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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出手,上面沾满了细碎的雪和鲜红的血,血很红,像一朵嘲弄的花,绽开成一个讽刺的笑脸——原来,我十年的努力,对医学的努力,对自己命运的努力是如此的不堪一击。有以为我有能力扼住命动对我的不公!我以为,我可以努力地得到幸福!我以为……

    什么都碎了!碎了!刺骨的寒!

    我竭尽全力去拿掉在地上的礼物,但……礼物越滚越远,终于离我远去了……

    我把手伸得好长好长……可是幸福却离我越来越远……

    花小意的身影也离我越来越远……

    路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看着像怪物一般发病的我……

    他们议论纷纷:“这个少年怎么这样?好可怕!他得了什么病?这么恐怖?”

    “别看了,别看了,真吓人。太可怕了!这是一种什么怪病啊。会不会传染……”

    “我们还是离远点吧,被传染上就完了……快走快走……”

    路人一边指手画脚一边睁着惊恐的眼睛逃离……

    我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喉咙嘶哑发不出声……像哑巴一样,不能言语!

    只是泪水,涌了出来。

    一滴又一滴的冒。既苦又咸。

    嘴角上满是腥味……鲜红的血,和着雪,从我的额头上延伸而下……

    我开始感觉,花小意,离我远去了……永远地离开了我!

    因为我的病,从小到大,我都是半个残疾人。发病的时候,不能自理,像个怪物一样的全身卷曲发抖,像个魔鬼一般地扭曲变形,样子可怕而狰狞……

    我知道圣诞节那天,花小意坐在公园冰冷的石板上,等了一天一夜。

    而我被好心的路人送到了医院。

    我知道我半生的努力也许都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但小意曾经说过——如果你赢得了自己,就赢得了整个世界。战胜了自己,就战胜了一切。

    所以,我不要放弃,一定要坚持到底。

    但是,在没有治愈成功的结果出来。

    我还是决定远离你。

    我不愿让你看到我最狼狈不堪的样子,我不想你可怜我,同情我。

    我只想永远像个王子那般留在你的心里面。

    所以,我利用了金巧慧和韩恩珠,我知道从一开始,我没有排斥她俩呆在我的身边是因为我不想让那么多女生缠绕,这样会让我很烦。所以让她俩围绕在我的身边,让她俩间接替我拒绝别的女生的骚扰,只是为了让自己能清静一些,有更多的时间去研究医学专著,找寻治愈自己家族的病因,解除家族历代的诅咒。

    但是,每当看到小意这么执著,这么努力,这么不顾一切地爱我。

    我的心就像在油煎一般的难熬。我开始在午夜彷徨,犹豫不决。

    可是我的病,让我不能考虑太多因素。

    最终,我还是决定让你远离我。

    对不起,小意,原谅我的自私。

    因为,你想要的,正是我所不能给的。

    如果诅咒是真的,我根本活不过二十岁,又怎么能给你承诺呢。

    原谅我的自私!可是我必须这样做!

    ……

    …………

    再次摊开你以前写的日记,翻到那一页,我只觉得天地就此崩溃,海枯已石烂,万事已了然,苍桑巨变,一寸又一寸的凄寒袭上来,使我千疮百孔,痛得心如重锤捣碎,鲜血倒流,时光破碎了——过迁以后,所有的一切都破碎了,而唯一不变的是那位骑着白马的王子。

    眼已模糊,水色哀伤,潮起又潮落的汹涌倾泄,尽情地发泄,四周深红色的玫瑰覆盖一切,艳若流虹,悲壮酣歌!

    随着日记上的倾诉,我的眼前如海水缓缓地涌现这一幕画面:

    ……

    …………

    当时,寒冬腊月,安希浩真的被我设计,把农药洒在了满圃玫瑰园上。

    强烈的农药在玫瑰上停留一晚,就会马上枯萎死去!

