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谷先生?”风见裕也从床上艰难地爬起来, 扒拉到眼镜戴在脸上,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凌晨三点。
真不愧是降谷先生,到了这个点还在坚持工作。要不是这一通电话, 风见根本起不来。
“把你们今天遇到的所有事情和我说一遍。”电话另一头, 安室透紧紧攥着电话,低声说道。
他刚刚从医院回来,朗姆最后紧紧拉着他的手, 反复威胁他一定要杀掉新海空,甚至不惜给出了要么新海空死、要么他死的最后通告。
作为组织的一员、朗姆手底下“忠心耿耿”的情报人员,他只能“义无反顾”地接下这个任务, 装作一定会好好完成的样子。但他以有警察守着新海空、不方便动手为由, 请求朗姆多宽限了一点时间。
但是一离开医院,他就立刻飙车到一个陌生的街区,在路边的电话亭里联系了手底下的风见裕也。
朗姆不会无缘无故安排这样的任务。
一方面, 作为被杀害的目标, 新海空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能够在这样的年纪坐上警视正的位置,任何一个合格的领导者都不至于直接放弃掉他。朗姆原本的计划明明是拉拢新海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在他掌控之外的事情,刺激了朗姆。如果不是被得罪的很彻底, 那个老家伙不至于立刻改变计划。
另一方面,朗姆选择自己作为刽子手这件事, 同样值得深思。朗姆到底是单纯想要让他这个“邻居”就近下手杀人,还是说已经怀疑到他头上了。
“我们按照降谷先生你的吩咐,装扮成警视厅sat的人堵在正门处, 和对方的武装势力僵持不下。但是没过多久, 那里面似乎发生了爆炸, 对方原本的武装势力迅速溃散,我们的人成功进入实验室的内部。”
“爆炸?”安室透皱着眉,重复了一遍。谁制造的爆炸?现场还有他不知道的第三方吗?
“是的。我们闯进去之后,才发现实验室里的资料全部都被对方转移了,他们似乎逃到了一个地下通道,但是通道的入口被炸弹造成的碎石堵得严严实实,我们没办法追上去。”
唔看上去这个爆炸应该是朗姆他们为了阻拦公安的追击特地设下的,但不知道是原本就这样计划,还是说炸弹的装置出了一点问题。炸弹在朗姆他们刚刚进入地下通道时就发生了爆炸,导致了朗姆以及朗姆下属的受伤。
确实很狼狈,但也犯不上因此而调转枪口要杀新海空吧?
“再之后呢?你们是按照我说过的话,和警视厅那边解释的吗?”安室透接着问道。
早在出动公安之前,他就已经提前想好了借口——警方一路跟着监控找到这一片旷野、意外遇到一辆运输实验品的车子、跟在车子后面一路找到了实验室、最终捣毁实验室。
这个实验室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间都会更新实验品,公安也确实是用这个方法混进去的。逻辑上非常说得通。
“”
电话另一头的风见似乎顿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
安室透的心当即凉了半截。“什么意思?你们不是这么说的吗?”
“本来是准备要这么说的,但是传递消息的那个人认为这个理由太离谱,临时改口,换了另一个理由。”风见有些心虚的回答道。
“什么理由!”安室透真的是火从心头起,都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怎么还是会有疏漏!朗姆该不会就是听信了这个新的理由才要杀死新海空的吧。
“那个人用的借口是被绑架的人质身上有定位仪,警方实时定位到人质的去向,为了救援人质,顺手捣毁了那个窝点。”
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进也不是,出也不是的堵在那里。
安室透真的要被这群擅长自作主张的猪队友惹笑了。
同样是救援,他所准备好的理由是监控和运输车,这两点全部都是朗姆自己的疏漏。就算朗姆知道了,也只是单纯气不过警察的无孔不入而已。
再看看公安给出的理由,新海空自带定位器。既然都自带定位器了,不就是明明白白的的告诉朗姆:
我、新海空、早在来之前就知道警方能找到这里,我和你之间的谈话不过是拖拖时间、虚与委蛇、耍耍你罢了。我根本就不想加入你这个破组织,你就慢慢等着找到这里的警察把你的快乐老家一锅端吧。
如果他是朗姆,气到暴跳如雷也不为过。难怪会发出这样的任务。
真是厉害啊!完全没有站在受害者的立场上考虑过一丝一毫呢。
金发青年冷着一张脸,强忍着怒意再次叮嘱电话对面的风见。
“务必留下足够的人守着新海空,从白天到黑夜,从公寓跟到警视厅,每天换三轮班,每班至少两个人,全程配枪。”
他必须做足警方还守着新海空的样子,让朗姆不敢随便下手,也为他自己迟迟没有下手找一个借口。
安室透把话筒重重挂到架子上。
事已至此,他不可能真的杀死新海空。
可是朗姆已经摆明了想要杀死新海空,就算他不动手,迟早也会有别的人来动手。
该怎么办才好?
