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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好像还没有结束，秋天就来了，北京的秋天比夏天还短，还没几天的功夫，空气中就已经充满了凉意，早晚温差更大，带着人的情绪也是起起伏伏的。
中午的时候，本来好好的天气突然起了风，刮得窗棱扑扑作响。魏军坐在办公桌的后面，一声不吭的抽着烟，心不在焉地听着孙存在那说话。
“这个记者你给钱了么？这么煽情的题目都能登出来，也行，最好要多煽情就有多煽情，这就是中国的媒体，什么事都是一窝蜂的，你不行，就全都踩着你，你行了，就全部都出来捧你臭脚的，雪中送炭的就没几份，锦上添花的倒不少，不过，这样最好，回头，*节，母亲节，教师节，还有什么节日来着，大家不送花都改送永远爱了，这才真正是一个品牌的效应呢，重在亲民。”孙存似乎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出来。“没想到，达琳这么快就翻身了，这简直就是个奇迹。”
是了，达琳真的翻身了，超出所有人的预期，随着邓远姗的那篇文章，加上媒体的推波助澜使得爱说，言爱的销量前所未有的好，永远爱也已经未出先热，其他几家公司因为达琳局面的扭转也顺利度过难关，业绩飘红。
魏军沉思着，吐出一个烟圈，这不是奇迹，如果没有她，达琳绝没有这么快翻身，没有她，可能他现在早就尸骨无存了。
从那晚离开，他和沈洁没有再见过面，有几次拿起电话，他犹豫着想打过去，可是，打过去说些什么呢？因为陈祖安的关系，两个人的关系似乎就变得不知如何再往下相处。这是人的社会，是人的社会，就免不了世俗的飞短流长，魏军这时候才发觉，他同样是个凡人，他也不能免俗。
他摇摇头，抗拒着心里的念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她无非就是救了他一命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塞给她一些钱，这事也就算是清了，他也就不欠她的了，至于其他的，女人么？他缺么？随便他招一招手，都有大把年轻的女孩投怀送抱的，他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孙存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的，房间安静了，他强迫自己把心里那份烦躁的情绪甩开。把椅子转过去，看看窗外。秋季的天空苍茫而高远，成堆的云被大风吹的颤抖到了一起。
要下雨了，他咬着烟，又抽了两口，看着那层层重压下来的阴云，心里有些萧索和寂寞的情绪。萧索——,寂寞——，曾几何时，这些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
门从身后被推开了，他振作了一下。听到邢卫峰在身后大声说：
“房东说，她搬走了，早就搬走了，那你给我这个地址有什么用？我就不信了，人事处没有她其他的联系方式，怎么人就好像是蒸发了一样。”
他把椅子转回来，把烟揉灭在烟缸里，“员工资料上就是这个住址，她搬走了我有什么办法？”
邢卫峰坐到沙发上，“辞了工作，停了手机，搬了家，干嘛这么赶尽杀绝的？有人追债么？”他去看魏军，眯起眼来，“我怎么都觉得你那晚有问题？换屁个地方？如果你不把我拉出来，我当时就能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的，我越想越觉得沈静太像那个黄头发的，虽然是化了妆，可是，也没理由这么像啊！会不会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他研究着魏军的表情，有些狐疑起来，“就你这表情，千万别告诉我没有事，我告诉你，你今天不给我说个明白，甭想过我这关，——”
”铃铃。”桌上的电话及时响了。魏军瞟了一眼邢卫峰，拿起电话，虽是听着电话，可是，脑子却在转着念头。对于沈洁的身份，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过，那晚的事，邢卫峰几次追问他，都被他敷衍过去，看样子，如果今个不给对方一个明确的解释，恐怕没那么容易把对方打发走。可是，他的脑子还没转两番，就被电话里对方的话攥住了注意力。
他一声不响地在那儿听着，脸色忽阴忽晴，眼神忽明忽暗，随后，他收了电话，慢慢把头转过来注视着邢卫峰，他眼里跳动着一种特别奇怪的神色，他眉头微蹙，神情深思着，矛盾着，跟着，他似乎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像被风拨开的云层，“你信么？”他沉声说：“有些事，你真绕不过去。”拿了椅背上的外套，他边穿边往外走。