    而第二天凌晨,来摘玫瑰的花小意看到了这一幕,吓傻了,疯了般的在暴风雪中抢救奄奄一息的玫瑰,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冰雹侵袭,周围都弥漫着一切生灵都会覆灭的征兆!

    而习惯在家里等待的安羽希,似心有灵犀,坐立不安,望着窗外的疯狂暴风雪,辗转反侧。

    他是知道玫瑰是种在学院的后花园的,在焦头烂额的等待中,五点过去了,五点半,六点,六点半,七点……最终,八点刚过,他随便抓起一件外套,冲进风雪中赶往玫瑰园。

    我应该庆幸安羽希的机敏锐意,因为没有他,我将是千古罪人,今生我将无法原谅我自己!

    但同时的,也把安羽希的那层神秘的纸给捅破了!加重了他的病情!

    这是幸或不幸,或者说,有幸必有祸。

    风雪中,花小意已晕倒,被大雪掩埋,安羽希匆匆忙忙赶到时,只觉得大腿一麻,跄踉倒在地,边爬边跑到她身边,扶起她,使劲掺着,但即使大声呼喊,花小意依旧晕迷不醒……

    ……

    从日记本上看到此页,我的眼前一片迷茫,像雨霁净空,烟雾初临,而雨珠不断涮落!

    ……

    …………

    日记本上所记载的画面,再次生动地呈现在眼前——

    那位俊美而消瘦的少年用力拖着已被霜雪侵湿而全身冰冻的女孩。

    少女有着瓢泼般檀云飘逸的秀发,她翕着纤长又轻颤颤的睫毛,清丽的苹果脸上一片死静的苍白,极度惊悚的苍白全映潋在少年纯净琉璃的瞳孔中,明净而波澜……

    然而老天似乎在那天闭了眼,暴风雪越下越大,天际苍茫,四野空旷,寒假里全校人都回家了,呐喊声寂寞地回响在半空中,孤掌难鸣,万簌皆眠。

    冰雹如弹丸,一颗又一颗赶集似的冲刷横扫,打在身上刀割般的削!

    白茫苍劲,风雪急促,死寂空洞,那一刻死神的脚步如此的贴近心脏边缘,只需轻轻一碰就可碎裂成片,在如此可怖的环境下,两人每挪一步都是如此的艰难困苦!

    可是,就是在如此恶劣无助的情况下。

    少年突感不适,一阵的天地晕眩,跪倒在地,怀中的少女砰然落地。

    然后,他睁着惊恐的眼神,绝望地摇着头,拼命地摇。

    但是,于事无补,千般的理由,万般的结局都已注定一个结果。

    他的手徐徐又缓缓的垂下来,无助地垂下,凄凉地垂下,接着整个人瘫痪下去。

    如一颗子弹迅速射穿他的脑门,闪电般的轰然绝唱!提前宣告死刑——遗传性肌肉萎缩症!

    是的,他知道自己最终还是逃脱不了家族受咒般的命运。

    即使,天才如他。

    那把世代家传的宝贝——周身雕刻着精致花纹的古老小提琴,预示的就是这种缠绕不止能让人窒息的命运!

    所以,从五岁开始,他开始读医书,关于“肌肉萎缩症”的医学研究。他并不是上帝的宠儿,因为上帝给他的太少,而他付出的太多太多太多,多得他都不愿去回忆——回忆这种只会遗憾终生的满目苍痍!

    所以,他的微笑,会让人痛如针刺。

    他的微笑,只是试着在温暖着自己和别人,给自己一个继续微笑着活下去的理由!

    他的微笑,繁华落烬的寂寞悲伤——那似雪花盛开的笑容,背后融化的心碎是没有人看得见的——就像,最美的彩虹总在风雨后!

    得到微笑的人会因为微笑而更加富足,给予微笑的人却不会因此而变得贫穷。

    虽然一个人的生命无法延长,然而却可以通过避免浪费的方法变得更有价值。

    所以,即使知道结果也许是遥遥无期的未知!却绝不屈服,绝不,绝不!

