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少爷您慢着些。”
“哎，谢了，张少爷您坐。”
“马兄，踩着我了，抬腿，抬腿……”
一艘小船摇摇晃晃，黄唐等来自渎头镇的地主儿孙全都挤在一起。
往日里他们出行不说是前后几辆马车，但怎么样也不会这般憋屈，可是此时这些个大地主家派来的人全都老老实实坐在上无片瓦的船舱中一句屁话不敢说，只因为最前面笑嘻嘻看着他们的人，正是那传说中的护保军干部。
那个名叫方良的监理会干部一脸微笑，但是黄唐看着他那笑容却怎么看，怎么感觉渗人，又看了一眼被分在身后小船上的家丁，黄唐觉得自己的双腿都在发抖。
前几日泗州城里头专门派了都头来嘱咐大家要小心防备护保军。
其实也没用，那都头来到的时候那什么泗州监理会都已经成立好几天了，而泗州的都头听完之后非但没有留在此处缴贼，反而吓得半死只留了一晚，便急急忙忙带上手下的土兵打马而去，再不回头。
据那都头在会上所说，这护保军可是比方腊还要厉害，最喜欢吃小孩，若是没得小孩，就要挖青年女子的心脏来下酒，女人吃完就吃男的。
想到这里黄唐看看自己的模样，虽然来之前爹爹黄铖怕他受伤，专门给他捯饬了一番，在脸上擦了一些锅灰，可是此时此刻看起来自己的手脚仍旧是比旁边那些庄户人家要白细许多。
黄铖还给他派了两个会使火器的庄丁，专门带上了从山东客商那里买来的滑膛枪，可是还没上船护保军便说什么怕船上走火，便先把那滑膛枪给缴去了。
黄唐他们住的地方离着山东那么远，在这年头信息闭塞，虽然黄唐知道这滑膛枪也是从山东买来的，但他心中总以为护保军是一只土匪武装，所以从没有把滑膛枪的来历和孙新的监理会联想在一起。
见到那枪被缴去时黄唐只道是这护保军认识这等好兵器，一见了便土匪性子发作想抢去使用。
说是暂时保管，可又怎么可能再还给他？
黄唐心中除了感叹亏了几十贯钱买来的火枪之外，更是害怕那护保军居然还挺有见识，认得这火枪的厉害，自己早知道就不要家丁带这么显眼的武器搞到现在已经是手无寸铁，想要逃命都没办法。
黄唐今年才二十二岁，因为受爹爹的喜爱，所以自小并不培养他些庄户的本事，而是教他去读书科考。
可惜黄唐虽说头脑算聪明，家室放在渎头镇算是头一份，可放到州县中却着实不显赫。
这年间的科举可是黑的很，他们这等的土财主上面没人，哪里有出头的机会。
黄唐又是個在家里颇受爱护的，养成了个认死理的性格，自己读了几本圣贤书心中更养了正气，在学堂里看了些读书人之间的龌龊事情，实在觉得受不了，想到未来若是科考求官难免还要在官场之中，各种蹉跎，越读越感觉心灰意冷，终于是回家跟爹爹说自己以后不读书，就在家里继承家业了。
黄铖虽然失望，但实在爱惜这个大儿子，也没过多指责，转而仔细的教他些经营产业的事情。
黄唐心中正在心思百转之时，那小周突然打了个弯便划过一片芦苇荡，面前一下子开阔起来。
黄唐等人就看见远远的有一片湿地上，正有一群人在那儿辛勤的忙碌着。
都是农家出身的人，虽然没有走近，但是一看见那布局便知道是好田亩。
面前的视线开阔了，而众人心情不再压抑之余也终于是反应过来。
今天监理会请他们来观看监理会的秋收，大家原本以为只是个幌子，可面前居然真出现了大片农田，看来可能今天真是请他们来看秋收的？
瞬间众人都顿有死中得活之感。
大家都很激动，黄唐更是满心舒畅，他是读过几年书的，心思分外敏感些，知道自己可能不会死了看着面前水面之上的农家风光，几只水鸟从水面上掠过，衔了鱼虾又远远飞走。
黄唐感觉心旷神怡之下忍不住小声道：“漠漠水田飞白鹭。”
话刚出口刚才一直笑着的方良转过头来，他听见了黄唐这句诗随口便接了下一句：“阴阴夏木啭黄鹂……黄少爷好风雅呀。”
黄唐颇为惊讶的看着面前的方良：这土匪营中居然还有人晓得唐诗？
虽然黄唐好奇，可是方梁随口接了一句诗之后也并不怎么在意，所以黄唐也不好多问。
等到小船划进岸边之后，方良县上了岸，叫岸上人铺板来迎接今天来参观监理会的客人。
黄唐等人一个个下了船，不久他们身后载着家丁和童仆们的小船也渐渐靠岸，各家的仆人去找主人，正在吵闹间几个穿着短衣的军士走向黄唐，拿出了两支滑膛枪还给黄唐手下的家丁。
这一下不光是黄唐惊讶，连他手下的家丁都是有些呆了。
刚才上船时的表现明显这些护保军是认得这滑膛枪的，必也知道这滑膛枪在山东一杆都要卖上几十贯，当时黄唐就以为这枪绝对是拿不回来了，却没想这些土匪抢了武器居然还能还回来？
正想着时那几个家丁下意识就要伸手去接，黄唐突然脑中灵光一闪，连忙伸手挡住了两个家丁。
他满脸挂笑的冲不远处的方良道：
“这兵器正好送与将军使用，俺们不要了。”
黄唐心中想：土匪怎么可能把到手的兵器给还回来？现在这些护保军的所为恐怕只是惺惺作态而已。
反正自己已经入了狼穴，能够全身而退就是最好了，他们到时候若是真翻脸这武器不照样是落在他们手里，现在拿回来又有什么意义？还不如用来讨好这匪首。
黄唐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挺聪明的决定，可他的话说出口却见到远处的方良先是一愣，接着是笑着摇摇头。
“这是你们带来的武器，俺们只是怕刚才船上走火代为保管而已，既然靠岸了，自然就要归还给你们，黄少爷尽管拿去，不用担心。”
黄唐半信半疑，心道这些人肯定只是装个样子，自己如何敢拿，于是他继续奉承，“宝剑配英雄，这些火器正好送给护保军使用。”
再三推辞，黄唐面前给他递枪的小战士终于忍不住了，用山东口音说道：“黄少爷您的枪还是拿回去吧，俺们自己有枪，而且您这滑膛枪，俺们实在没法用！”
黄唐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远处正好有一个班的巡逻士兵走来。
来到港口附近，便冲着方良打招呼。
仔细看了一下走来人的模样，黄唐和手下的家丁全都愣了。
只见那护保军的巡逻人手每人背着一把漂亮的步枪，仔细一看还不是滑膛枪，而是另一种款式，虽然认不出型号，但是却比他家丁所用的不知转了几手从山东倒卖过来的滑膛枪要精美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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