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她会如何想?她能怎么想?她敢怎么想?!”
郿老夫人这架势,显然不在乎无双的想法。
事实上也是,大房一家自认掌控无双多年,早已跳不出他们的五指山。老夫人性格霸道,前些年还好,最近几年早就懒得做表面功夫,也就是这次魏王让人递了话来,才对无双有几分好颜色。
她愿意还保持表面‘和谐’,是因为她想着二房的家产,如今太姨娘已死,二房家产下落不明,以郿老夫人的脾气,不管不顾也并不出人所料。
若是换做别的,郿无暇一定不会试图冒犯祖母威严,可这一次不行。
她这些日子百般笼络无双,皆为心中所想,又怎会让人破坏。
“可祖母您别忘了那件婚事。”郿无暇幽幽道,“三妹妹和太姨娘到底有血缘关系,虽然不亲,但关系在这,平时一些疏忽都可有解释,但掘坟开棺这事过于惊世骇俗,难保她不会多想。”
“本来不过是万一的可能,实在没必要为此去平添麻烦。”向来清清淡淡不争不抢、总是一副超然物外的郿无暇,终于还是露出了着急的神色。
“祖母,那件事才是关键,等事成后,您想怎么出气都行。其实找到东西才是主要,您何必费神去跟一个死了的人置气?孙女反倒觉得,与掘坟相比,在这宅子里找到的可能性更大。”
听了这番话,郿老夫人也觉得自己太冲动了。
是啊,她何必跟个死了个人置气,她死了,孤苦半生,她活着,儿孙齐整,确实不用与那人置气。
大丫头说得对,藏在棺材里是不可能,症结不在死人身上,因为死人的丧事是活人办的,症结在活人身上。
腊梅跑了,她嫌疑最大,也许她留着家人在侯府,是伙同一家子在做障眼法。其他人也有嫌疑,但他们都没离开这,只要把这宅子搜一遍,什么东西都藏不住。
最重要的还是大丫头的婚事,若是能成……
其实撇开太姨娘的缘故,郿老夫人并不是很怀疑无双,毕竟这个孙女一向乖顺、听话。
“那就把所有人的住处先搜一遍。”郿老夫人道。
“那三妹妹屋里?”
听闻郿无暇这话,郿老夫人心里很不舒服,大丫头这是把自己当老糊涂了,所以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可想着孙女也是为了侯府,郿老夫人压下了自己的脾气道:“不用惊动三丫头。”
郿老夫人命人分成几路搜检,除了她和大姑娘、三姑娘的住处外,务必每个屋子都要搜检到。
得力的家仆、妈妈当即领命去了,因钱四、陈婆子二人嫌疑未洗,需得避险,便留在正房里。偏不巧这事中间出了点意外,这宅子里并不只有长阳侯府的人,还有魏王一行人。
负责搜检的是后来的这一批下人,他们不清楚借宿这群人的秉性,不小心过了界闯进了小跨院范围,护卫及时将这些人斥退,可这件事也传到了老夫人耳里。
一天找不到赵妈妈,自己和陈婆子一天的嫌疑不会消,以后的日子也难熬,钱四存着戴罪立功的心思,便讲了讲借宿的这群人,又说了说自己的怀疑。
说他之前怀疑过这些人,因着这些人来避雨借宿的时候太巧了,而赵妈妈平时随了老夫人的霸道作风,这次外人来借宿,明明地方不够,让他们找地方将就便是,偏偏赵妈妈还做主让自己人挪去更偏僻简陋的后杂院,把他们住的后罩房挪给了那些人。
赵妈妈不过一个妇人,没人帮她不可能藏得这么严密,也不可能跑远,而之前他们找遍整个庄子,唯独这些人的住处没有找过。
为了证明对方实在可疑,他还列举了对方借宿这几日一直闭门不出,若有人不小心靠近,还会遭受斥责之类等等。
郿老夫人一听,这些人确实有些可疑。
其实昨天郿老夫人就知道淮阴侯府的人借宿的事,听说这伙人还没走,她还寻摸着自己辈分在此,对方若是识礼数,应该会来拜见她一番。她听说对方去给太姨娘上过香。
谁知一直没动静。
郿老夫人心里本就不舒服,这两件事一加起来那还得了,便将钱四招到近处来,示意了他一番。
其实郿老夫人做事还算谨慎的,只是让钱四过去询问,是淮阴侯府的哪位借宿在此。其实也是想提醒对方,你家要是识礼数,得知我这个长辈来了,就该来拜见一番,道明身份。
钱四戴罪立功心切,当即找了过去,谁知还没走进院门,就被人拦了下来询问何事,钱四也就原话照说了。
黑甲军跟随魏王多年,上能上战场,下能保卫魏王安全,可谓是精锐中的精锐。又见这矮小猥琐的家奴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让魏王去拜见一个不知所谓的老婆子,其中一个像是头儿的护卫当即笑了。
“瞎眼东西,你主人什么身份,竟让主子去拜见她?应该是她来拜见咱们主子才是!”