安室透走出电话亭,坐上车子,把手搭在方向盘上,陷入深思。
冬夜寒凉的空气无孔不入,使他整个人不自觉颤抖起来。
朗姆盯上的人,很少有最后成功逃脱的。新海空已经被视为目标,随时有可能遇到危险。
他的手慢慢握紧方向盘,目光漫无目的、在空旷寂静的街道上反复逡巡。
其实,与其等到朗姆再派出新的人来暗杀新海空,倒不如把这个任务彻底终结在他的手上。
只有他,才能真正确保新海空的安全。
·
清晨。
冬日的太阳出来的迟,七点多钟才隐隐约约有阳光透过纱帘潜进室内。
因为之前的无妄之灾,新海空又一次“被放假”了。
不用上班的早晨是所有社畜梦寐以求的事情。他在温暖柔然的大床上挣扎到八点半,终于还是忍受不了一直叫个不停的肚子,决定起床下楼觅食。但当他草草披了一件羽绒服,打开房门预备出门时,却意外地和靠在房门对面走廊上的安室透面面相觑。
“安室先生?”
新海空不解地歪着头,看着自己家门口突然冒出来的人。
金发青年靠在走廊的栏杆上,身上的黑色大衣上沾染着细细碎碎的露水,头发也微微潮湿,整个人脸色苍白,嘴唇没有半点血色,似乎是在寒凉的室外站了很久。
这家伙到底在他家门口站了多久啊?隔壁不就是您老的家吗?倒也不用不回家吧。
“新海。”金发青年神情热切的走上前,紫灰色的眼睛里迸射出一道幽光。
“干、干什么啊?”
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新海空隐隐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他抢先拉住安室透的手,充满关心意味的说道:“外面太冷了,还是先进去说吧。其实安室先生来找我的话,可以直接打电话啊。”
安室透顺从的跟着进到新海空的家里,坐到那个熟悉的沙发上。
他的余光瞥到之前被他翻找过、又恢复原状的壁橱,有点心虚。之前怀疑后辈的时候,宛如拆家机器人一般在后辈家里到处搜查,好在他都一一复原了。
新海空从厨房端了一杯热水,摆到安室透的面前。他光是看着安室透的神色,都能够猜到这家伙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之前怀疑他的时候,趁着他在蹲监狱,跑进来搜查了他的家。
这一点早在新海空的预料之中。毕竟以安室透的警惕性,不去搜查才奇怪吧。反正他的家里什么都没有,身正不怕影子斜,任他搜查也无所谓。
“安室先生来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让这家伙大清早等在门口。
“我想要拜托你做一件事情。”安室透正襟危坐,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事情总要解决,他咬了咬牙,还是说出口:“我想让你假死。”
“假死?!!”
黑发青年有些吃惊地朝后仰身,琥珀色的眼睛不自觉瞪大,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
这家伙可真是奇招迭出。假死又是什么新招数?不是都已经不怀疑他了吗,为什么还要他假死?
等等,一般情况下,假死是往往是为了避免真正的死亡。
朗姆要杀他。
应该是这样没错。这老家伙性子可真急,这才被摆了一道就急吼吼地要杀人。但安室透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安室透会提出假死这个办法,一定是到了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地步,什么样的情况会使得安室透产生这种想法?到底是怎样的局面,会让安室透认为完全无解。
该不会是朗姆让安室透来杀他?
这可就有意思了,朗姆终于开始怀疑安室透了吗?
新海空回过神来,露出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回应道:“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假死?”
安室透有些局促地扫了眼周围,无奈地开口道:“昨天晚上,我去见了朗姆。”
“朗姆?”新海空凑上前,用疑问的口吻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就是那天绑架你的那个人。”安室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和新海空讲清楚事情的经过。他之前删删减减之后告诉新海空的信息,对于当时的情况是合适的,但是并不足以应对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
安室透坐直身体,看着眼前的后辈,慢慢解释道:
“这个体量庞大的跨国组织其实明里暗里分成了两个派别。我们之前一直追查的m,就属于其中一个派别,他们要更加激进一点。为了方便记忆,你可以直接把他们理解为激进派。与激进派相对应的是保守派。昨天绑架你的就是保守派的领头人,代号为朗姆。我在这个组织中,名义上归属于保守派,是朗姆的下属。”
“激进派和保守派?”新海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之前他只掌握着靠自己推导出来的信息,隐隐察觉到组织里似乎存在对立,现在安室透倒是给他理清楚了。
琴酒是激进派,朗姆是保守派吗?但总感觉朗姆对于组织的狂热要远超过琴酒,这种区分到底是由何而来。
“激进派是指做事时会更加激进一点吗?”
