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伦本为朝中大员,何种好酒未曾饮过?
京中任职之时,就是皇帝亲赐御酒也是常有之事,哪里会被这佳酿二字所动摇,对左进劝酒的话,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是垂首思考青年刚刚所言。
寿宴已然开始,经过刚才那一番献礼,居固显然是兴致高昂,自坐于上席之处,满面红光的自斟自饮起来。
下方官员们也是入座,先不论心中到底都是打着什么算盘,但面上至少都还维持了最基本的体面。
“来来来,这稻鱼料理还需些时候,众位先就饮酒用些小菜。”
知州大人发话,众官员连连应是,端起酒盏就是一口,结果一饮之后,具是惊为天人。
“这、这酒?”
“此等好酒,吾竟从未见过!”
“味香且醇,自又带股清甜,简直仙酿也不为过了!”
众官员惊呼之声连连,而此时泉安县令则是压下心中惊诧之意,起身拱手问道。
“知州大人,下官斗胆问一句,此酒可是传说中的‘玉瑶’?”
并非是他见多识广,而是机缘巧合之下,曾经饮过此酒,当时便是记忆深刻,此时再就遇到,如何能不激动?
“正是。”
居固微笑颔首。
他早早的让管家去寻五福记的掌柜,为的就是在寿宴摆上这等好酒,可若是这些下官都不识货,那未免显得有些寂寥,还好这泉安县令是个知趣的,知道请问一句,于众人知晓。
“玉瑶?!”
“真的是‘玉瑶’?”
果然,下方官员们在听闻这酒便是‘玉瑶’之后,具是面带惊诧,甚至有些激动的,都是一口饮尽,又去提了酒壶过来。
开什么玩笑?这可是‘玉瑶’!
他们可听说了,即便是在京中,贵人们想一饮此酒都是不易,更不消说其他地方了,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物的。
知州大人果真深藏不露,竟就将这佳酿平平淡淡摆在桌上,就好似普通酒水一般,供人随意取用!
众官员的神情,居固都是看在眼里,心下更是畅快不已。
小小‘玉瑶’于他来说又算什么?
自己不过同五福记提了一提,对方便拱手送上二十坛,甚至刚刚又送上稻鱼那等好礼。
而与自己的青云之路相比,这‘玉瑶’也只能算是不甚起眼的身外之物了。
不错!五福记很不错!
既如此,他便是投桃报李一番又是如何?
居固不愧是浸淫官场多年,知晓权与利的交换之道,他是官,对方是商,那自然……
且左进所求之事在他看来,不过只是顺口一句话的事罢了。
“稻鱼已成,大家先就试试如何?”
厨房动作很快,刚刚还就鲜活的稻鱼,此时已成盘中珍馐,被下仆端上桌时,鲜香之味扑鼻而来。
居固浅尝一口,放下筷子,面向众下属,才就言道:“鱼肉嫩而不散,果然隐隐有稻谷之清香,实为佳肴。”
知州大人发话,下方众官员都是举筷食之,不管有没有尝出什么稻谷清香,具是连连应是,赞道知州大人治民有方,才能让他们有幸识得此等美味。
鲜鱼尝过,又上一份腌鱼。
世上谁家没有吃过腌鱼,不过又咸又腥,是平民冬日用来果腹之物,席中众人大小也是个官,平日谁稀得吃这个,此时都是打算看在知州面子用上一点,之后随意赞上两句便罢。
可眼前这腌鱼,虽只是简单切块清蒸,甚至没有放任何调料,但当它就这么被静静放在桌上时,却是散发出一股引人遐思的淡淡酒香。
“这、这腌鱼……”
泉安县令不禁怀疑起自己的鼻子来。
这,这鱼莫不是用酒来蒸的?
他要是没闻了错,甚至可说是用‘玉瑶’来蒸的。
可知州府就是再豪奢,也实不至此啊!
“不错!此鱼便是用酒腌制的。”
左进见一众官员,甚至上首的居固都是面带疑惑,于是适时起身解释。
“噢?你且说说?”
居固心中了然,顺着左进的话试问出口。
“回禀知州大人,刚刚那桶鲜鱼,从松陵镇运到州府,足要花上半月时间,就算好生照料,其实在路上也已损耗大半。”
“若是未来想将稻鱼推广,则必须寻了法子解决其运输和储存的问题。”
“那为何又要以酒制鱼?大盛朝谁人不知,这酒价高昂,且都以粮食所酿!”
清河县令今日就是瞧这商人不顺眼,这时都是不顾知州大人在上,就打断左进所言,步步逼问。
“大人所言甚是!”
谁想左进并未辩解,反而躬身应是,让相看他笑话的其他官员都是一愣。
“稻鱼难得,不仅于松林镇,于南自县,甚至于沁缙州都是独一无二,若是只以寻常方法处理,岂不是暴殄天物。”
“小人斗胆寻了法子,以酒和花椒制鱼,果然更可激发此鱼之鲜香味美。”
左进顿了顿,目光并不再泉安县令身上停留,而是直直看向上首的居固,面带郑重之色。
“小处说来,这不过是条腌鱼,大处说来,又何尝不是让我沁缙州在大盛朝扬名的机会?”
他这话说的狂妄,不过一条小小的腌鱼罢了,可此时厅中却是并无一人开口驳斥,甚至有些官员已经开始垂首思考,自己县里那一亩三分地,若是都能养上稻鱼,到得收成之时,又是该如何赚的盆满钵满了。
“好!好一条腌鱼,好一个五福记左进!”
左进这番话,明着是说的沁缙州的未来,暗的便是在说他居固的前途,知州何等精明之人,此时已经是容光焕发、神采飞扬。
“你献鱼有功,本知州便赏你绸十匹,金十锭!”
左进闻言,当即便拜,谢过知州大恩之后,才就入席。
本是一场普通寿宴,这回倒成了左进和他五福记的腌鱼专门的传名之所似的,待到宴席结束,不出两日,整个州府都已是将稻鱼之事传的人尽皆知。
这日日上门求购稻鱼的差点都把五福记的大门踏平了去,就算这稻鱼是按条来卖,甚至是卖到一条一两银的天价,都是有无数高门大户遣了丫头,下仆前来购买的,一时间,仿佛谁家还没吃过稻鱼,就是落伍了一般。
“庄姑娘,此时还当谢你。”
庄氏豆铺内,左进又再前来,此次除了拜别之外,他还带来两样东西。
“此乃知州府的拜帖,你还当收好,若是以后有什么实在解决不了的事,便可到知州府寻求帮助,另外这个……”
青年又将一沓银票推了过去,“事关稻鱼,是姑娘该得的。”
庄可卿眉梢一挑,面色兴味。
当初自己是为感谢左进才教他制鱼之事,怎么对方倒还有给她谢礼了?这沓银票,少说也有四五张,看来也不是什么小数目。
“左公子何须如此?”
“制鱼之法难得,可姑娘的提点才更是可贵。”
左进狭长双眼微微一眯,眉头一拧,又将银票往前推了推,颇有点你不收我就不走的架势。
“请务必收下。”
青年难得如此郑重,庄可卿一时也有些意外。
在她看来,提点那两句实在也算不得什么,以左进头脑,就是不用自己的法子,必定能想出其他方法,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这……”
“庄姑娘不必推辞了,我今日便就要离开州府,后面若还有其他问题,定是还要再来请教的。”
说罢,左进起身,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揖,便就离开,并没再给庄可卿拒绝的机会。
而在他离开之后,庄可卿却也是并未收起那叠银票,而是取了知州府的拜帖,细细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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