本来此人还想再贬损钱四几句,见跨院里有了动静,心知是主子出来了,忙一挥手将钱四掀了个骨碌。
“起开,我们正要启程离开,莫要纠缠!”
钱四摔得头昏脑涨,等他从地上爬起来,只看到这些护卫拥簇着一个人,远远瞧过去似是个年轻男子。
钱四吃了如此大的亏,自然心里恨。
当即跑回去哭诉一番,说淮阴侯府的人是如何狂妄不讲理,还要让老夫人去拜见他们。
郿老夫人霸道惯了。
长阳侯府虽是落魄了,但她娘家荣昌候府还在,所以平时郿老夫人行走在外,碍于两个侯府的颜面,大多数人还是比较给她面子的。
她料想对方是个小辈,谁知这小辈如此狂妄,竟让她一把年纪了去拜见他?!
再加上想了多年的东西没拿到,又连着发生这么多事,让郿老夫人的耐性几乎告罄,她一时怒从心中起,说她今天倒要去见识见识,哪家的子孙如此胆大无礼。
郿无暇劝都没劝住,郿老夫人持着鸠头杖,让一大群丫鬟婆子护着赶过去了。
此时位于宅子外头,魏王一行人整装待发。
两辆马车居中,二十多轻骑护持在前后左右。
这时,从宅子里涌出来一群人。
郿老夫人站在台阶上,双手拄着鸠头杖,下巴高扬。身后是一众穿着五颜六色的丫鬟婆子以及七八个仆人小厮。
“车中何人,难道你家长辈没教过你行走在外要礼数周全,借居多日,临走时难道不该跟主人道声谢?”
一时间,鸦雀无声。
二十多个护卫和他们胯/下的战马,包括驾车的车夫,甚至是拉车的马,都看了过来。
郿老夫人气怒之下,嘴比脑子快,话说完,也看清这些人的精神面貌、衣着打扮以及所骑马匹。
他们所骑之马竟都是战马,甚至是那两辆马车,双马拉乘不说,拉车之马竟也是战马。
郿老夫人还算有眼力见儿,自然看出些不寻常来。这可不是一个淮阴侯府所能有的气势,所以车中之人到底是谁?
就在郿老夫人骑虎难下,想退退不得,想进又不敢时,前面一辆马车中有人走了出来。
此人身穿宝蓝色铜钱纹圆领衫,身材消瘦,面光而无须,未语人先笑,站在踏板上往这边拱了拱手:“一去多年,老夫人精神气儿还是这么旺盛,可还记得咱家?”
只听这句‘咱家’,郿老夫人下意识就一憷,远远去瞧对方的模样,依稀有些眼熟。
下一刻,郿老夫人想起对方是谁了。
实在不能怪她记忆太好,当年侯府连着两个噩耗,对旁人是噩耗,对她来说全都是好消息。当初再是爱得死去活来,非君不嫁,这么多年来,看着丈夫和别的女子恩爱,也早已磨成了灰烬。
他不是一直说他儿子出息?如今出息的儿子死了,爵位落在她儿子的头上。正当郿老夫人得意之际,就是眼前这个人将那个小杂种生的小杂种从边关送了回来。
三皇子是皇子,他身边的大太监,自然非比寻常。
这太监似乎生怕她亏待了那小杂种,一再笑眯眯地敲打她、暗示她,正高兴之时突然有人对你念紧箍咒,郿老夫人又怎会不记得福生是谁。
福公公在此,那车里……是魏王?
一时间,郿老夫人只觉得冷汗直冒,老脸上一阵青红白交加,恨不得当即昏过去。
魏王早已今非昔比,如今手握边关三十万重兵,整个大梁一半的兵权在他手上,就算名声再坏又怎样,架不住连太和帝都十分忌惮这个儿子。
她竟让魏王去拜见自己?
……
无双早就来了。
就在郿老夫人声势浩大地带着人出来,她那边已经收到了消息。
郿老夫人不知对方身份,可不代表无双不知道。又听说老夫人大怒,要让对方好看,她实在没忍住想要看戏的心思,就带着丫鬟装作担忧之态地跟了出来。
就杵在大门里头,那群丫鬟婆子们后面,临着门边。
魏王隔着一层窗纱,远远瞧见了藏在门后的小姑娘。
太小了,穿得灰突突的站在门边,探头探脑往这看,明明应该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却穿成这样。
那日他虽没出来,但也借着纪昜的眼,瞧清了对方。他没见过郿家二房之女,但听福生说过她样貌,那厚重的齐眉刘海很好认,对方的身份还是他提醒纪昜的。
此时见她双目放光,饶有兴致的模样,着实与据说的懦弱胆小有违。
他想到那日福生说的话——“……血亲都不在了,身边的人俱都不省心……被欺压狠了……”
再看看车外那跋扈不知所谓的老婆子,魏王眼中闪过一抹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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