“喂，你去哪？”邢卫峰大声说：“你还没给我解释呢！”
“给你解释个屁，你爱怎么想怎么想。”他抛下一句，就冲出了办公室，等到邢卫峰一路把车开出来，魏军早已经不知去向。
电话是王光亚打给魏军的。魏军赶到三小的时候，王光亚又把电话里那番话重复了一遍。“这帮孩子，如果大一点，我们到能吓唬吓唬，可是，七八岁的年纪，天不怕地不怕的，各个在家里又都是小皇帝，你就是怎么吓唬也不管用啊！”
魏军打断了他的话，“你们有没有告诉过他妈妈？”
“还没有。”王光亚说：“估计，这孩子回家里，也不会把学校里的情况和家里人说，怎么说，这孩子也是你送过来的，我就想着先和你说一声，再和他家里人沟通沟通。”他殷勤地递给魏军一支烟，帮着他把火点着，又说：“原来只是段小武和吴阳硕两个人欺负他，后来，又有几个男生跟着起哄，这两天，听黄老师说，全班的同学，包括女同学都拿他取乐，班主任的课他们还顾忌，换了其他老师，他们也不害怕，何况，老师除了上课又不能全天盯着这帮孩子。”
魏军沉思一会儿，“我看看去。”
正是下课的时候，一年一班的教室里乱成了一锅粥。
远远在走廊里，就听到一阵七嘴八舌夹杂着戏谑嘲笑的起哄声，“哑巴，哑巴，哑巴。”原来那声音只是七七八八，越来越声音整齐而洪亮，等到魏军和王光亚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那声音几乎要掀破屋顶了。
“哑巴，哑巴，哑巴。”
忽的有人叫道。“校长来了，校长来了。”那起哄的声音骤然停止，一帮男孩女孩嘁嘁喳喳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紧接着是书本文具盒翻动的声音，伴随着低而沉闷的一阵骚动。
王光亚冲着一个又胖又壮的男孩子过去，拿起书本敲敲他的头，呵斥道：“段小武，又是你带头，欺负陈聪聪。”
段小武挺着脖子大声抗议：“我没有。”
“还有你，吴阳硕，你也是帮凶。”
“我也没有。”另外一个黑黑壮壮的男孩也抗议，有人把头埋到课桌底下吃吃笑着，又有两个男孩互相推搡两下，嬉笑着，
“你也是帮凶。”
“你才是帮凶。”
魏军眼光对着坐在教室南边挨着窗口最后一座的那个男孩望过去。满教室的骚乱没有影响到他，他始终半垂着头，像个石像一样坐在那儿，动都没动。
魏军慢慢绕过讲台，循着过道向那男孩走过去，直走到对方面前。
教室里比刚刚安静了。他俯眼对着男孩的头和气地说：“把头抬起来。”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他伸手将那男孩的下巴轻轻托起，立即，他心里有种无法解释的震动情绪。
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像深雾里的两颗寒星，长长的睫毛直直地挺立着，迎着他的目光，动都没有动，满脸却是充满了戒备和警觉，瞳仁上闪动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泪光，这样的泪光带着几分倔强，几分坚定，因为这泪光，这份倔强和坚定都变得楚楚动人。
这样的神情狠狠攥了魏军的胸口一下，他几乎倒抽了一口气，太像了，怎么会如此像？这孩子竟然长了和他妈妈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六子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教室门口，扬声喊：“哥，东西拉来了，往哪拉？”
魏军站起了身，“都拉进来。”
上课铃声响了，有些同学已经拿书拿本了，任课女老师拿着教具一头雾水地站在讲台上，看着王光亚在那，一时没敢多说话。王光亚示意那女老师暂时先等一下，两个人都瞪着魏军，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
魏军向着每一个人看过去，大声说：“这箱子里，全是你们最想要的东西，你们现在就可以过去挑选一件你们自己喜欢的东西。”
全班男孩女孩面面相觑，如坠五里云雾，谁都没有动。他大踏步过去，将其中一个纸箱子打开。里面琳琅满目是各式各样的小箱子，离得箱子最近的一个男孩伸长了脖子往箱子里张望，果真看到了东西，好奇心顿起，眼睛都跟着亮起来。
见那孩子眼睛盯着美国队长的盾牌有些垂涎，魏军拿出那东西，直接送到那男孩桌上，“想要这个对么？那这个就送给你。”
男孩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又禁不住那东西的*力，看看王光亚，看看女老师，也没见两人发话反对，又见其他同学投来羡慕的眼光，胆子大了，真把那东西拿到了手里，有些喜出望外地将东西拆开包装，见那东西做的精美，他也识货，不免惊叹一声，“是正版的啊！”他小心翼翼地问魏军，“真的给我的？”