    从五岁起,他每天的睡眠只有区区四个小时,他把有生的清醒时间全用于研究药理和解决之道,不管昼夜颠覆,饮食起居,休息睡眠,只要有一丁点儿的治疗希望都不轻易放掉!

    因为,要梦想成真,就得时刻醒着。

    所以,他总是如此的轩挺而清瘦,越消瘦就越显得双目清逸有神,琉璃光彩,就像最亮的流星,发出的短暂光明!眩目神彩,刹那芳华,却是一瞬间的昙花弹指!

    然而,不是现在就要倒下,不是,不是!

    何况,现在还有一个她,自己如此深爱的她却在危旦之间!

    生死一线之间,他却在此时此刻突然发病!没有预知的发病!

    这一切太可笑了,发生得太不可思议和不可原谅!

    他止不住地笑,咆啸不止,这种心碎的呐喊如同受伤撕裂的野兽发出的最后哀求!

    天地之间,苍茫蓐蓐,只有他的哀嚎在嘶吼……

    ……

    …………

    我眼眶的泪水,在看到这一段日记呈现的画面后,终于一泄千里的倾堤涌出,哗啦啦的滚落,无尽的悲伤,如凋谢的花,“啪啦”一声,碎裂一地伤感!

    然而,我帮不了眼前的他,只能眼睁睁在看着眼前这位俊俏丰神的少年,绝望地呐喊。

    所以,只能继续把看这日记上的画面看完。

    ……

    …………

    他的双手已如槁木,双腿更无力支撑,没有半点气力,表情黯然俱灰,如同木乃伊般垂放。

    但双目依旧炯炯似火炬,不行!怎能就此放弃!不能!不准!不愿!

    他低吼一声,俯在地面,双膝跪倒在彻骨冰寒的雪地上,用头顶着已晕死的少女,膝盖是车轮,头部是方向盘!往前挪,一点一点地顶,一寸又一寸地挪,微小而细细地前进!

    寒冰已侵湿了全身,头部掩在霜雪中,紫黑一片,划着红色的淤血,宛若血玉的雕纹,清晰无比!

    但不管,一直努力往前顶,往前顶,顶!

    麻木了,忘记了时间与疼痛;膝盖早已磨破,露出里面紫红的冻疮,被突出的石子蹭出了血痕,丝丝的流淌在雪地上,像一条红色的缎子融化在溪流中,在无止尽的远淌,在远淌,远淌……

    最美丽的红色原是血液流淌的畅快!默默给予却是惊心动魄!

    孤独地一隅,在荒芜的雪地上,死寂而又强烈地往前移动,即使只是一厘米,一寸,一尺,也不要说个“不”字!

    而漫天的大雪继续无情无意的下着,寒风凌烈,冰雹依旧嚣张猖狂。

    在这天寒地冻的腊冬里,这位少年是如何在凌晨时,用头部和膝盖一寸一厘地推着晕迷不醒的少女,穿过学院后花园向在暴风雪中稀薄可数的人流求援的?

    我不知,是因为不敢想象?因为这种刻骨铭心撕裂般的疼痛,不敢再让泪去复习一遍。

    我怕自己再无呼吸可言!也形容不出当时的情况和感受!

    因为,太痛,所以颤抖和忘记要怎么去哭喊!

    ……

    …………

    花小意,病了一个星期。

    而安羽希,足足在医院躺了三个月。

    这位有洁僻的高贵聪俊,丰神优雅的少年,送到医院的时候已是面目全非,衣裳破烂,肮脏不堪,血水漭流,全身的血液几乎在一个早晨里被雪地活生生的掏空和榨干!

    然而,他余下残存的一丝力气,就是使劲地抬一下现在才知疲惫的眼皮,深深地望了一眼在旁边的少女,露出了一抹释然欣喜的笑,如天上流虹,刹间绽放,灿若星光,映照世间——原来,即使是在最脏的地方,天使都会微笑!

