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客厅里,谢瓷心虚地坐在软毯上,背对着俞蜃,翻来覆去地扒拉着随手抓过来的摆件玩儿。
“釉宝,刚刚去哪儿了?”
俞蜃拎着她掉落的花儿,温声问。
谢瓷呆了一下,哥哥怎么知道她出去了,一摸脑袋,不但花掉了,还沾了几片叶子,她还装模作样的,怪傻的。
她耷拉下脑袋,老实道:“出去摸刺了。”
俞蜃蹲下身,捡去她黑发间的叶片和花瓣,将花重新别到她耳侧,问:“只去摸刺了吗?还有没有做别的事?”
谢瓷:“只去摸刺啦,你看。”
掌心朝上,露出十根纤纤指来,根根白皙,指腹平滑,示意俞蜃,她一点儿都没弄伤自己,可乖了。
俞蜃凝视她片刻,摸摸她的头:“帐篷搭好了,带你去沙滩玩儿。”
谢瓷蹭地爬起身:“我还要踩水!”
私人沙滩上,只他们两人。
周围一圈被闪烁的灯光包围,照亮静谧、干净的白沙滩,海风拂动阔朗的叶片,沙沙作响的声音像雨一样。
谢瓷拎着裙摆,慢吞吞地踩在柔软的沙子上,海水漫上来、又褪去,脚踝凉凉的,脚底却很暖和,俞蜃跟身后,踩上她的脚印。
慢慢地,小脚印变成大脚印。
“哥哥,怎么没有贝壳呢?”
“让人捡走了,会割伤。”
“好吧,这里风好大好大。”
谢瓷停下来,闭上眼面对海面,听天地间的浩渺,与此同时,她内心有一个小角落慢慢坍塌,正在重塑。
哥哥喜欢她,哥哥本来就喜欢她。
可她刚刚听见了,原来,不是哥哥喜欢她,是俞蜃喜欢她。
向葵曾说,还有一种喜欢,是和他在一起,就算整个世界灰暗、充满裂缝都没关系,因为光会照进来。
俞蜃对她,是这样的喜欢吗?
谢瓷想不明白。
如果俞蜃能听到谢瓷心里的疑问,他会回答她,不是。他的喜欢,从来都不是企图让光照进来,他想让光熄灭,将她也拽到黑暗里来。
可惜,他听不见。
谢瓷悄悄睁开眼,对俞蜃说:“今天不想住帐篷,这里风好大,晚上睡在这里要被吹走的。哥哥,我们回去吧?”
“不是想在帐篷里听海的女儿?”
“王子都死翘翘啦,哪里有海的女儿!”
“......”
别墅的房间不似酒店套房有隔间,他们一人一间房。
俞蜃照旧等谢瓷洗完澡上床,念完故事才离开,床上的谢瓷却在他离开后悄悄睁开了眼睛。
睁眼和闭眼对她来说是一样的。
不论什么时候,她的世界都是一片虚无,谢瓷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感觉。小时候,别人会问她,你看到的世界是一片漆黑吗?
她总想,黑色是什么。
现在,黑色大抵是她和俞蜃吵架的时候。
但谢瓷喜欢睁着眼,仿佛这样,这个世界就离她更近一点,俞蜃也离她更近一点,她想被照亮。
或许,哥哥就是她的光,谢瓷想。
那她也喜欢哥哥。
谢瓷稀里糊涂的,想了个半明白,抵不住困意,抱着被子沉沉睡去。而隔壁,俞蜃毫无睡意。
他立在落地窗前,遥望翻滚的海浪。
该怎么处理宋槐呢,她实在太麻烦了,已经威胁到了谢瓷。他和爷爷有过约定,除了谢瓷的需要,他不能向他求助,其余事都需要自己处理。
作为“正常人”处理。
正常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俞蜃思索着。
俞蜃询问向今,该怎么处理这件事,他回复:[一般都说自己有女朋友了,你说你和女朋友异地不就完了,你洛京人,女朋友在洛京,还蛮正常的,微信换个情侣头像什么的,看起来保真。]
这个提议他不喜欢。
他不会有女朋友,不论真假。
俞蜃无声无息地凝视着暗沉沉的海面许久,给谭立风发了条信息:[你喜欢宋槐,找时间和她告白。]
发完信息,俞蜃丢下手机去洗澡,上床后,他拿出谢瓷的手机,替她申请了新的微信账号。
谢瓷一直有自己的手机,手机上有视障人士专用功能,她并不爱用,几乎没需求,便一直放在他这里。
俞蜃听人说过,恋人会用情侣头像。
釉宝会喜欢什么样的头像,她喜欢很多事物,大到高耸入云,小到肉眼不可见,世界在她眼里美丽又奇妙。
她喜欢奔跑,想变成小鸟。
俞蜃垂眼,挑了一只粉色的、在雪中立于树梢的小肥啾,圆滚滚又胖乎乎,歪着脑袋看着天,像釉宝,是美丽的小精灵。
再给自己挑了一只披着黑色的羽毛的小酷啾。
向今的提议不至于完全没用。
俞蜃满意地入睡。
.
