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道经值得黑灯瞎火地在寝屋里面商讨的, 乌使刚想接着问下去,刚刚吐出一个囫囵的音节,剪翠就直接将怀中的耳雪给丢了出去,然后拽了拽乌使的衣角。
乌使不解其意, “诶, 你拽我衣角做什么?”
剪翠简直不知道要和乌使说些什么好, 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是不知变通,她压低了一点儿声音,“殿下和将军此行路途遥远,跋山涉水,想来已经是倦怠之极, 还是让他们先行用膳, 然后早些歇息为好。”
乌使哦了一声,连说了几句也对,然后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朝着谢妧道:“耽搁殿下和公子用膳了, 那我也先回去了。”
剪翠拽着他的衣角却也还没松开, 她刚刚一时心急,所以才贸贸然拉了乌使的衣角,现在反应过来才将将松开, 想到乌使也是从梧州远行归来,剪翠略思索了一会儿才朝着他开口:“厨中应当还有些饺子, 你若是也想要垫垫肚子,可以随我来。”
乌使听到这话显然是觉得有受宠若惊, 指着自己的下颔, 眼睛瞪得浑圆, “真的吗?我也可以尝点吗?”
剪翠只想着让乌使赶紧离开这里, 赶紧朝着他点了点头。
乌使立即挠了挠脑袋, 好像颇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诶,这哪里好意思,这不都是给殿下和公子给准备的吗,怎么我也还能沾点光,这多不好意思啊。”
乌使一说起话来就嘀嘀咕咕一个没完,剪翠硬是连拉带拽一样地将他拖走,乌使一边踉踉跄跄的走,一边还嘴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尾音都飘着飘着又传到了谢妧这边。
谢妧想到景佑陵之前一本正经地说着道经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道经?景大将军叩问己心,不觉得说出这样的话问心有愧吗?”
“我不修道,”景佑陵垂眼看她,“那么殿下在我心中超脱于《静心咒》之上,也是自然。”
……
厅堂之中和原先未走之前的样子还是别无二致,平日里剪翠也常常会进来收拾一二,墙上挂着几幅古画,看上去带着一点儿不近人情的冷淡。
谢妧这几日舟车劳顿下来,确实没吃过几顿正经餐食,厨房之中的厨子是宫中御厨,之前谢东流特许到景家的,所以放在桌上的饺子看着圆圆滚滚,透过半透明的面皮,能看到里面的馅。
谢妧撑着下颔,估摸着外面的天气,现在已经是十月初旬,陇邺的天一旦进入了十月就会冷得很快,若是她记得并没有错的话,弘历十四年的雪也就是在十一月初旬。
也不知道在景佑陵前去朔北之前,能不能先行看到陇邺今年的第一场雪。
景佑陵用餐的时候从不说话,和谢策用餐的时候那副狼吞虎咽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只是手持筷箸,姿态极为端正。
谢妧有的时候觉得,陇邺那些对他有些爱慕情愫的世家贵女们,恐怕也有这样的原因所在,只因为这人看着实在是了无生趣得紧,越是冷淡,就越是让人想要看看这样的人为之倾倒是什么模样。