安室透皱着眉,有些难以回答,他犹豫了好久,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没这么简单,我的理解是,组织的运转就像是在一条已经规划好的道路上大步前行。保守派循规蹈矩,一定要严格按照原本的道路,甚至有的时候会墨守陈规。激进派则常常在一些难以想象的地方伸出新的枝杈。很难说这两派谁比谁更激进,但是在组织中,保守派还是要占大多数的。”
墨守成规和另开新路。
这是未来的自己所造成的影响吗?
把组织分裂成两个相互对立的派别未来的新海空,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所以我之所以会被那个朗姆绑架,也是因为这两派之间的斗争吗?因为朗姆看不惯m?”
“差不多,我是这么推测的。说回到那件事上,昨天晚上,我见了朗姆,他给我安排了一个新的任务。”安室透又一次顿住了,他过去从来没有这么扭捏过,但是当着后辈的面说自己要杀他,未免太过分了一点。更不要说他之前才刚刚伤害过后辈。
“该不会是因为这个任务,安室先生你才会提出让我假死吧?什么任务?朗姆要杀掉我吗?”新海空懒得再和这家伙慢慢推进度,干脆用开玩笑的方式把真话问出口。
安室透震惊的睁大眼睛,一时间没想到后辈竟然能猜的这么准。他不自觉回避了新海空的眼神,低声说道:“比这更糟糕,朗姆要我杀了你。”
果然,和他猜得一模一样。安室透已经被朗姆怀疑了,朗姆表面上是想要杀他,实际上在试探安室透的身份。
只不过假死?他怎么可能会假死?
他就是真死,也不会假死。
一旦假死,就意味着他很有可能从主线漫画里被剔除出去。他现在已经试探出所有剧情节点都是漫画的剧情节点,这就意味着这个世界的一切,甚至于他的任务都和漫画剧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只要他还是主线剧情里面的人物,他的一切举动和经历就都会合乎某种逻辑。而一旦脱离漫画主线,等于自己放弃了保命的底牌。柯学世界的路人甲能够活几集?恐怕下一集的死者就是他本人了。
他绝对不可能同意假死这个计划。
该如何在合理的范围内拒绝呢?
“所以安室先生想让我假死来逃脱追杀?”黑发青年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愁绪,眉头紧皱,嘴角下撇。
“是的。你现在已经同时被朗姆和m盯上,朗姆一心想要杀了你,而m也对你有着某种企图,无论哪一方都会对你造成伤害。我已经安排公安守在楼下,随时保护你,但这撑不了多久。”
“我想了很长时间,唯一的办法就是这个。如果你愿意在明面上‘死’在我手里,就可以从这种群敌环伺的糟糕处境中解脱出来,继续安全地活在暗处了。”
安室透的话开始流畅起来。
新海空皱着眉,想要打断却没能插话成功。他现在不可以再拿着原本正义警察的人设去思
考这个问题。
“我会安排公安帮你准备好新的身份、保护你之后的生活,只是你可能需要暂时出国避一避风头。但我保证这只是暂时的,等我们扳倒这个组织,你就可以回来了。我现在已经积攒了很多朗姆违法的证据,要不了多久——”
“安室先生!”青年猛地提高嗓音,喊了一声。
安室透的话被打断,诧异地抬头,才发现坐在对面椅子上的青年难得板着一张脸,一脸认真地注视着他。
“只有假死这一个办法了吗?”黑发青年面色难看,琥珀色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安室透。
“如果假死,就意味着我要抛弃掉曾经的友人、抛弃掉现有的生活、抛弃掉我的社会身份、抛弃掉我过往二十多年所有的一切,把我短暂的人生变成一片空白。我不是公安、不是特工,不是说假死之后随随便便就可以再次复活。我只是一个俗人而已。安室先生,你考虑过这些吗?”