海边的日子无忧无虑,却没什么过年的气息,大家都是来度假的,一时间也不记得大年三十这一天,谢瓷记得,因为她最喜欢过年。
这一天,她不肯出门,拉着俞蜃在家。
以前,在洛京他们吃饺子,到了南渚便改吃汤圆,现在不在洛京,也不在南渚,谢瓷都想吃,就和俞蜃一起捣鼓。
“俞蜃,我要吃奶黄馅的汤圆!”
谢瓷嘟嘟囔囔的,一开口就露了馅。
俞蜃一顿,问:“你喊我什么?”
谢瓷:“......”
这几天,谢瓷可谓是仗着“喜欢”得意忘形,比在南渚时任性多了,什么都想吃、哪里都想去,还想去潜水,俞蜃不让,她还发起脾气来,昨晚他们才和好。
谢瓷轻咳一声,小声喊:“哥哥。”
俞蜃静了片刻,也不揉面粉了,洗干净手,把人拉到沙发上,摁着坐下,问:“这几天想什么了?”
谢瓷:“...没想什么。”
俞蜃:“知道宋槐在这里?”
谢瓷:“......”
俞蜃:“偷听了?”
谢瓷:“......”
俞蜃:“我骗她的。”
谢瓷:“?”
谢瓷这下不装死了,气鼓鼓地问:“你骗她就骗她,干嘛拿我骗她!我……我还当真了,还、还认真想了呢。”
俞蜃:“想了什么?”
他眯起眼:“想着这几天怎么耍赖、发脾气,想着怎么欺负我,是不是只想了这些?昨天和我吵架,就因为我没答应你去潜水。”
谢瓷哼哼唧唧:“那不是我以为你喜欢我么,我还打算也喜欢你呢,怎么凶巴巴的,不能好好说话吗。”
俞蜃垂着眼,低声问:“你打算怎么喜欢我?”
谢瓷眨眨眼:“我一直都喜欢你的,就、就比以前对你好一点,我还没想好呢,反正就是会对你好的。”
看,她还是什么都不懂。
俞蜃揉乱她的发,说:“胡思乱想,我骗她的,不想她再纠缠下去。走了,包汤圆去,你来捏奶黄馅。”
谢瓷郁闷,原来俞蜃不喜欢她。
但哥哥喜欢她,也可以。
谢瓷转眼忘了这件事,快快乐乐地和俞蜃包汤圆去了,弄得脸上都是面粉,还往俞蜃身上扒拉,等两个人捣鼓完,天色已暗,海岛上燃起烟火。
烟花炸开的沉闷声响,谢瓷的耳侧落下两只手,挡住那些恼人的声音,她看不到绚烂的烟火,这些对她来说只是吵闹的杂音。
“又是新年了,哥哥。”谢瓷算着日子,“我们来南渚过得第四个新年,每年都只有我们两个人。”
俞蜃注视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说:“釉宝十五岁了。”
谢瓷:“我又长大啦。”
以前,俞蜃总是很矛盾,希望谢瓷长大,又希望她长不大。现在他不矛盾了,他们两人之间只会有一个结局。
许久,海岛安静下来。
谢瓷弯着眼睛,对他说:“新年快乐,哥哥。”
俞蜃垂眼,轻点她的梨涡,低声说:“明年也想听你说。”
每年都是这样,谢瓷对他说,新年快乐,他不回应,只说,明年也想听你说。他听了一年又一年,今年已是第九年。
往后还有无数个九年。
俞蜃想。
.
南渚的冬和寒假一样短暂,眨眼天又回到夏日里,谢瓷又换上了长而轻的裙子,每天光着脚在廊下上踩来踩去。
赵阿姨看她活泼的模样就高兴,笑着问:“釉宝,过两天哥哥开学了,你也要去学画画了,开心吗?”
“开心!”
“阿蜃哪儿去了?”
“和同学玩儿去啦,晚上才回来。”
从海岛回来,俞蜃就和她窝在家里,除了散步,两人几乎没出过门。年间,外面过于热闹,谢瓷都不能往街上走。好容易过了初七,街上冷清下来,俞蜃又要开学了,今天耐不住向今磨,出去和他们唱歌去了。
赵阿姨:“阿蜃去年交到了很多朋友,初中那会儿也不出门,现在大了,也知道出去玩了。”
谢瓷:“还有女孩子喜欢他呢。”
赵阿姨笑眯眯:“阿蜃长得俊,以后会有更多。”
谢瓷眨眨眼,她不会告诉赵姨,俞蜃不会有喜欢的女孩子,他只想和釉宝在一起,这是他们的秘密。
谢瓷在家里开心,俞蜃却是不怎么开心。
进包厢前,他被谭立风拦在厕所隔道间。
俞蜃瞥了眼他犹豫、不安的神情,问:“想说什么?”