    他轻轻地扯开,满是伤痕的嘴角,只抖嗦了一句话——请帮我照顾好她,谢谢。

    然后,如最绚丽夺目的烟花盛开在空中,刹那一瞬的唯美爆放,就此晕迷而去。

    第三天,花小意已脱离危险,还在晕睡静养中。

    安羽希,自己偷溜出来,司机载着他来到玫瑰园,由于玫瑰被大雪覆盖,农药没有完全浸入,竟幸免于一难,奇迹般地还存活着一丝希望,这疯狂的暴风雪来得不知是福?还是祸?全身被绑带包裹的他欣慰地笑了,却只能用嘴咬着笔,写下了玫瑰熬冬的花肥,交给仆人后,一歪头就此晕厥不醒人世。

    这放心的一睡,竟足足休养了三个月。

    是的,这位从五岁开始睡眠就只有四个小时的少年,是要好好补眠一下了,他实在是活得太累了,撑得太累了,熬得太累了。

    绑得太紧的弦,终于等到了放松的时候,那就是花小意,无意间闯入安羽希世界的布衣公主。

    花小意是润色剂和润滑油,如若没有她,安羽希这根绷得牢固的“弦”有天就会力竭尽消而崩断!

    欲刚则欲断,欲得则欲失。

    在病房抢救后的第一月,安羽希的父亲安诺走进他的病房,两人默默对视着,一言未语,终于,这位瘦如槁木的老人痛下决心,抖嗦着干皱的嘴角说:“明天,去美国!”

    安羽希低下头,他的侧面在阳光的照耀下,垂着眼睑,薰着一层好看的影印,眼睫毛投射出一片卷卷向上翘的羽扇阴影,自然卷翘而上的优雅弧度,仿佛睫毛上面可以放着一支铅笔,而不弯落下来。容貌峭瘦,露出了坚毅而精致下颌线,鼻峰依旧轩秀俊拔,永远都略微上扬的有型唇角,不管何时何地都像在微笑一般,此时此刻抿成一条线,不再像以往那般闪着粉色光泽,而是苍白得紧。

    他似乎是在考虑,考虑了很久,终于睁开了那扇似天堂明净的双眼,涌动着如潮水翻滚的坚毅神色:“如果我不呢。”

    “那你会毁了这个家!”

    “不!父亲,我求您,从小到大,我第一次求您!父亲!我要等花小意康复后,就回美国,请您给我一次机会。”

    安羽希,走下床,;蹴跄地走向这位瘦得只剩骨架的老人——“扑嗵”一声,双膝跪地!

    ……

    …………

    泪水糊了满面,我却只能无力的掩面而哭,安羽希,在我心里永远都是像神祉般的尊贵而遥不可及,何时向人下过跪,男儿膝下有黄金——但今天,他为了花小意,放下了高贵的身段!

    ……

    …………

    结局没有人可以猜得到,看得透。

    这封写给花小意的信,你放心地交给韩恩珠让她转交给花小意,但你也许想不到的是,我却从韩恩珠身上轻而易举地拿到,因为安希浩帮了我一个大忙啊。

    这封信,只是简明扼要地写着几个字——如果一年后,我再来找你,你愿意当我的新娘吗?

    这就是你的风格,从不多说什么,但说出来的却句句发自肺腑之言。

    信里沉甸甸地躺着一枚钻戒和一双水晶鞋,闪着流星般清寂的光芒,潸潸然的在阳光下透析成一滴千年的琥珀泪……

    但是远在澳大利亚的花小意,再也看不到了。

    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你们隔着半个地球。

    彼此凝望。

    但没有

    尽头……

    有首歌词在轻唱着——

    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你,别担心我的心依旧会为你而跳动着。

    即使你感觉不到。

    可在某个地方的某个角落里,其实我依然在默默地注视着你。

    注视着你

    一直到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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