安室透内心颤了一下。
他确实对这一点心知肚明。一旦假死,就意味着新海空将会抛弃掉现有的一切。
后辈不是潜藏在黑暗里的卧底,他是原本就光明正大行走在世人面前的、万众瞩目的、警视厅有史以来最年轻的警视正。
后辈的死亡一定会激起千层巨浪。媒体、民众、警视厅的同事、曾经的友人还有后辈的家人,如果真的要假死,这些人全部会被蒙在鼓里,该伤心的伤心落泪,该悲痛的伤痛欲绝。就算最后真的能击败组织,后辈想要恢复原有的名誉,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更不要说他现在根本就没有十足的把握。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觉得,比起这一切,活着难道不是更重要的吗?
安室透抬起头,把手搭在后辈的肩膀上。“如果你不假死的话,在朗姆的追杀下,你会没命的!”
“可是我该怎样假死呢?难道朗姆和m会不知道我们的行动吗?如你所说,m一直都卧底在警视厅,但是他究竟是谁,我们并不知道。他可能是你、是我、是目暮警部、是松田、是高木,是我们在大街上遇到的任何一个人。就算可以用假死骗过朗姆,但我们真的能够骗过一直躲在暗处的m吗?”
“”
安室透一时失语。m就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牢牢的压在他们前行的道路前。
眼见洗脑即将成功,新海空偷偷松了口气。他是真的怕这家伙脑袋一热,非要让他去假死。
“那如果,我们准备一个计划,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计划呢?”金发青年的眼睛忽地一亮。“由我,亲手‘杀’了你。”
“那样安室先生你不就会被当成是杀人凶手了吗?”
“这一点没关系,公安那边会想办法帮我脱罪的。”金发青年似乎对自己的计划非常满意,颇为自信地说着。“而且其实这一次朗姆让我来杀人,未必不是存着试探我的心思。”
好歹也是个公安,目光可不可以放长远一点。
就非得要是他假死吗?
你不能假死吗?
或者联手一起把朗姆干掉也可以啊。新海空有些无奈的抽了抽嘴角。
等等,为什么他不能借安室透的手直接把朗姆干掉?那酒厂不就是他的酒厂了吗?
好主意,该怎么挑拨比较好。
黑发青年眉头微蹙,有些担忧地开口道:“那位朗姆,已经开始怀疑你的身份了吗?”
安室透点了点头。“我过去执行的任务,很少有这样直白地除掉一个人。这一次的救援行动虽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是难保对方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
新海空的眼睛亮了一下,整个人凑到安室透跟前。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定要我来假死呢?安室先生同样面临着被怀疑、被揭穿的风险,你的处境其实不比我好到哪里去。”
“那我来假死?”安室透疑惑地问出口:“可是这样你的危险还是没有解除。”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一定要绕着‘假死’打转呢?如果没办法逃脱危险,其实可以试着从危险的源头入手。”
就比如说,直接干掉朗姆。
黑发青年仰着头,琥珀色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期待。
“把朗姆抓起来吗?”安室透犹豫了一下,后辈不愧是后辈,这么快就想到要拿起法律的武器。“但是我目前掌握的证据还不太够”
嘶——
新海空无奈地撇了撇嘴。
抓起来就抓起来吧。总比放任朗姆在组织里继续蹦跶要好。
“而且朗姆毕竟是组织的二把手,他身上的底牌不计其数,我们轻易之间好像不太可能抓得住他,反倒是会暴露自身啊。”
安室透又有些犹豫。他其实很早之前就起过逮捕朗姆的心思,但是一方面积累的证据确实不够,不足以把朗姆控制起来;另一方面也害怕因为轻举妄动而暴露自己的身份。
“但是安室先生你的身份不是已经暴露了吗?对方已经怀疑到你的头上了。”
“”
其实这倒也没错。朗姆已经怀疑到他头上了,再加上还有同样知道他身份的m存在,他从这个组织里退出来是早晚的事情。如果能在退出来之前把朗姆抓起来,一定能让这个组织元气大伤。
“只是该用什么方法呢?朗姆这家伙生性多疑,轻易引不出来。而且我们掌握的证据恐怕逮捕不了他。”
“为什么逮捕不了?”黑发青年露出疑惑的表情,“我记得公安不是可以”
?
后辈的这一番话还真是给他开辟了一条新大陆,公安抓人为什么需要证据啊。他是卧底太久把自己卧底傻了吗?
如果要扳倒组织赖以生存和维系的大部分产业,确实需要充足的证据,但如果仅仅是逮捕其中一个人,直接上就可以了啊。
至于如何引出朗姆,安室透注视着眼前的新海空,脑海中忽然浮现一个馊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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