谭立风捏了捏拳,深吸一口气,说:“我……我不能和宋槐告白,我不喜欢她,怎么和她告白。”
俞蜃:“不用你喜欢她。”
谭立风呆住,半晌没反应过来,磕磕巴巴地问:“不、不用我喜欢她是什么意思?那我为什么要和她告白?”
他愣愣地看着俞蜃的眼睛,手脚渐渐冷下去。
俞蜃根本不在乎他是否喜欢宋槐,他只需要一个人去和宋槐告白,好达到自己的目的。当然,他更不会理会他们的感受。
谭立风别开脸,硬邦邦地说:“我做不了这样的事。”
俞蜃:“这个程度就到极限了,你和向今说暑假回洛京?和那群人玩儿,你远远不够,如果是这样,我劝你趁早放弃。”
谭立风:“我没想过用这样的方式,以恶制恶,永远不会有结局。”
俞蜃看着谭立风隐忍、挣扎的神情,忽而笑了:“原来你喜欢宋槐啊,这不是正好么,你不用骗她。”
谭立风紧咬住腮帮子,否认:“我不喜欢她。”
俞蜃:“你觉得她可怜?”
谭立风:“我没资格可怜别人。”
俞蜃凝视谭立风片刻,转而换了个念头,说:“你去告诉宋槐,我在洛京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她。”
谭立风一怔:“什么?”
俞蜃:“这也做不到?”
谭立风:“...为什么?”
俞蜃没再回答他的问题,转身离开,背对着他懒懒地摆了摆手:“两个方案,二选一,很好选的。”
谭立风茫然地看着俞蜃离去的背影。
他究竟在想做什么?
...
从ktv出来,俞蜃先行离开,向今搭着谭立风的肩,问他:“你有心事啊?整个晚上都心不在焉的。”
“没,最近有点累。”
“嘶,我给忘了,你防身术学得怎么样,改天教教我。”
“刚入门,学会了教你。”
谭立风听向今说了会儿话,似随口问:“宋槐今天怎么没来?她那两个小姐妹都在,也没说她干什么去了。”
“宋槐啊,受打击了吧。”向今想起这件事还有点头疼,“听俞蜃说,他在海岛遇见宋槐了,还问我怎么让她放弃,我就建议要不你说自己有女朋友了,他觉得不行。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弄,唉,我也没想到,宋槐这么执着,不过也像她的性格。我和你说,她还挺励志的,一开始在我们班成绩中游,有一次考试数学考得特别好,后来去参加了趟数学竞赛,回来就拼了命学习,后来年级前五考进一中的,牛吧。”
谭立风:“...俞蜃在那次比赛吗?”
向今:“啊?你说...我靠,不会吧,难不成真是那样?”
向今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但细想又觉得合理:“难怪一开始她们就撺掇她去加俞蜃微信,这可怎么办,都三年多了,怎么想都不会轻易放弃。诶,你说喜欢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怎么那么复杂。”
谭立风没回应向今的叨叨。
既然是俞蜃让他说的,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但俞蜃究竟有什么目的,谭立风不敢轻易听信他的话。
...
俞蜃回到家里,拿着一串草莓糖葫芦去找谢瓷,她已洗了澡,湿着发缩在沙发里,手里捏了块木头,似在思索刻点什么。
俞蜃用糖葫芦碰了碰她的脸,塞进她手里,而后安静地给她吹头发,吹完,谢瓷擦干净耳朵,戴上助听器和他说话:“草莓好甜,是上次那里买的吗?”
俞蜃:“给我咬一口。”
谢瓷抹抹唇角的糖渍,想吃了剩下半个再递给他,可才张开唇,手腕被握住,竹签摇晃了一下,半个草莓没了。
谢瓷蹙眉:“脏呢。”
俞蜃:“不脏。”
“今天玩得开心吗?”谢瓷继续啃剩下的草莓,时不时舔舔唇,舌尖都染成了红色,“晚上我画画了,给你看,颜色是赵姨给我调的。”
谢瓷是会画画的,但只会用笔画线条,不会用颜料,因为她看不见,无法调制出完全与画面匹配的颜色。
俞蜃垂眼看。
水彩纸摊在书桌前,画笔搁置在一边,画上的内容是他给她讲的故事——原野是玫瑰色的,黄昏间,第一颗星星在白杨树上闪闪发亮,电车开过去,车窗里是亮黄色的,里面有两个人。
他的面容清晰,女孩的面容却是模糊的。
她散着发,依偎在他身边。
俞蜃问:“电车里的,是我和你吗?”
谢瓷歪着头想了想:“应该是吧,釉宝没有模样。”
俞蜃凝眸看向谢瓷,拿起画笔,认真仔细地画下她的面容,轻声说:“釉宝有模样,很多很多模样。”
谢瓷好奇问:“什么模样?”
俞蜃放下笔,低声应:“是我的秘密。”
谢瓷鼓鼓脸,咔嚓咔嚓啃完糖葫芦,说:“那我用一个秘密和你换。我能闻出晴天和雨天,哥哥猜为什么?”
俞蜃:“因为你不用穿雨衣,所以是晴天。”
谢瓷:“......”
啊,她的秘密!都被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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