“是给你的。”魏军肯定地说。一人得到了甜头，其他人便蠢蠢欲动了。魏军依次从箱子里拿出东西。这些东西，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更别说认识，可是，他拿到手里，单看那外包装那些男孩女孩就能直呼出名字来。“小天才啊！”有女生惊叹道。他便把那小天才直接送到惊叹的那个女生桌上。
“公主城堡。”
“乐高。”
“芭比娃娃。”
“刑天剑。”
这么依次下去，叫的声音越来越多了，一箱子分配完，很多人如愿以偿地拿到了东西，他又拆开了另一箱子。一个大盒子立即露了出来，几乎大部分的男生都惊叹雀跃道：“召唤器，刑天铠甲的。”就连那陈聪聪也闻声望向了他这边。
他把那盒子拿到手里，拆了包装。这个东西，他是认识的，孙存有个五岁的儿子，他一共没见到对方几次，每次见到，对方总会在腰里别着这么个东西。他将包装直接拆掉，拿着拿东西径直对着陈聪聪过去。
那些男孩女孩稍犹豫了一下，终于毫无顾忌的从座位上起身，争先恐后地奔到箱子前，六子将箱子打开，根据那些孩子的要求，分配箱子里的东西，整个教室热闹的像个蒸笼。
魏军蹲到了陈聪聪面前，“陈聪聪是么？”他问的很轻声，生怕惊扰了这孩子，“你妈妈不用担心，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一点问题都没有。”他凝视着他的眼睛，举起那个东西，微笑起来，“想要这个对么？”
陈聪聪瞟了一眼那召唤器，垂下头，不言语。
魏军看看那东西，“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个是铠甲勇士的召唤器，来，”他鼓励温柔地凝视着那孩子，“我帮你带上，带上他，你就全身充满了力量。你信么？”
陈聪聪很顺从，出乎意料的顺从，并没抗拒，他把召唤器别在了陈聪聪的腰上，心里一时竟是有些兴奋，他有些激动地注视着他，谁说这孩子有问题呢！他无法掩饰眼里那份热切而温暖的笑容，低而沉地说：“不说话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我们不能让任何人欺负我们，因为你是个男人，你首先得保护好自己，然后，你才能保护好——你妈妈。知道么？”
陈聪聪瞪着他，脸上依然没有反应。
魏军摸摸他的头，站起身，走到那个段小武桌前，那段小武手里同样拿着一个召唤器，正兴奋地往自己身上系过去，“段小武是吧，”他问：“混哪个山头的？”
段小武停止了动作，仰头看他，茫然地眨眨眼，“什么山头？”
魏军皱皱眉头，“我问你，跟哪个老大混呢？”看对方仍是一副糊涂像，他就伸手照着对方的头给了那么一下子，“臭小子，没有老大，你还混个屁啊！那你知道我老大是谁么？”
段小武傻傻地瞪着他，傻傻地问：“是谁？”
魏军指指聪聪，“我老大是他。所以，你以后都别在欺负我老大了，听到没有？”全班的男孩女孩都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都心满意足地坐在那儿欣赏自己的意外所得，他逐一扫视每个人，“从现在开始，如果遇到有欺负陈聪聪的，谁帮了他的，每帮一次，我就有个奖励，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到陈聪聪那登记去，每个月底，我会准时把东西送上来。”
“我想要个小天才的手表。”有个小女生怯生生地说。
“好。”他应了一声，“你们想要什么都可以，当然，如果你们谁欺负他了，你们现在手里拿的东西，就要原封不动的还给我，不能脏，不能坏，如果坏了，我就放狗咬你们，听到了没有？”
拿了别人的贿赂，大家的声音都一致高亢而整齐，“知道了。”他歪头看看段小武腰间别着的东西，“喜欢这个么？”
段小武老实地回答，“喜欢。”眼神竟是有些怕他了。
“那好，从现在开始，不能再欺负陈聪聪。不同意是吧！”他把手伸出去，“那把东西还回来。有人要这个么？”
“有人要。”一帮男生落井下石，嘻嘻笑。
“我，我没欺负他。”段小武支吾其词地，手紧攥着那个腰带，“我只是叫他，叫他哑巴。”
“他不是哑巴。”魏军重新走回陈聪聪面前，他摸着陈聪聪的头，注视着那孩子的眼睛，一直看到那眼睛的深处去，“我相信你绝没有任何问题，从现在开始做个真正的男子汉，如果再有人欺负你，你就让校长来找我。知道了么？？”
陈聪聪没说话，眼珠像黑葡萄般的注视着他。这已经足以了，谁说这孩子是有问题的。
回去的路上，六子问他，“军哥，这个孩子是谁啊！怎么没见过？”他没言语，刮了一个上午的大风晴了，秋日的温暖笼罩在玻璃窗上，照的车厢里热乎乎，亮晶晶的。他深思着转着方向盘，那孩子的眼睛始终在他面前晃动。那份倔强和坚定，那份警觉和戒备，似曾相识，在他的眼前，那两张脸孔不断重叠着，重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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