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赋比试为命题诗三首。
时值金秋,自然少不了以秋为题赋诗一首,再兼州学之内广种翠竹,自然有咏竹诗一席之地,至于这最后一首,则是应了学子身份的劝学诗。
一般作诗皆为见景抒情或是借物咏志,就同不少举子都会在应试之前备上许多诗作一样,州学的学生们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也是各种猜题,私下里早就事先作了几首,有的甚至还寻人润色过。
而这次考题中规中矩,可说是毫无难度,一猜就中,以至于大半学生都是早有应对。
众夫子站在大殿前方,见这些学生连样子都不做,便是不假思索的提笔就写,哪还能不晓得他们是有备而来。
“褚夫子,我便是说你这题目出的简单了。”
“哼,此时投机取巧尝了甜头,到了乡试,有他们哭的时候!”
“这样比出来的名次,我看是毫无公平可言啊。”
几位夫子不免摇头叹气,都是说褚夫子这题目出的太无难度,让学生们钻了空子。
“诸位无需忧心,此间我早有准备。”
储静淡淡一笑,在众人不解眼神中解释道:“三首诗赋评断过后,先取前二十,之后再由院长临时出题一首,与他们一炷香时间来做。”
“其中再取前五,这才为本次诗赋比试的真正名次。”
他一说完,有人若有所思,有人还觉不妥,“可这二十人中,若是有人之诗作本就是提前精心准备的,那便还是不公啊。”
“世上本无全然公平之事,不过众位放心,此事我心已有定计。”
韶伦轻捻胡须,笑而论答,其他夫子见院长都如是赞同了,也就不再异议。
果然,一刻之后,便有学生交卷,此后陆陆续续,快到三刻之时还未提交之人已是寥寥无几。
沈凌并未提前猜题,李守成更是不屑,两人在三刻即将结束时前后交卷,引了一众早早交卷无事可做的书生侧目。
夫子则是在收到沈凌答卷的时候特意看了他一眼,之后便搁了手上看了一半的卷子,转而先看他的。
此子上场比试大放异彩,又是三元之身,想来该是诗才出众,我便先来看看他这三首诗作的如何。
有些激动的夫子打开卷子,先是赞了一句上面端正俊秀的楷书,之后才逐词逐句的品味下来。
结果却是一阵无语。
这写的什么?如此平淡乏味,匠气十足全无灵性,是不是我拿错卷子了?
还是不信这小三元全无诗才,审卷夫子又是看了眼上方的班级名讳,见上书的‘沈凌’二字,才是真的死了心。
这,哎……
夫子顿时中心一片叹息,果真是人无完人,材无全才……
索然无味的放下手中卷子,他又拿起另外一张叠在下头的,结果才就一读,便觉灵韵动人,颇有不舍释手之感。
说赋秋,却是不写落叶写鸿雁,不写愁绪写壮志,全篇虽无一秋字,却是处处见秋,有秋之意境却又抒个人之愿,实乃佳作!
再看咏竹,其诗另辟蹊径,非谈竹有君子之风,而写笋之奉献品德,让人耳目一新,颇感意趣。
最后一首劝学诗,更是由圣人之说引入,间糅自己所得,而非老生常谈,确实与众不同。
“众位,快来看看这张!”
阅卷夫子见猎心喜,立时就招其他夫子来看,众人围上前来,一顿点评,都说这确实是个诗才极佳之人。
“此子何名,可是沈凌?”
几位夫子是看到沈凌与一年轻秀才一起交卷的,便以为这张卷子定是这小三元所做,谁想阅卷夫子听闻此话,连连叹气不住,从边上又取了一张卷子来,说道:“这才是沈凌的卷子,众位看看,可能入名前二十?”
众夫子这才将目光放在另外一张卷子上,待就细细读来,具是面色各异,久不言语。
“如何?”
“结构严谨,对仗工整,只是……”
这话语意未尽,夫子们抬起头来,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感叹。
这诗不论格律、对仗皆是找不出错处,可读起来却宛若一碗白水,平淡无味,总感觉少了点灵韵。
再对比之前看的那几首惊艳之作,实在是如鸡肋一般。
“还是我等将试卷审完再就排序吧。”
夫子们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待将试卷看完再说。
此时三刻钟时间已到,所有书生交卷。
因为有不少人提前答完卷子的原因,所以此次阅卷也未曾花了很多时间,只又过两刻,大殿前的夫子们就诵读了此次过选的名次。
下方不少学子都是面露得色,想来是觉得此次自己算无遗策,事先备下佳作,可一举横扫他人临场发挥的作品了。
可他们倒是忘记,自己有备而来,那旁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故而夫子念到入围名单之时,不少人都是满面不可置信之色,想不通为何还会落选。
“沈兄,如何,你看我果真就是第一。”
李守成虽是在宣甲班处好好站着,但给人感觉他若是有条尾巴,此时都是要翘上天去了。
沈凌瞥了他一眼,目光淡淡,口中道着‘恭喜’,却又是再提点了一句。
“夫子点出前二十的姓名,想必后面还要临时加赛一首,才能定下真正名次。”
“啊?不会吧,还要再比?”
不等李守成出言反驳,院长韶伦已是站到众学生之前,让刚刚念到名字的二十人上到前来。
其中不少人还不知后头等着他们的是仅有一炷香时间的临场考教,还当是院长想要让他们当众朗读自己诗作,好让其余学生学习的,故而都是昂首挺胸,面带倨傲之色。
而沈凌作为第十名,也在跟在李守成之后来了大殿前方,在一众激动兴奋的书生中,他平淡的甚至显现出一丝漠然冷意。
待所有人站定,果然院长又是出题一首,并言道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思考,顿时台上除几个有了真才实学的,其他人具是骚动不已,面露苦色。
一炷香时间,也太紧了吧!
而下方没得了名次的学生却是庆幸不已。
他们抚着胸口结结实实的松了一口气,继而又幸灾乐祸起来,这上去的人,除了前头几个是公认的才子,其余的一些,平时几斤几两他们是清楚的很,就这么被提上去当场作诗,怕是要当众出糗。
果然,院长题目一出,上来的这二十人中,至少五六个都是汗如雨下,面色苍白,等到一炷香燃尽,竟是支支吾吾一句诗都做不出来的。
其他几个勉强作出一首,却是韵律、对仗惨不忍睹,实在是不像能写出入围佳作之人。
“你等诗作既能入围,想来应是有几分诗才,但我万万未曾想到,你等竟是如此。”
韶伦面对几人,满面痛心疾首之色,“投机取巧之辈,当取消本次诗赋比试的分数。”
“众位可有异议?”
夫子们听闻此话,哪还不晓得院长一番用心,顿时点头应是,立即将这几人的分数作废。
被取消分数的学生登时面如土色,有两个甚至腿脚松软,都要站将不住。
对他们来说,分数作废倒也罢了,不过一次比试而已,严重的是被院长批了个‘投机取巧’的标签,这以后,还如何能在学中呆下去了?
可韶伦根本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只将视线转到其余学子身上,说道:“沁缙州学,于投机之人不留情面,众位还当明白,日后不论读书,亦或为官,当要脚踏实地,才可步步稳健而行。”
沈凌立于大殿之前,看着前方那道清癯背影,淡然目光不禁有所动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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