甚至谢妧还想到了楚月珑,当年在青州的事情,景佑陵横刀立马前来解救楚月珑和端荣公主于危难之中,他这人永远有这样从容不迫的姿态,以至于后来的谢妧也是在那场雪之中,对他动了心。
说起来,世间情动也不过种种,于她来说,就是只一眼就拔得头筹,此后再无人可及其左右。
她如此,楚月珑也是如此。
谢妧一边想着,一边用手指轻轻碰了一下景佑陵的脸侧。他侧头略微看过来,然后将谢妧的手放在自己的手中,扣在桌旁。
屋内暖色的烛光照得室内多了几分暖意,他的原本生得有点冷淡的眼眉也沾上了一点暖意,现下还没有到要用到暖炉的天气,但是单单靠着那点微薄的烛火却也实在是无济于事。
她其实有点儿觉得,需要默念《静心咒》的人,不应当是景佑陵,应当是她。
窗外隐隐有拂过的风,他的庭院内植了几株梅花,有的现在就已经开始绽放,顺着风吹过来,就带来了丝丝缕缕的香味。
恐怕陇邺当中没有什么人能想到,其实这位生性冷清端方的景家三公子,在垂着眼睛看人的时候,也会给人一种难以遏制而生的感觉——
淡漠似清泉洗珀石的眼瞳,原来也可以深情至此。
在寝屋之中,剪翠大概是已经下过吩咐,所以屋内的烛火已经点上,原本只能依靠月光照进来的冷清,现在就变成了摇晃的烛火。甚至里面还有些新婚的装点,毕竟他们成亲不过半月就前往梧州,这样的装点还在这里也算得上是正常。
谢妧之前放在床边的话本子还没看完,她抬步坐在床榻之上随手翻阅了几下,上面正好讲到一个书生给小姐写的酸诗,谢妧翻了两下,也说不上是什么感兴趣,姿态有点儿倦怠。
景佑陵当她是困倦了,将放在桌上的一盏烛火拿到床榻前。
谢妧一只手撑在床榻之上,看着景佑陵倾身将烛灯放好。
然后他垂眼看了看谢妧,“殿下若是倦了,可以先行去洗漱。”
谢妧抬手将刚刚放在手上的话本子丢在小几上,朝着景佑陵摇了摇头。
景佑陵将自己的寝衣拿在手上,“那我先行去洗漱,若是殿下实在倦怠,可以先休息,等我洗漱完毕再唤醒殿下。”
他今日穿的那件墨绿锦袍极为衬他,墨绿这样的颜色一向挑人,稍有不慎就会显得老成,但是他却丝毫不会,只需站在那里就是风月无边。
景佑陵的领口一向都是遮掩得严严实实,今日这件锦袍也不例外,连一点儿多余的肌肤都不见得,发间垂下两条极为细长的银链,在这惺忪的烛火之下,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
谢妧站起身来,走到他的面前,拉住了他身上的那块玉佩。
她略微踮脚,然后吻了他的喉间一下。
他们现在距离床榻的边缘并不算是远,所以谢妧拉住他身上的玉佩,然后将他推到了床榻上去。
景佑陵任她动作,但是在谢妧刚刚要解他腰间系带的时候,他却突然抬手止住了她的手,问道:“殿下想好了?”
“我不是都说了,”谢妧碰了一下他腰间的系带,“刚刚算不上是破戒,现在才算。”
他这么半躺在床榻之上的时候,会给人横生一种错觉,他很好欺负的模样。
因为刚刚谢妧略解他腰上的系带,所以现在腰带处有点儿松松垮垮,连带着他身上的锦袍就有点要敞不敞的意思。
景佑陵今日并未束发,银链也就这么落在了床榻上。
静寂的空间之中,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心跳的声响更加明显一点,伴随着烛火噼里啪啦的声响,谢妧看到景佑陵撑起来了一点身子,轻声问道:“殿下日后会后悔吗?”
谢妧闻声,挑眉看他:“这又有什么好后悔的?倒是大将军你瞻前顾后,难不成是有隐疾在身,觉得面上无光,所以才始终不肯宣之于口?”
