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老太爷双目微阖,以三指诊脉,良久之后,又伸手摸了摸孩童头四肢,口舌面色,这才转过身来,缓缓说道:“脉浮紧,高热,舌红,气促。”
“同甫,记方。”
司同甫早就准备好,手中笔纸俱全,一块木板垫在其后,站着就将严老太爷所述之方记下。
“熬药一副,一日两次,一次饮后当能退热。”
他温言安抚妇人与男子一句,“在这之前,可用温水与他擦身,额头以凉巾覆之。”
说完,严老太爷便就起身,出了棚子,跟着李大夫往下一处走去。
之后又去看了两个病人,脉象与之前那个孩童所差无几,严则此时已经知道,此地爆发的疾病,当属疫气范畴了。
“再带我去看看你们之前看诊的那十人。”
“老太爷随我来。”
李大夫躬身而行,全没有之前对庄可卿的傲慢与不屑,到了地方,严老太爷又为病患诊脉,再就当场查了医案。
“你这方子开的不妥。”
指着其中一味药材,严老太爷神情严肃,“此患虽是体弱,但实不可用党参一味,若是用之,则会实邪束体。”
“所以此人至今热度未退,该是你之失误!”
严厉地看了眼李大夫,说话之余又将其他几人的医案看了,除了司同甫那份,其余皆是指出大大小小的错误来,让他摇头叹息不已。
“你等所言,一人一方确实是治病的最佳之法,但还是需得建立在医技娴熟的基础上啊。”
“看看你们这都开的什么方!耽搁病情还如何能说治病救人,明明就是害人性命!”
此话委实有些重了,能在济世堂坐诊的大夫,即使年资尚轻,但也比普通大夫要强上一些,何至于害人性命一说,但老太爷这话出口,却是无一人敢就反驳,具是垂手低头,闷闷听训。
“同甫,你之药方开的不错,这几个病患已经退热,且能进食了。”
万幸还有个司同甫,不然这回全军覆没,实在丢脸。
李大夫腹中微叹,又偷偷瞟了眼跟在后头的庄可卿和孟清河,面上有些讪讪。
早知便不要与此女打赌了,把老爷子招来不说,还又被当着她的面痛批一通,实在颜面无存呐!
“庄姑娘,他们几人的病人和医案我都看过,心中已有定数,现在便是你这边了。”
严老太爷同庄可卿说话之时,神色和缓,语气随和,要让不知道的人见了,还以为这姑娘才是他的好徒儿呢。
“严老太爷请随我来。”
庄可卿笑意冉冉,侧身而请。
这流民营中,不少病患家属昨日都从她那儿领了药去,全不止比试当初所约定的十位,故而现在随便一寻,便能找到一个用过她药方的病患。
严老太爷进去诊脉,片刻而出,几人之后,他便抚须点头而笑。
“你之药方确实对症。”
“病患用药之后,大汗而出,高热顿解,且腹泻、呕吐亦止,只一剂便有此效,便是老夫出马,也难以一方周全众人。”
严则畅快而赞,看向庄可卿的眼神复杂之中又带了些浅微的希冀。
“只是,不知老夫可有此幸,能一观此药配伍?”
便如之前所说,医家药方,若非师徒,绝不会有人主动相询,要是独家秘方,更是会被人视若珍宝,遑论与人随意相看了。
严老太爷也知自己所求有些不妥,但他一生习医,对医之一道近乎痴迷,现在有一药方能比自己所开之方更就快速、有效,让他如何能够平静呢。
济世堂众人,连同严博文都是将心提起了,青年不知其中关要,还不停的同庄可卿挤眼睛,意思是让她看在自己面子上快些答应。
而一旁的孟清河,则更是震惊不已。
他是知道这药方很好,可也没想到能有这么好啊,竟是好到连严老太爷都想一观的地步了。
抚了抚胸口那张自己抄写的药方副本,孟清河如坠云雾,头脑都有些晕乎,他到底何德何能,竟能让庄姑娘心甘情愿将药方给他看了?
“庄老太爷若想一观此方,并无不可。”
庄可卿浅笑而言,“只不过,我师傅终其一生,有一志向,还望老太爷能成全一二。”
她这话说的云里雾里,实让众人琢磨不透。
给看就给看,不给看就不给看,你师傅有什么志向,又同严老爷子什么相干了,非要此时说来?
“故弄玄虚。”
司同甫轻声一句,不满之意溢于言表,可他却被严老太爷难得的苛责眼神一扫。
“勿要妄言!”
不甘地退到一边,司同甫低下头去,心中不以为然。
“是,师傅。”
“庄姑娘有何要求,尽可一提,若是老夫能办到的,必是尽心全力。”
说着话,严老太爷竟躬身而揖,态度之诚恳,惊的一旁严博文都是愣神。
只有旁人携重金来求阿爷救命的,可还没瞧见过阿爷对谁放下身段,只为求观一药方。
庄姑娘这方子,当真这么厉害吗?
可他也委实瞧不出什么啊!
“老太爷客气了。”
庄可卿并不在意别人的想法,她只想借此机会,将从前与李大夫说过的话再提一遍,看看这位名满天下的名医,是否真是医者仁心,愿为天下百姓谋福祉的。
“我师父乡野村医,求学之路艰辛漫长,深知医家之间敝帚自珍、不愿交流的弊端。”
“他从前便同我说,这药方是打开众医者沟通的钥匙,若是以后有大夫想要一观,便可使其用一方交换即可。”
“交换?”
严老太爷闻言喃喃自语,片刻之后又是问道:“若是有人只以浅薄药方换之,岂不吃亏?”
“此等情况确实也有可能发生,但若因为害怕被人骗了方子,而不愿交换,那岂不是因噎废食,削足适履?”
“严老爷子您医德高尚,人品崇贵,必不会行此下作之举。”
庄可卿浅浅而言,神态自若,丁点也无拘谨怯懦之意,全不像正在说服一个比她大了几十岁的睿智长者。
“你这真是有趣,听起来是为圆你师傅之远志,可说到底,无非是眼馋名医之名方了!”
严广元此时脑袋突然灵光了一会,在众人都要被庄可卿说服之时突然冒出一句,顿时让人心中警觉。
是啊,你这方子乍一看确实不错,可若论珍贵程度,又是不是真能同名医世家流传百年的验方相提并论呢。
“呵呵,严老爷不必事事针对与我。”
庄可卿哪还愿理他,只自顾说自己的,“本来换方一事就是你情我愿,至于眼馋他人医方这样的话,您还是不要再说为好,毕竟现在不是我有求于人。”
!!!
真是牙尖嘴利!
李大夫几人汗如雨下,均是偷偷摸摸地瞧了眼严老太爷的脸色。
这丫头还真敢说,她那话的意思,不就是说严老太爷先馋她的方子吗!
乖乖!自己之前可还没别处得罪她吧,以后可千万也不能得罪了。
这张嘴实在太厉害!
“不过,众位也不必如此,我师傅搜集名方,也并非全为自己。”
话锋一转,庄可卿语气一反之前凌厉,语气和缓地说道:“师傅所言,收集名方之后,他打算自己筹资出书一本,将其中所有医方与所对之症列于其上,广而传之,到时所有大夫,不论是有名师指点,还是乡野游医,都能学之、用之,为民求福!”
她话音一落,周围气氛皆尽肃然,众人表情各异,良久之后,突见严老太爷抬起手来,“啪啪啪”地抚掌而赞。
“好好好,果然仁医天下,心怀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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