊道,“马祥麟大军到了资阳,但其后勤之地却还在巴县。从资阳到巴县,三百余里,舟车不便,粮草补给极为困难。
再加上,其后方补给线左右,皆是我军势力范围,故而到了如今,马祥麟已呈孤军深入之势。
我军根本无需与其硬拼。将军只需守住资阳,同时遣两员大将,一左一右,分别从内江攻荣昌,由合州,安居,攻大足,璧山。便可将马祥麟与巴县断绝开来,到那时,马祥麟便那如来手掌之中的孙猴子,纵使他又天大手段,也跳不出如来的掌心。”
一旁资阳县知县萧奕辅,听得此言,眉头不禁微微皱了其来,道:“王大人只考虑军事,难道丝毫不顾及我资阳百姓的生死?将马祥麟围在资阳,而断其后路,等到马祥麟知道后路被断之后,那他会怎么做?会不会在资阳城外大肆劫掠?我资阳百姓何其无辜,竟遭此劫难?”
萧奕辅的话,引得李国俊异常反感,斥责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断其后路,逼其自乱阵脚,如是之后,我军再进攻,才能以最小的伤亡,换取最大的胜利。怎么,难道你的百姓的命是命,我军中弟兄的姓命,就不是姓命了么?”
“你,”萧奕辅被李国俊这番话,气的不轻。他是从大明过来的官员,想当初在大明的时候,哪个武将见到他这个七品知县不是客客气气的?什么时候敢如此轻慢与他?顿时,一股气血上涌,萧奕辅指着李国俊道:“你等着,我向大将军弹劾与你。”
“悉听尊便。”李国俊也不客气,命令身边的亲兵道:“左右,将此人给我叉出去。”
“是。”左右亲兵走了进来,拿着兵器,逐渐向萧奕辅逼去。
“你,你,你等着,我要弹劾你。”萧奕辅被亲兵压着,拖出了正堂,声音也逐渐细不可闻。
李国俊冷哼一声,“什么东西,也敢跟老子叫板?”目光转向王象云,“王先生,你继续说。接下来怎么该怎么办?”
王象云叹了口气,“将军,如何有可能,最好还是不要得罪这些文官的好,以免给自己招惹祸患。”
“能有什么祸患?”李国俊毫不在意,“况且,我们跟大将军是兄弟,这群文官是什么?说的好听的是治下臣僚,说的不好听的,不过是会汪汪叫的狗罢了。这种人,我杀了也就杀了,相信大将军再怎么也不会责怪与我。”
李国俊很自信,甚至可以称得上自傲。不过,他也有自傲的本钱,原本从裴猪儿麾下,一个不起眼的将领,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已经成长到了能跟刘氏兄弟并驾齐驱的,裴家军三大马车之一的地位,也就难怪其有自傲的本钱了。
看到李国俊这幅模样,王象云心中忧虑更甚,道:“将军,现在大将军还在打天下,还用得着你们这帮武夫弟兄。等到有朝一日,天下安定,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不需要你们兄弟再打打杀杀了,那才是真正的祸事。”
谁料,王象云如此担忧的劝解,却没得到李国俊一丝一毫的赞同,反而不耐烦道:“那就等到那个时候再说。现在我只想知道,该怎么一口吞下马祥麟。”
王象云再次叹息,不在劝。有些事,说了一次两次,别人不听,再说则就惹人厌了。孔子云,忠告而善导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正是此理。
再次将目光放在沙盘上,王象云道:“刚刚萧知县所言其实也不无道理,马祥麟知道后路被我军断绝,必然会发了疯一样,劫掠乡野,筹集粮食,以图缓缓退回石柱。咱们切莫让他得逞,是以卑职建议,坚壁清野。”
“坚壁清野?”
“正是。”王象云轻摇手中羽扇,“马祥麟最近将大军全都守缩到大营之中,或许是察觉到有什么不妙,或许是准备筹备下次进攻,不过不管怎样都不重要。咱们尽可利用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将附近的百姓全都迁徙道城内。留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荒野给马祥麟。
这样,一旦咱们切断马祥麟的后路,那么即便他有通天的本领,也变不出粮草来。到那时,我军只需远远缀在他们身后,拖住他们的行军速度,只等他们粮草耗尽,那便是我军大获全胜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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