她说着,像是颇带着一点儿惋惜,又更像是挑衅,“那若是如此,不如坦言直说。”
景佑陵半躺在床榻之上,抵唇笑了一下,眸色却略深。
谢妧俯身吻了他一下,凑在他耳边说,“若是大将军有隐疾在身,那自然也是不必勉强,也只能说我少年时眼光实在不佳,第一位想收的面首居然就是隐疾在身。”
她一边说着,一边状似扼腕地摇了一下头。
她将景佑陵的腰带堪堪解开,只看到他的紧实而白皙的腰腹,穗子叩击到床榻的边缘发出来了一声清脆的声响。
谢妧接着说道:“那若是按照这么说的话,之前景大将军所言的静心咒,恐怕也只是托词罢了。”
她每说一句话,景佑陵的瞳色就更加深沉一分,到了最后就是隐隐暗藏疾风骤雨一般。
谁能做到所谓“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景佑陵自幼对于外界一向都看得很淡,那些或是赞美,或是艳羡的目光在他这样其实根本就算不上是什么,他生性就有点儿淡漠,只是谢妧让他知道。
哪怕是千千万万遍的《静心咒》,对上她而言,根本就没有用。
谢妧原本是半撑着身子在床榻之上吻他,景佑陵始终只是半卧在床榻之上,只是突然,他抬手放在了谢妧的腰后。
景佑陵抵住谢妧将将准备离开的后脑,眼瞳之中欲色深沉,“《静心咒》不是托词,只是我发现,大概是我当真无缘修道,所以这些佛偈道经对上殿下于我,根本就是一点儿用处都没有。”
他一翻身,一个天旋地转之际,谢妧原本占据上风的局势就陡然一转,之间景佑陵以身抵在床榻边缘,他发间有两条银质的链子,现在就这么颤巍巍地落在了谢妧的颈窝处。
谢妧这才发现,景佑陵原本淡色的眼瞳,现在在这逆光之下看来,沾染了深沉的欲念。
她勾住景佑陵的脖颈往下拉了拉,“所以现在……景大将军是准备破戒了吗?”
不知道窗外的梅花是不是开得更加旺盛了一点,反正谢妧确实倏地感觉自己的五感丧失殆尽,只是碰到景佑陵颈后的那点儿肌肤灼热,但是被他的银链碰到的颈窝却冰凉。
他现在身上的衣物并说不上是穿戴齐整,因为腰带散开,所以现在能隐隐看到极为漂亮的肩颈。
谢妧略微倾身吻了一下他的颈侧,“嗯?”
她今日用了一点口脂,所以现在颈侧就多出来了一点红色的痕迹,在他身上就变得极为明显。看到这样一个生性可以说的上冷淡的人,身上出现这个一个痕迹,实在是让人觉得多少有点谪仙甘愿堕入红尘的意思。
景佑陵现在拿在手上的寝衣被垫在了谢妧的身下,所以现在她周遭几乎都是萦绕着松香的味道。
景佑陵将谢妧散落在旁边的头发拢好,突然笑了一声。
“殿下,”他俯身,“你现在反悔的话——”
景佑陵吻了她的额头一下,“那也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吻渐次往下。
“至于破戒,”景佑陵抵在床榻边缘,“我既然从无修道,自然也算不上是破戒。只是我现在非要说的话……应当说的上是,以下犯上。”
烛火倒映在他的瞳仁之中,分明这样稀薄的烛火根本不会带给人丝毫的暖意,但是谢妧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当时在汝州的那个夏初,听到了远涉过的无量海的波涛,也听到了芙蓉花开的声响。
连带着脊骨都是灼热的意味。
世人会为了当年一眼就心动过的人再折腰万万次。
她也不能免俗。
在那些繁冗的,层层生长的枝桠之中,她其实从始至终最为喜欢的,都是他赠与的那枝海棠。
“以下犯上的话,”谢妧顿了一下,“那大将军知不知道,以下犯上,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景佑陵起身将刚刚搁置在床边的烛台给吹灭,至此屋内再也没有了噼里啪啦的烛火声响,他将谢妧抱在床上,倾身抵住她的脑后,一只手撑着。
“所以现在殿下是想从道经谈论到刑律吗?”
屋中霎时间漆黑一片,待到反应过来以后,才终于能看到在月色上他被照亮的眼眉。
他的眉骨生得极为高,只是现在的眼瞳却根本不似平日里那般无情无欲。
谢妧拉住他的颈后,银链也就这么垂了下来,略微的颤动。
景佑陵何止是为她折腰,分明是天生只为她而成为窗外的泠泠月色。
是佛偈里面谈及的仁者心动,亦是道经里面的世人难以免俗的嗔痴。
……也是他的阿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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